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棣給燕王說媒的事必須得告訴蕭淮,剛剛因為這一忙,她都沒顧得上跟進。
“早就著人去追蘇言了,如無意外,應該能在半路追上。”
戚九也走過來打量床上的晏綏。
晏綏正不安地挪動著頭部,乾燥的雙?唇也在翕動著,看上去像是在做惡夢。
沈羲小聲地喚了喚他,他沒醒過來,她便端來桌上一碗水,拿勺子喂給他。
水剛流進他唇角,他就安靜了,沈羲連忙再喂了他幾口,他便就慢慢睜開了雙眼。
“是你……”他輕%e5%90%9f著,然後努力地扯出一絲笑。
“去喊柳夢蘭過來。”沈羲吩咐戚九,然後又看向晏綏:“還喝水嗎?”
他遲疑著,點點頭。沈羲再喂了他幾口,他便就搖頭了。
“我這是在哪兒呢?”他說道。
喝過水之後的他話語利索多了,看來柳夢蘭這太醫的醫術不算浪得虛名。
沈羲把因由跟他簡單說了,然後問他:“是誰傷的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望著她,雙?唇微翕著,喉結滾動了一下才說道:“是晏家的人。
“我近日在附近雜貨店裡當夥計,早上正準備去上工,結果忽然來了兩個人,見了我之後便就掏出張畫像來對了對,接著也沒有說什麼,對著我就刺起來。
“我一麵呼救,然後拚命往外跑,後來見有人來,他們才走了的。臨走就留下一句話,讓我趕緊離開京師,不然就殺了我。”
他聲音很虛弱,在說到這樣的事情時語速也還是平穩的,就像是對於人世間的欺淩已斯空見慣。
沈羲心裡有點發酸。
作為赫連人來說,也許她已經算是最幸運的。
最起碼作為張緩緩時,她受到了沈崇信夫婦的愛護,作為張盈時,她又受到了蕭淮的照顧。
雖然她死於溫嬋手下,但實際上真正來自於拓跋人的殘害她還未曾麵臨。
但晏綏隻因為母親是赫連人,所以連他這個做兒子的也要被父族所棄。
他的遭遇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了她將來的命運,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她的下場將會比他慘上百倍!
“他們為什麼一定要趕你走?”她問道。
“因為我的身份。”他低沉地道,“可能是怕我的身份連累到他們的仕途吧。”
“醒了嗎?!”
挽著袖子正做飯的柳夢蘭匆匆進了來。看到睜著眼的晏綏之後立時將手在帕子上擦了兩把,而後走過來給他把脈。
“無大礙。”片刻他收回手道,“可能還會再昏睡個幾次,但再過得三五日穩定下來便無妨了。”
這裡戚九正好也端著藥進了來,坐在床頭要喂他。
他拘謹地搖頭,戚九道:“推辭什麼?剛才我們姑娘都喂過你水了。”
晏綏抿唇,看一眼沈羲,這才張了嘴。
沈羲起身退開,到了外間,伸手擱在薰籠上方暖著。
一會兒柳夢蘭也退出來,她問道:“晏家在朝上當著什麼官?”
聽到這裡他便就冷哼起來,說道:“工部侍郎晏誌武,就是他老子!”
沈羲凝眉。
她也曾分析過,晏綏的母親既是赫連貴族旁支,那麼這晏家門第定然也不會低到哪裡去,沒想到居然是工部侍郎?
“他跟韓家是不是有什麼瓜葛?”她又問道。
“他跟韓家倒沒有什麼瓜葛。隻不過韓家大姑奶奶恰恰就嫁給晏誌武的哥哥做長媳!”
韓頓的妹妹嫁給了工部侍郎晏誌武的長子?
也就是說韓家大姑奶奶,韓凝的姐姐,嫁的正是晏綏的堂哥?!
“正是因為這門姻親的關係,晏家才會格外容不下他們母子,韓頓是首輔,赫連人又是宮裡明文下旨要殺的,晏誌武怎麼可能不照做?
“這次想必是徹底容不下他了,當老子這般不留餘地把親生兒子往死裡趕,這我倒還真是頭一回見!”
沈羲雖然覺得矛塞頓開,突然就明白了當初何以韓家會拿他完全不當人看,但仍然不免震驚。
“那我怎麼從來沒聽人提過這位韓大姑奶奶?”
“死了!”這時候戚九也端著空碗走出來,“死了有七八年了,比韓凝大了十來歲,韓凝其實是二房第三個孩子。
“韓錦過門之後生了對雙生子,產後大出血死的。
“因為韓頓的當權,晏誌武的侄兒到如今都未曾續弦,一心帶著兩個兒子,怕的就是續了弦,跟韓家這門姻親就斷了。”
她盯韓家盯了這麼長時間,這些事情當然清楚。
隻不過她卻沒想到,跟沈羲有淵源的晏綏,居然會是韓家姑奶奶的夫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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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罪……今天更新晚了……看書去了……
☆、第334章 請你拒絕
沈羲聽到這裡,忽而又掉頭進了門,晏綏正在養神,見她進來,又努力地衝她笑了笑。
“你跟我說說,你那次為什麼會跟韓家人起衝突呢?”沈羲坐在床上凳子上,問他道。
他麵色頓了頓,然後微弱地道:“我隻是想去見見韓頓,求他讓晏家把我母親的遺物還給我,他們便把我當成了賊。
“我百口莫辯,也隻能任他們打。”
他眼角有亮光,先前說到被人追殺的時候還很平靜的麵容,這時候卻有了波動。
沈羲不忍再問下去。
他既然為了討回母親的遺物不惜去尋韓家,想必母子情份極深。
這又使她想起了蕭淮,蕭淮在提到已故的衛氏的時候,也會露出這樣受傷的小獸一樣的神情。
“你好好養傷,傷好了就跟著柳夢蘭住這兒吧。”她說道。然後站起來:“我先走了。”
他抿唇點點頭,目光十分溫順。
沈羲回到府裡,恰恰趕上家宴。
學舍裡的事後來就交給了沈歆沈嫣,她們倆早已經從學舍回來。
沈嫣瞅了個空子問她與賀蘭諄去了哪兒。
她不知道怎麼說,反倒是問起她道:“你記不記得,前世裡韓凝嫁給誰了?還有燕王究竟有沒有續弦?”
