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俯首稱臣?
縱然屠殺令與才登基三年的小皇帝無關,可執政的鄭太後卻並不無辜。
論起仇恨,鄭太後該死,李氏一族都該死,可是真論起來,到時候又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又將有無數的無辜卷進去。
史上朝代更迭的事不新鮮,誅殺前朝後裔也不新鮮,但她甚少聽說過屠殺整個種族血統這樣的殘忍。
她始終不知朝廷為何會有這道屠殺令?李錠反朝則已,殺皇室及遺臣則已,為什麼要誅連所有赫連人?並且還針對有著純正血統的赫連貴族?
蕭淮臨行前留下了蘇言,因為據說成親王府的消息這兩日就能到手。
晌午在學舍簡單吃過午飯,果然蘇言就來了。
“這是所有能夠搜到的消息,請姑娘過目。”
沈羲一看竟有厚厚一大疊,粗略翻了兩頁,心情略激動。
她讓戚九先收起來,然後與蘇言道:“你去尋尋世子,他沒有你在身邊不成的。”
又道:“好生照顧著。他這兩日有些牙疼,你讓他彆熬夜。我讓他帶的清火茶,你泡給他喝。”
蘇言俱都答應著,笑著走了。
目送他駕馬上了街頭,正要回院裡去,身後忽然又傳來馬蹄聲,回頭一看竟是賀蘭諄端坐在馬上,饒有興味地揚唇望著門楣下掛著的匾額。
“這名字好嗎?”沈羲提裙走過去,站在他馬下同望著那上頭。
賀蘭諄垂頭看她,說道:“我還以為你最多開個小吃鋪子,倒沒想過你正兒八經地開起了學舍。”
沈羲看著他翻身下馬,說道:“為什麼要小瞧我?我可是在校場上得過魁首的。”
賀蘭諄笑而不答,拎著馬鞭往院裡去。
他今日穿著身月白的錦袍,外罩著黑色鑲狐毛的大氅,足下是繡著暗紋的雲履,再配上腰間一塊滴翠的玉佩,越發顯得富貴雍容。
沿途灑掃的婆子都不自覺地退開了幾步躬身站著。
廡廊下正指揮小廝們擺花盆的沈歆沈嫣看見了,也立時收斂聲色,忽然變成了衿持的淑女。
“三妹妹著人去拿把茶爐進來煮茶吧,還有,賀蘭先生喜歡菊花茶。”
沈羲招呼她們都來見過,然後便引著賀蘭諄往正廳走,一麵交代沈嫣。
又與賀蘭諄道:“先生去哪兒?怎麼會路過這裡?”
“去衙門傳了幾句話,特意繞過來的。”賀蘭諄進了抱廈坐下,環顧了一圈四下說道。
這倒令沈羲有些意外,她在條案對麵的錦墊上盤腿坐下來:“莫非尋我有事?”
恰巧沈嫣領人進來放爐子放水,等她們走後,賀蘭諄才說道:“韓頓請了戶部尚書史棣,要給韓凝與王爺說媒。”
沈羲驀地頓住,到底還是來了……
居然還是在乾清宮說的?
“王爺怎麼說?”她最關心這個。
“他說這幾日不去衙門。”
賀蘭諄駕輕就熟地拎了水壺擱在小炭爐上,然後拿竹夾自陶罐裡夾起一撮菊花放到清水裡濯了濯。
進了水的花瓣並沒有那麼快舒展開,一朵朵似纏結的麻。
燕王隻說是不去衙門,並沒有明言回絕,那他到底是想結親還是不想結親?
沈羲有點懵。
她相信燕王不會輕易上韓頓的圈套,但是哪怕他就是將計就計,隻要娶了韓凝回來那於她和蕭淮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如果燕王父子關係真有蕭淮說的那麼糟糕,那麼燕王未必會考慮他的處境。
既然蕭淮說他是個權力至上的人,那他的選擇也隻會是最利於他。
“我覺得韓凝不會答應。”她說道。但是緊接著她又搖了搖頭。
韓凝不如宋姣那麼死倔,但令人總覺得她還是有自己的堅持的。
然而倘若韓頓當真有這個打算,又哪裡容得了她說不?
賀蘭諄望著她:“天下夢想著跟王爺比肩的年輕女子多不勝數,哪怕是韓凝,她也有她的欲望在。
“這件事不提出則已,一旦提出來,那麼決定權全在王爺手上。
“他若是不答應,那麼天下再無人能逼他,他若是答應,那十個你們也沒有辦法。”
這才是沈羲真正感到頭疼的。
誰也無法摸透燕王的心思,更彆提左右,眼下韓頓的心思已經明確了,她又該如何阻止呢?
殺了韓凝?她還做不出來這種事。
讓蕭淮搶在前頭去找小皇帝給韓凝賜婚?
這是韓頓的意思,鄭太後必然與他心思相通,自然不可能容許小皇帝下這種旨。
就是下了,韓頓也不可能讓禮部發下去。
策反韓凝?絕無可能。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沈羲看著漸漸在清水裡泡開的菊花,支起腮來。
天光從左側照進,將她的五官映得如雕刻般立體。
然最有神韻的還是那雙幽深又明亮的眼睛。
沈羲吐了口氣回神,卻發現對麵的賀蘭諄卻也在盯望杯裡的花瓣出神。
她恍覺自己冷落了客人,先吩咐戚九著人去追蘇言,隨即將花朵夾進沸騰的水壺裡。
並改了話題道:“菊花茶清肝,性燥的人宜多喝。先生脾性這麼溫潤,怎麼會喜歡喝它?”
