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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 天如玉 4345 字 6個月前

走去。

她在後稍頓,又緩步跟上。

華蓋終於往城下而來,年輕帝王跨馬而來的身影逐漸清晰,直到停於城門前。

城上守軍也接連跪下,四下寂然無聲。

穆長洲一步一步走至馬前,玄甲隨步輕響,背對城門,垂首下拜:“臣穆長洲拜見。”

舜音跟在他左側,斂衣拜下。

眼前明黃袍擺一閃,一手虛抬了一下。

舜音順著抬手起身,看見帝王已經下馬,就站在穆長洲麵前,清俊溫和的臉上似有些訝然,又似有些恍惚,隔了一瞬,親手將他扶了起來。

“多年不見,終有今日。”帝王說,“你已全然不似當年。”

穆長洲站直,目光幽然沉定,沒有言語。

帝王抬頭看了一眼麵前巍峨高聳的城門,上麵的涼州二字不知浸染了多少風雪,收回目光,又看向他:“今夜入城,眾軍整歇,明日再行正式拜見。”

穆長洲垂首,退開:“請陛下入城。”

舜音跟著讓開。

立時城上城下,愈發無聲,多年以來,這片土地第一次恭迎帝王親臨。

華蓋輕移,帝王坐上馬背,隨著緩踏的馬蹄,進入城門……

戰場被趕來的王師大軍接管,兩邊敵兵先被反擊受創,又遭這新到的援軍壓來,疲憊難抵,一退再退。

西突厥各部早已帶著受傷的可汗慌退,如今更是連夜遁去近百裡。吐蕃大軍先退,仍剩殘餘兵馬負隅頑抗,等到中原天子禦駕親征的消息傳遍各處,四麵涼州兵馬士氣大振,協同王師合圍而來,對麵大相才終於放棄,連夜吹號急離。

舜音睜開眼,麵前是軟褥羅帳,一時間竟沒回過神,坐起身,才想起先前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

昨夜返回府裡已經很晚,穆長洲與她走入府門時,皆是渾身衣汙沾血,府裡一眾隨從侍女都驚訝萬分,似乎誰也沒想到,艱難抵抗了多日的戰事竟反攻大勝了。

等聽到外麵傳來帝王率軍親征的喊聲,更是個個震驚難言。

她披衣起身,看見屏風外走入的身影。

穆長洲周身清理一淨,身著袍衫,正看著她,剛下戰場一夜,聲音還微有嘶啞:“等你睡夠了再起。”

舜音記起今日還有正式拜見,整衣下床:“已經睡夠了。”

穆長洲才走近:“那便準備走吧。”

昌風早早就在府門外候著,手中捧著一隻錦盒。

府門前是剛剛備好的車馬。

許久,穆長洲從府裡走了出來,回身等著。

舜音跟著從門內走出,一身襦裙莊重,挽著披帛,細致綰發,見昌風捧著錦盒,不禁問:“這是做什麼?”

穆長洲忽然抬眼看了看府門前的匾額,垂眸看她:“麵聖之前,我有件事要與你說。”