沈嫣想了想,說道:“韓凝嫁給了吳國公世子。王爺沒有續弦。”
吳國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倒是也不低,但跟燕王妃比起來還是差太遠。
那麼是因為前世沒有她推波助瀾,所以韓頓才並沒有想到讓韓凝走向當燕王妃的這一步?
但哪怕是沒有她,燕王府與韓家的矛盾也還是存在的。
哪怕沒有她,韓頓與鄭太後的奸情也是事實。
既是事實,那麼小皇帝的怨氣,以及韓頓要圖自保,以及覷覦著王府的兵權,這些都是存在的。
也就是說,在沒有她的那個世界,韓頓仍然有可能要與燕王府鬥個你死我活。
她的作用最多就是激化了這個矛盾,使得它提前浮出水麵,而導致的最明顯的後果就是,逼得韓頓要把韓凝弄進王府當她的後婆婆了……
“吳國公世子還未定親,但是之前吳國公夫人卻是很希望能讓你進門當兒媳婦的。”
回到房裡後戚九這麼告訴她:“而且吳國公府掌著燕王府手下幾個營,與王府關係密切,這個時候撮和他們世子與韓凝的婚事已絕無可能。”
沈羲有點頭疼。
支著額看窗外月光,圓月已經升上半空了,不知道蕭淮收到消息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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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隻有七個,是附近低階官員家的孩子。
年歲並不大,介於六到八歲之間,沈羲列了幾門功課,很自由地教著她們。
先生也沒有彆人,就且由她們姐妹仨兒擔著。
空閒的時候沈羲就翻起蘇言留下的成親王府的消息。
曆史並沒有什麼顯而易見的疑點可供查詢,一切都得靠心和眼去摸索。
燕王因為交代了連日不出門,因此每日早間都會在抱劍台裡練劍。
心情好的時候他會叫幾個侍衛,或者是叫上賀蘭諄親自過來喂招陪練,但今日他練練停停,並沒有很專注的樣子。
賀蘭諄在院角看到他停下,隨即匆匆到了跟前:“韓凝來了,求見王爺。”
燕王麵朝扶欄而立,略略地扭頭看了眼他,接而拿帕子擦著長劍。
他光%e8%a3%b8的上身肌肉緊致強勁,在早春的晨光裡並未畏寒,因為時日已久,後背上深深淺淺的疤痕倒並不顯猙獰。
直到把劍擦得鋥亮如新,他才道:“傳進。”
韓凝不過在王府門外等了片刻,侍官就開門讓她進去了。
她在車窗內與迎出來的賀蘭諄目光對上,而後下了車。
“賀蘭先生。”
“韓姑娘不必多禮。”賀蘭諄麵色如常,轉身引著她往承運殿去。
韓凝望著他背影,垂眸跟著上了廡廊。
她不是頭次到王府,也不是沒有見過燕王,甚至於見過的次數還很多。
但沒有任何一次,她的心情像今日這般緊張。
承運殿這裡燕王已經梳洗完畢,正在簾櫳下拿帕子擦手。
精致而極為合身的玄色蟒袍將他的體格突顯得極為挺拔,因為長年保持活動,與緊致的身材一樣,他的五官線條也仍然如青年男子般棱角分明。
利落的下頜上胡茬被刮得乾乾淨淨,隻餘下一片淺淺的青影。
而正是這份成熟的特征,使他出色的外形又徒添出幾分惑人的魅力。
王府四個男人都長得極好,仿佛獨得老天爺愛寵,這是天下人公認的。
韓凝此刻跨進門,也還是未敢多看。
她深施了一禮,立在簾下。
燕王直等走到桌畔坐下來,才慵懶地瞅她一眼:“找我什麼事?”
韓凝抬頭望著他,沉靜地道:“我聽說前些日子史尚書在乾清宮跟王爺提過件事。”
燕王睨她。
她攥著絹子,接著道:“史大人說的這件事情,我並不知情,我來是想請王爺拒絕這個提議的。”
燕王雙眼微眯,轉起了手裡的杯子。
而韓凝微垂首望著地下,端正的坐姿使得她露出一小截衣領下的粉頸,斜對麵玻璃屏風上反襯出來的她的影子,應該彆有一番韻致。
燕王漫聲道:“理由?”
韓凝把臉抬起來,直直望到他臉上:“這件事情,王爺必然也不是不願意的,史大人這樣做,不止是讓我難堪,更是讓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