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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庭嬌 青銅穗 4347 字 6個月前

沈歆早就準備好了新衣首飾,杏黃色煙雲紗的百褶裙,同色的喜鵲登枝繡花鞋,京師周雲府出品,做工一等一。

兩鬢又各有一枝金步搖,周邊飾以珠花,今日妝容又比往日稍濃了點,遠遠走來倒是十分醒目。

到了垂花門下,看到立在穿堂內的兩個人,她驀然就止了步。

前方那長發薄衣的不是沈羲又是誰?

她這裡停步,黃氏也見著了,臉色頓時凝住,立在門檻內未曾再走。

沈羲在門下等馬車,原本望著門口出神,被元貝輕輕一扯,便就回過了頭來。

看到黃氏母女這副神色,她倒是微微笑了,不緊不慢走過來福了一福:“伯母。”

黃氏今早本就心情不暢,本以為能夠帶著瓷枕歡歡喜喜前去赴宴,不想到頭來反倒還白白送出來五百兩銀子!

即便事情過了多日,但凡想到這上頭,她這心口也還是揪著發疼。

眼下見到她,一顆心頓時如被燒融了的銀子灼燒著似的,怒火往頭上冒,氣也往丹田上鑽,竟是半好臉也沒有,直直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便進了穿堂坐下。

沈歆剜了眼沈羲,也走過去落座了。

沈羲不以為意,繼續立著出神。

隻是還沒容她多想,後頭門口卻是又走進來幾個人。

☆、第033章 妯娌難纏

最前方的赫然竟是那日才見過的紀氏。

她今日穿一身藕合色蜀錦的春衫,頭上大元寶髻插滿珠翠,雙耳垂著對滴翠耳環,與腕上一隻翠綠鐲子恰恰呼應。

看模樣,竟是也要出門的樣子。

再看她旁邊的少女,十二三歲模樣,五官仍顯稚嫩,但那雙略帶兩分笑意的眸子卻十分幽深。

她也穿著淺粉色的蜀錦衣裙,銀緞的繡花鞋,未曾配戴多少釵環,但頸間的赤金項圈,以及腕上的赤金鑲紅寶的手鐲,卻極迎合了紀氏那身華麗。

沈羲立時猜出這便是三姑娘沈嫣。

這對母女,看上去可比黃氏母女閃亮多了。

她也走上前,跟紀氏行了個禮。

起身時遇見沈嫣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便也衝她點了點頭。

沈嫣望著她笑起來,起身還禮稱了聲二姐姐,眉眼彎彎,乖巧天真的樣子。

“三嬸和妹妹今兒莫非也要出門?”

沈歆從旁瞧了半晌,借勢起身問道。

紀氏牽著沈嫣走過來與黃氏母女見過禮,便將手搭在沈嫣肩膀上,說道:“是啊,我母親昨兒傳話來,說是想看看嫣姐兒。

“可巧劉閣老府上的大少奶奶與我大嫂也挺熟的,這不,我便就趁著給劉夫人賀壽的當口,也去跟太太奶奶們敘敘舊。”

聽到她說要去劉府,不止黃氏母女臉色變了,沈羲眉頭也動了動。

說來說去,這劉府原來還是個內閣大學士,那就難怪黃氏削尖腦袋也要往送禮的隊伍裡鑽了。

不過即便是她要去,她的目的也是擺在那裡的,紀氏怎麼也要去湊這個熱鬨?

看來這一趟去,多半就是衝著黃氏母女此番的目的來的了。

她看向黃氏。

果然黃氏還仍怔在那裡,半日也未曾出聲。

她走劉閣老的門路,是不曾與沈若浦商量的。

沈若浦近年對於把沈祟義與沈祟光調回來並無執念,自然對於她的心情也就未曾關注。

她們不說,那紀氏是怎麼知道的?

紀氏怎麼想的她當然清楚,她若去了,那麼她和沈歆在劉府怎麼行動的豈不全瞞不過她了嗎?

她臉上抽了抽,忽然有種被扯了遮羞布的感覺。

“想不到弟妹與劉府還有這麼一層關係。”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也是托了我娘家的福。”紀氏笑一笑,“不知大嫂今兒又是上哪兒去呢?”

黃氏拉黑的臉上又漲得有些發紅。

雖說按理這中饋權就是他們長房的,可她卻還須隨同沈崇義在外赴任。

若把想掌權心思明擺在麵上,沈若浦這邊也不會高興。畢竟在他心裡,職位是其次,還是為朝廷分憂為要緊,她這也太著形跡了。

可若不說,豈不白讓她壓了一頭?

瞧她不在府的這幾年,讓她給得瑟的,都能抬出娘家來壓人了!

“可巧了,我們也是去劉府赴宴。”她硬著頭皮說道。

想想又並不甘心,望著她這身打扮,又笑說道:“三弟妹這些年生意想必打理得不錯,記得那年咱們去吳家赴宴,弟妹渾身上下也才不過兩隻金鐲子。頭上一隻金釵,還是從前的存貨。”

黃氏揭起人家的短來也是毫不手軟。

不但損人家窮,還損人家學商賈做買賣。

隻見紀氏方才還言笑晏晏的臉,瞬間就有些發青。

她粉麵含霜,冷聲道:“沒想到這麼多年前的事情,大嫂不光是長了歲數,記性倒是也長了。”

她竟是暗諷了她一通人老珠黃,這才徑自在另一方坐下來。

黃氏臉色一變還想說什麼,被沈歆一扯袖子,看看不遠處站著的沈羲,到底忍下來。

雖是紀氏太過嘴毒,倒也犯不著讓這死丫頭看了笑話!