徐靖那人性子急,又凡事愛較真,往往風風火火地,張盈就建議他喝菊花茶清火。
麵前的他長著與徐靖一樣的臉,偏也常喝菊花茶,還真是意外的巧合。
“好像今天是你讓我喝的。”賀蘭諄捧著杯子,慢吞吞道。
沈羲失笑,接而一頓,抬頭再看他,忽然斂色道:“徐小七……”
☆、第331章 我愛的人
賀蘭諄雙手合握著杯子,整個人如已定住。
“徐小七,是你嗎?”
沈羲聲音像從雲端傳來,輕緩飄渺。她抬起手,指尖觸向他臉頰。
徐家家族很大,徐靖雖是嫡支長子,但在同輩裡卻排到第七,張盈高興的時候叫他徐靖,不高興的時候就叫他徐小七。
就像他高興的時候叫她阿盈,不高興的時候就數落她是瘋丫頭。
賀蘭諄這張臉,太像了。
她想碰碰看是不是假的。
“徐小七是誰?”
賀蘭諄望著她,笑容忽然在她五指前方靜靜地綻開,“你的竹馬麼?”
沈羲手停在半空,轉而以尷尬的姿態飛快縮回來。
“今兒府裡有晚宴,我得走了。”
他笑著把杯子放下來,扭頭望著窗外起身。
沈羲也站起身。
但她心思還未定。
她內心裡想留著他再坐會兒,好讓她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徐小七,但他已經走向簾櫳,並且姿態依舊優雅而雍容。
一路上沒再遇見什麼人,沈歆她們的聲音在東邊響起,看起來已經正在忙著那邊了。
沈羲認真望著他背影,仿佛在讀一本書。
而賀蘭諄腳步漸行漸緩,到了院子一蓬枯藤下,到底停住。
迎麵牆上有道六角窗,窗子上鏤花格裡鑲著五彩的西洋玻璃。
而玻璃之間模糊倒映出身後她的影子,粉衣素裙,纖秀嫋娜。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活生生的,令人確信一伸手就能觸到她手心的溫熱,那存留於記憶裡的冰冷的軀體,反倒像是場幻覺。
他緩緩抬手支在牆壁上,有些癡迷地望著玻璃上反襯出來的這具靈混。
“賀蘭。”沈羲喃喃出聲。
他頓片刻,收回目光,撐壁的手也收回來,轉身望著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沈羲顫唇道:“你是徐靖嗎?”
賀蘭諄垂眸未動。
沈羲臉色有些白,但她語氣仍然堅定:“賀蘭,我是阿盈,如果你是徐靖,請你不要說謊。”
他撐壁的樣子也與徐靖的樣子如出一轍。
世間事太離奇,有她這樣變成張緩緩的還混法,也許就有另一種帶著前世記憶與麵容一起還混的法子。
哪怕他的性情與徐靖差得遠了,但還是有些細節奇跡般%e5%90%bb合。
如果他真是徐靖,那麼雖然蕭淮知道後又會鬨騰,可明知道是他,卻讓她當作他不存在,她做不到。
賀蘭諄凝望她半晌,緩緩笑了:“又把我當成彆人了?原來你還有個名字叫阿盈。”
“徐——”
“我不是徐靖,我是賀蘭諄。”
他臉上露出一貫清淡的微笑:“我心裡有喜歡的人,我愛她,就好像寄寒愛你一樣。但很抱歉,這個人不是你。”
沈羲表情瞬間變得尷尬……
她兩輩子都沒有過這麼難堪的時刻。
“真,真的?”她話都已經說不利索。
不管他是不是徐靖,她都覺得他們理該擁有無上的幸福。但這消息未免來得太突然,怎麼聽著有些假?
“真的。”他揚唇,“我隻是把你當朋友。我的事寄寒也知道,不信你可以去問他。”
蕭淮也知道?
他也知道,那看來就假不了了……
雖然說就算徐靖還在,也不見得就得惦記她不放,但既然蕭淮都能證明他有了心愛的人,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再對她隱瞞身份?
她攏手沉了口氣,轉而就笑起來:“是我認錯人了。但是聽到你這麼說,心裡也好欣慰。”
就算他不是徐靖,那也是她認可的朋友,如果每個人的心都能有正確的著落,那該有多好。
但是……真不是嗎?
“大敵當前,彆胡思亂想。”
賀蘭諄揚唇微笑,目光幽幽地。
“姑娘!柳夢蘭那裡出了點事!”
他這裡話音剛落,這時候戚九就匆匆走了進來,看神色有些凝重。
“什麼事?”沈羲心下沉了沉。
戚九看了眼賀蘭諄,說道:“上回給我們指路的少年,被人打得渾身是血,柳夢蘭因為回去接東西,發現他了!”
聽到是晏綏受傷,沈羲臉色瞬即變了變!
她雖然狠下心沒帶他回來,但終歸不曾忘了他。
“他們現在在哪兒?!”
“已經由吳騰帶回柳夢蘭原先南城住的小破院了,剛著人回來送訊的!”
沈羲抬腳便往外走:“快去備車!”
走了幾步突然想到賀蘭諄還在,她又立刻轉了身。
賀蘭諄已經走過來:“我跟你去!”
沈羲猶豫半刻,隨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