第183頁(1 / 1)

,正對上掩得嚴實的簾子,連一絲月芒星輝都難覓蹤跡。

她想要伸手拉開簾子往外麵看看,但手指動了動,終究是沒有抬起手臂,隻輕“嗯”了一聲。

眼下益王那邊已經在籌謀著起兵事宜了,父王想趁著衛啟濯在蜀地附近盤桓,跟他做一筆交易,即以益王的事情來交換他在禦前進言,想法子讓皇帝將蜀王一係的封地遷到北方。

待在蜀地不太平,將來一旦益王和楚王反了,說不得會將蜀王一係攪進去。

她之前就幾度在父王麵前誇讚過衛啟濯,此番知道來的是衛啟濯之後更是雀躍不已,但如今冷靜下來,又覺得自己的雀躍有些可笑。

永福郡主微微苦笑,收回定在簾子上的視線。

榮國公府。蕭槿望著昏睡在榻上的衛老太太,手指收緊,指甲掐入掌心卻不自知。

太醫已經來了好幾輪,但都委婉地表示,老太太年事已高,這回很可能會熬不過去。

衛承勉跟衛承劭兩個宦海浮沉多年的大男人聽了都腿軟,險些撲通跪在衛老太太病榻前。屋內眾人麵上皆是惶惶悲戚之色,但沒有一個人敢哭。

衛家本家的幾位長輩,以及衛老太太的娘家人也都陸陸續續到了,這幾日府上人心惶惶,下人們也都噤若寒蟬,走路連個響都不敢有。

蕭槿立在衛老太太的臥房內,望著藥碗裡騰起的稀薄白霧,飛快地計算著荊襄到京師的距離。

衛老太太氣息奄奄,命在旦夕,如果衛啟濯不能及時趕回,可能會成為他一生的遺憾,衛老太太恐怕也是死不瞑目,畢竟老人家一早就開始詢問她的四孫兒何時回來。

蕭槿轉眸看向一旁的香鐘,覺得有些恍惚。

四個月前她還給老太太剝粽子來著,怎麼眼下會走到這般境地?難道有些事注定是無法避免的?

蕭槿拳頭攥緊,心裡不斷默念啟濯快回。

衛啟濯一路北上,輕車簡從,星夜兼程。他身上一直戴著蕭槿之前送他的那個錦鯉香囊,路上始終不自覺地握著那個香囊,掌心裡全是汗。

這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時刻,而他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仿佛將前世曾經曆過的煎熬重曆了一番。

他掀開簾子,望著路旁飛速倒退的林巒山色,再度厲聲催促車夫快一些。

車夫想說再快下去輪子都要跑飛了,但他知曉衛大人這會兒肝火旺,不敢有異議,隻連連應喏,咬咬牙,又狠狠抽了馬匹一鞭。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啟濯瞧瞧車外景色,發現已經到了京畿,鬆開緊攥的拳頭一看,手心已是一片慘白,中間夾雜著幾道指甲劃破的血印子。

他一顆心如火焚,再難抑住心內焦躁,揣上腰牌讓車夫停車,手在車廂壁上一撐跳下車,奪下了車夫的馬匹,揚鞭策馬,一徑朝著城門疾馳而去。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正是酉初時候,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蕭槿立在國公府漫長的曲廊上,眼望天際穠麗絢爛的霞光晚景, 心境卻滿是陰鬱。