舜音迎上他目光,點一下頭……

所有趕來的中原大軍都沒有入城,隻在城外駐紮暫停。

趕去支援的秦州兵馬自北麵關城而回,也一並停留城外。

封無疾得知帝王親至,趕進涼州城時,城中已經一片安定,沒了戰鼓聲和奔馬聲,白日的大風吹過,似將先前彌漫的血腥氣也都吹去了。

帝王雖已入城,卻沒有半點興師動眾,甚至隻停留在官署,沒有入住任何彆苑行館。

封無疾趕至官署外,下馬走入院內,隻見眾多將領官員都已聚來,幾乎人人麵朝著前方禁軍守衛的大廳,看起來個個神情意外,又隱隱帶有振奮。

他站在一旁,臉上正經,心中暗自欣喜,料想此番聚在這裡,是要論功行賞了,他阿姊是總管夫人,穆二哥是總管,必然是賞得重中之重。

剛想完,外麵幾聲馬嘶,緊跟著有人自外走入。

穆長洲袍衫整肅,身旁跟著舜音,一同走了進來。

後方跟著雙手捧著錦盒的昌風。

院內眾人立即轉身抬手,朝他見禮。

張君奉和胡孛兒站在右邊,昨夜驚訝之後,今日隻剩喜色。張君奉是覺得大事終究成了,胡孛兒在惦記會有何賞賜,搓著手,都想上前來問了。

令狐拓身罩軟甲,站在左側,見禮之時,終究也抱了下拳,沒有彆話。

封無疾一見到他阿姊便想上前說話,卻見她已朝自己看來,隻好忍住。

確認他無恙,舜音衝他點頭,便隨穆長洲往前去了。

廳門前的禁軍隨即高聲傳話:“宣涼州總管、夫人覲見。”

大廳之內安靜非常,帝王身著明黃圓領袍衫,端坐上方案後,一旁隻隨侍一名禁軍,連內侍也沒帶。

穆長洲走入,剛要掀衣下拜,帝王已出言阻止:“不必了,你明知今日見你,不是為了正式拜見。”

他直起身,垂手而立:“陛下是為了臣的奏折。”

舜音一如既往在他左側,剛要跟著拜下,也停了,隻默默聽著。

帝王手中拿著剛送至的戰報,看完之後起身,緩步走近,停在他麵前:“朕已如你奏折所請而來,戰事後續皆會交由朝中處置,這是朕多年前欠涼州的援軍。”

穆長洲語聲溫沉,一片平靜:“奏請陛下親征,並非隻為當年舊事。河西已被推離中原多年,如今王師到來,是向天下宣告國中捍守此地的決心,向百姓昭示有王朝蔭護,此後河西心向中原,敵寇才不敢肆意強犯。”

帝王道:“朕明白你用意,你將什麼都布劃好了。”

穆長洲說:“陛下既明白臣的用意,現在便是將奏折中其他奏請一並兌現之時了。”

廳中忽而靜了一靜,帝王沉%e5%90%9f不語,語氣如對舊友:“這樣對你未免不公,我應為你昭雪。”

穆長洲竟笑了一下,聲低在喉中:“沒做過的事才叫昭雪,割下父兄頭顱,隔絕中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諸事黑白難辨,即便事出有因,我也確實做了,又何需昭雪。”

舜音右耳聽見他低低的話語,心微微一扯,見他穩然不動地站著,才忍住了。

穆長洲忽而掀衣拜下:“請陛下準我奏請。”

舜音什麼都沒說,隻斂衣,跟著下拜。

帝王默然站了一瞬,似細想了一遍,終於點頭:“準奏。”

隻片刻,外麵眾人又聽到禁軍的高聲傳話,宣人入廳。

張君奉和胡孛兒皆在其列,連忙整衣進去,胡孛兒尤其激動,直捋胡須。

緊跟著被叫入的,是甘州都督令狐拓。

幾人入廳拜見,起身時看見帝王立於案前,一臉肅色。

一旁站著穆長洲和舜音,卻看不出什麼神情。

帝王示意幾人起身,溫聲開口:“此戰之後,兩麵外敵受創,河西十四州平定,諸事需另做安排,眾將官當論功行賞。”

胡孛兒眼神發亮,又忍不住要搓手了。

帝王接著道:“按涼州總管穆長洲上奏,佐史張君奉、番頭胡孛兒,皆為鏟除前總管府叛國敵賊立下汗馬功勞,當按功封賞。涼州諸營將士,凡除敵保國有功者,一律以功論賞。”

張君奉立即拜謝。

胡孛兒跟著拜倒,喜上眉梢。

帝王腳下走動一步:“另,河西十四州之上設防禦觀察使,以監督各州軍政,防擁兵僭越,禦外患敵情。甘州都督令狐拓一族忠烈,剛正忠良,擢升為河西道防禦觀察使,此後河西諸事,可直報朝中。”