沈羲收回目光,揚唇望著門外。

昨兒她還在想紀氏何以這般沉得住氣,居然一連多日也不曾顯山露水,卻沒想到原來她竟是早就籌劃好了,在這裡等黃氏。

若在府裡鬥,沈若浦那邊便討不了好。可她們爭著去劉府,誰又能說她們什麼?

恰在這時馬車到了門外。秋蟾探頭看了眼,隻見是輛小黃馬拉著的小蓬車,便立刻把頭縮了回去。

黃氏紀氏當然不可能坐這麼寒酸的車出門。

沈羲徑直上了車,便與車夫道:“去鹿兒胡同。”

進了車廂才知道原來這裡頭還不如外頭,不但連個軟墊都沒有,而且車壁油布都是破舊的。

有了梨香院的破落打底,車子破點也沒有什麼關係了。

窗外景物隨著馬車駛動一點點映入眼簾,看著又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慢慢地心情也跟著翻動起來。

車子一出坊門她就認了出來,沈府所在的地方原來竟是她幼時坐著雕花鑲金大馬車,與三表哥偷跑出來買酥油餅的鹿鳴坊!

鹿鳴坊出去就是順天府學。

她記得清清楚楚,在溫嬋殺她之前的那個臘八節,三表哥還請她來府學門外桂花樹下的四喜樓吃過臘八粥……

☆、第034章 滄海桑田

赫連人統一中原之前,華廈大地原本有大大小小許多民族。

後來經過多年的征戰,弱的民族不是流亡至天山與遠海以外,便是覆滅於強族之手。

最後逐漸就剩下黃河以北的拓跋族,安居東西富庶之地的赫連族,以及有著最大幅員的西南烏馬族。

這三族之間相互不通婚,若有違例,兩國便將人犯推至邊境,一同斬首。

但如此一來,各族之間的避忌也就更深。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據說到後來,各族已到但凡看見異族人便會不約而同群起攻之的地步。

三百四十年前——不,現如今應該說是三百九十年前了。

三族經過幾百年的磨擦交鋒,早已經幾敗俱傷,民不聊生。

那年赫連王祈震玉憑借江南富庶的優勢,悉心籌備了十年,終於借著西南生事,在身邊四位謀士的幫助下,領著數萬大軍揮鞭西去。

先是踏平了烏馬族的土地,時隔數年後又所向披蘼打得拓跋大軍如無頭蒼蠅般潰散。

之後就建立了大秦。

張家先祖就是當年協助祈鎮玉一統華夏的四位謀臣之首。

隨著大秦定都燕京,張家自然也在京師安了家。

張家家規裡忠君愛國以禮傳家乃是頭一樁,因此,即便是跨時三百多年,張家也隨著祈家皇朝一樣在大秦屹立不倒,而且當仁不讓地成為了天下最有名望的世族。

當然,也並非一貫如此。

在身為謀臣的先祖之後張家著實興旺了幾代,然而誰人又能做到代代輝煌?

三百多年裡張家幾起幾落,可不管張家有沒有人入仕,來自宮裡的恩寵總是少不了的。

而到了張盈的祖父這代,子嗣上又忽然艱難起來,除了張解這個兒子,其餘幾個竟全是姑娘。

恰逢大秦挺立了三百餘年,朝野上下也疲態頓顯。

當朝官員都是遠離戰爭與死亡多年的盛世裡養起來的那一輩,經世治國隻得紙上談兵四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但實際上真能扛起大梁來中興的卻沒有幾個。

而整個大秦國內,民族紛爭仍然沒有從根源上得到解決。

赫連士子一向清高,尤其在秦太祖統一南北之後,當中一些總以為自己才是高人一等的貴族的赫連人,因為階級觀念的固化,始終無法接受與烏馬族和拓跋族人通婚。

於是三族矛盾在經曆過百餘年的安定之後,逐漸又變得尖銳起來。

朝廷這邊,自仁宗皇帝往後,又逐漸潰爛腐化。

土豪劣紳橫行鄉裡,五軍都督府各級都督幾乎全由赫連人把持。

從前一個百戶長能徒手撩倒三四個大漢,並能閒時幫著老百姓押糧運糧,而變成腰圓腸肥的酒囊飯袋,逼良為娼,強取豪奪的一方地頭蛇了。

當然,這些都是隻是呈現在書麵上,以及與外來客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上。

那時候的燕京,還是燈紅酒綠,歌舞升平的。沒有人把看不到的硝煙當成災難。

少年們揚鞭策馬,踏雪尋花,與深閨裡月洞窗內,對鏡試妝的少女們一樣,仍然是大秦裡一道披著盛世華衣,明%e5%aa%9a而婉約的風景。

張家曆代以護國憂民為己任。

局勢如此,當時任職戶部的老太爺便將所有的希望與精力,全都擱在了張解身上。

張解天資聰穎,又自幼在世家環境中接受薰陶,終不負所望,幼時便在國子監大放異彩。

後來未及二十,便就擊敗大江南北無數對手,拿下當年狀元題名金榜。

之後與肖太師的長女結為連理,漸漸頂門立戶,開枝散葉。借少小時熟覽家中數位名臣為官心得,自考入庶吉士起,張解便一路青雲直上,四十不至便入了內閣。

而天佑張家,當時的皇帝,又恰巧與張解是幼時好到幾乎拜把子的發小。

皇帝臨終前,曾將太子托付給張解,又在病榻下著禮部執筆,給太子與肖太師的孫女指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