太醫已經明示衛老太太命在旦夕, 隨時都可能殞命。老太太這幾日一直昏昏沉沉的, 偶爾的清醒也十分短暫,衛承勉兄弟三人早已告了假, 寸步不離地守著。

但是眾人都知道, 老太太還在等著衛啟濯回來。

她念叨她的四孫兒念叨了半年,見上衛啟濯一麵恐怕是她最後的心願。若是這個心願無法達成,將是何等遺憾。

一路風馳電掣, 如天馬脫銜一般衝至城門外,衛啟濯甩手將身上腰牌亮給守城的兵士看。

士兵長年戍守在此,見慣了各色人等,打眼一掃腰牌形製便知對方身份非同尋常,再定睛一瞧腰牌上的字樣, 即刻悚然一驚,忙忙施禮讓行。

衛啟濯收了腰牌, 一夾馬腹,馬匹飛也似地絕塵而去。

他甫一入城,便徑往國公府衝去。左躲右閃避開人叢, 在行至集賢街時, 忽見前麵一眾人馬擋住去路。他下意識扯轡勒馬, 凝眸一望, 卻見是一群子弟在前頭耍笑嬉鬨。

他麵冷如霜,大喝一聲“讓開”。那群人紛紛回轉過頭,一見是他,臉上的笑便齊齊斂起。

衛啟濯從前就是他們惹不起的,京師雖然權貴遍地,但衛家在閥閱巨室裡麵的地位卻始終未曾動搖過,說是第一豪門也毫不為過。

衛啟濯眼下已經取代了衛啟泓的位置,將來可是要襲爵的,何況衛啟濯而今是朝廷重臣,他們這群鎮日縱情於聲色犬馬的紈絝是萬萬比不得的。

眾人惶恐之下,方欲為他讓道,忽聞內中一人揚聲道:“諸位莫動。”

衛啟濯循聲望去,便見一人自鮮衣怒馬的眾子弟中打馬而出。

正是袁誌。

“衛大人這般急切,不知意欲何往?”袁誌佯佯笑道,“多日不見……”

衛啟濯目光陰厲,二話不說,抬手就狠抽了胯-下馬匹一鞭,那馬兒吃痛,揚蹄長嘶一聲,不管不顧地往前疾衝。

袁誌還擋在他麵前,不意他會如此,根本來不及閃避,衛啟濯策馬而來時,他的馬便瞬間驚了,高揚馬蹄時,險些將他掀翻在地。

袁誌一時惱了,揮手命守在前麵的人堵住衛啟濯的路,要向他討個說法。

酉時二刻。蕭槿提心吊膽地看著榻上有進氣沒出氣的衛老太太,心頭滋味已經無法言說。

世間萬事之中,最是無奈者怕莫過於生死。他們已經法子使儘,但還是無法阻止衛老太太的病況惡化。就好似眼看著流星墜落,卻無力追趕,更無力阻遏。

蕭槿之前雖則惶恐,但並未絕望,她總想著衛老太太上一回便能化險為夷,這一回可能也可以。她甚至特意效仿上回,將兒子抱來給衛老太太看,希望兒子能讓老人家的心情明朗起來,進而緩解病情。

寶寶已經學會了走步,也會說一些簡單的詞彙,譬如娘親,爹爹,祖母。不過“祖母”這個詞發音不容易,所以他說得不甚清楚。但小娃娃說話自帶軟糯,張口叫人時,聽得人心都要化了,所以蕭槿幾乎每日都要帶著兒子來探望老太太,讓兒子拿小爪子捏住老太太的手指叫祖母。

老太太顯然也十分動容,每次寶寶來時,精神總是相對好上不少。但也隻是相對,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什麼,也不能遏止老太太病勢加重。

蕭槿前世被衛啟渢母子磋磨時,衛老太太沒少幫她說話,衛韶容身為她的同輩,能幫她的十分有限,實質上那個時候主要為她撐腰的人是衛老太太,不然她的日子可能更加艱難。衛老太太在知曉真相之後,甚至曾經幾次逼迫衛啟渢與她和離,隻是衛啟渢抵死不肯,她這才未得遂願。