令狐拓詫異地看向穆長洲,張君奉和胡孛兒也麵露驚色。

穆長洲臉色卻毫無變化,也沒看他一眼。

令狐拓站了一瞬,才想起跪下謝恩。

帝王停步一瞬,才又說:“待戰事之後,除去涼州總管之位,改涼州鎮軍大總管為涼州行軍大總管,從此以後,非戰時不設。”

幾人愣住,全又驚訝地看向穆長洲。

穆長洲轉頭朝外說:“送進來。”│思│兔│在│線│閱│讀│

昌風垂頭躬身,捧著錦盒送入。

他掀開錦盒,裡麵是涼州總管的印信,手往前虛推一下。

昌風直送去前方,交給禁軍。

穆長洲說:“印信奉還,待戰後穩定,涼州總管便不再為常職,隻戰時而設。戰時總管統調十四州兵權,共禦外侮,餘時卸任,由防禦觀察使協同十四州外防侵犯,內防僭越。最高軍政大權,一概交還朝中。”

廳中已然鴉雀無聲,誰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安排。

處心積慮得到這個位置後,竟然直接除去了這個位置。

帝王看著他:“你自己呢?”

穆長洲聲不高,卻始終平靜:“這是我為陛下所定的河西之策,由此便完成了我當初身任宣撫使,遠歸涼州之任。”他頓一下,又說,“如今鏟除內賊,平定外患,一雪前仇,我也完成了對郡公府的交代。諸事皆畢,我已事了,今後隻在涼州,若有用我之時,再行我之用處。”

舜音轉頭看向他,沒有一絲意外,出門時他說有話要說,便已全部告訴了她。

當初最醉心權勢的人,現在放下了權勢。

穆長洲忽然轉頭朝她看來,語聲更低:“隻是我夫人居功至偉,不該如此,我說過要讓她做河西十四州的女主人,就要食言了。”

舜音想起他傷未好時,曾說過一句:“我做不了總管也沒什麼,隻是無法再讓你做河西十四州的女主人了,未免可惜。”

她當時說不在乎,他還追問是不是真的,如今想來,是早有打算了。

想到此處,她竟笑了,依然說:“我不在乎。也不是沒做過,並無特彆,何況我也已事了。”

穆長洲唇邊輕牽,手伸過來,悄然在身側握住她手指。

帝王看了眼舜音,又看去他身上:“你夫人之功,封家之功,我並未忘記,自有安排,你也一樣。”他語聲溫善,臉卻肅然,“此後涼州總管雖隻戰時而設,但若真有那時,總管也隻會是你穆長洲。”

穆長洲並未言語,隻默領了這份責任。

“除此之外……”帝王語氣忽低,“我曾說過,不能讓郡公府就此沒了,此後由你承襲郡公爵位,至少武威郡公府,要永存涼州。”

舜音看向身側,被他握著的手指,輕輕回握一下。

穆長洲定定站了一瞬,終於下拜:“謝陛下。”

第一百零六章

多日陰沉散去, 驕陽衝出層雲,大風再吹過城頭,沒了寒意, 卷走了最後殘留的一絲戰火煙塵氣。

涼州終於迎來了春光。

東寺附近,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座新祠。

令狐拓走到祠外, 抬頭看著, 瓦簷指天, 高柱矗立,簡樸卻又肅穆的三座新殿,相連而立。

正中一殿是郡公府穆氏祠。

他已聽說了,這是穆長洲下令拆了前總管府建的。

那座奢華至極的總管府在舉兵時被衝擊摧毀多處, 免了耗財翻修,拆去後,部分用於建祠,部分用於修繕戰事中損毀,還剩的分給了城中百姓。

令狐拓正要入祠內祭拜, 忽然看到左側那一殿, 一下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