今生她未嫁入國公府時,衛老太太便待她頗為和善,及至她成了衛家的媳婦,老太太更是待她親如孫女,連衛啟濯這個親孫兒都酸溜溜地說衛老太太得了孫媳忘了孫兒。

蕭槿思及老太太前世今生對她的照拂,不禁悲從中來,眼淚瞬間便湧了上來。她不敢讓旁人瞧見她落淚,趕忙將懷裡的兒子交給保母,自己轉身出屋。

她出外胡亂揩了淚,又命丫鬟出去迎迎,若是衛啟濯回了便趕緊將他帶到這裡來。

做罷這些,她仰頭看天,壓抑籲氣。

希望衛啟濯已經在歸途上了。

衛啟濯才奔出幾丈遠,就被袁家一眾禦馬的護衛攔住了去路。袁誌又打馬招呼身邊的一群子弟跟上,一陣風似地追趕上來圍住衛啟濯。

衛啟濯走得急,身邊沒有侍從跟隨,眼下被這群人圍堵,一時不得脫身,目光陰鷙已極。

方才那群子弟平日裡雖然多胡天胡地的,但腦子是好使的,又沒有袁泰那樣的靠山,因而並不敢得罪衛啟濯,雖然袁誌幾度攛掇,但眾子弟皆是縮在後麵觀望。⑩思⑩兔⑩網⑩

袁誌平日裡威風慣了,何曾這般一呼無應,當下低罵了句“一群孬種”,招呼自家護衛死死堵住衛啟濯的路,自己擋在正中,氣勢洶洶道:“堂堂榮國公府四公子,又是朝中重臣,竟在鬨市上橫衝直撞縱馬狂奔,若是……”

他一句話未完,驚見衛啟濯竟揚鞭朝他麵門上抽來。他急急躲閃,但一側臉頰上還是重重挨了一下,登時皮開肉綻,耳朵嗡鳴。

袁誌呼痛捂臉,大喊耳朵被衛啟濯抽聾了,袁家眾護衛也忙忙上前查看自家少爺狀況。

衛啟濯無暇支應他,乘隙揮鞭,縱馬而去。

酉正時分,衛老太太氣息已經十分微弱。

蕭槿方才六神無主之下,跑去衛老太太素日禮佛的佛堂跪著為老太太誦經祈福。但她心下不靜,她擔心在她離開的這段工夫,老太太會忽然咽氣,雖然這個念頭很不吉利,但她不得不考慮到這些。

於是她再度回了老太太的臥房守著。

傅氏此刻也是惶遽萬分,跪地為老太太燒香祈福,拉都拉不起來。她平日裡確實一直盼著老太太死,但真的到了這一日,她又害怕老太太真的會一命嗚呼,此刻拜神拜得格外虔誠。

倒不是她突發孝心了,實在是她太了解衛承劭。衛承劭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孝子,老太太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他都能不眠不休、衣不解帶地在旁伺候著,在京師提起衛家三兄弟的孝順,那都是出了名的。

如果衛承劭認定了老太太此番病倒是她在背後作祟,那是很難扭轉的。她如今已經不想著如何扭轉了,她隻求老太太能挺過去,否則,衛承劭很可能會將喪母的悲慟發泄到她身上。

到時候鬨得不可開交,她娘家也根本幫不了她,誰讓她嫁的是衛家。

歸家的路,衛啟濯走過無數次,從前倒不覺什麼,但這回卻覺得格外漫長,漫長得似乎永遠也走不到儘頭一樣。

他心頭如同火焚,不斷狠抽胯-下馬匹,攥在手裡的韁繩深深勒入掌心,割出血來,卻不自知。

他雙目赤紅,急切地想要瞧見國公府那熟悉的門扉,然而耳畔馬蹄噠噠,卻始終望不見家門。

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酉正一刻,昏睡已久的衛老太太忽然睜了眼,目光竟然頗為清明。

一直守在旁側的衛承勉先是一喜,跟著心下便是一沉。

這莫非是……回光返照?

蕭槿精神正高度緊張,見狀也是大駭。老太太頭先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目光也沒有焦距,如今竟是雙目炯然。

衛老太太緩了一緩,低低問:“啟濯還沒回麼?”

蕭槿見老太太清醒過來第一句話便是這個,心頭酸澀難當,鼻尖酸得厲害。

衛承勉含著淚勉力笑道:“啟濯說他已在路上了,即刻便到。”

衛老太太輕聲歎道:“沒想到臨了臨了,人沒到齊。”

前日剛趕回來的衛承劼聽見母親那句“人沒到齊”,登時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壓抑不住地痛哭流涕:“母親且等著,兒子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