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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 天如玉 4341 字 6個月前

我照顧你至今已是仁至義儘,還能如何!”

她似說出了氣憤,手上重重甩開垂帳, 起身在床前來回走了幾步:“當初你靠我劉家兵馬才能起家,說好了要共享富貴!偏偏老天也要與我作對, 你身體不好,我沒有子嗣,隻一個侄子也不爭氣!否則憑借你我這多年經營,再過幾年未必不能成就大業!河西十四州這麼大的地界,如此繁華富庶,憑什麼要對那中原年輕小兒俯首稱臣!可如今我不早做決斷,連總管之位都要保不住了,還談何大業?難道真要讓那姓穆的騎到你我頭上?!你可彆忘了他是什麼人!”

帳中傳出一聲粗咳,總管仿佛被她的話刺激到了,口中呼呼乾澀出聲。

劉氏卻根本不去管他,反而更氣,臉上扭曲,又不好放開聲:“他可真能忍啊,這些年讓他乾什麼便乾什麼,連讓他娶妻也照辦,從何時起竟如此順風順水了?可惜偏不安分,做個軍司還不夠!還有那個長安來的封家女,自她來了就沒一件好事……”說到後來,像是自言自語,“身邊沒一個爭氣的,早知不該用賀舍啜,他們一定知曉了,既到這步,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斷不能再猶豫……”

“主母。”忽然跑來一個侍從,畏畏縮縮在門外道,“劉都督就快到了。”

劉氏總算暫斂了脾氣,隻陰鷙臉色還未褪去,不耐地看一眼垂帳裡頹敗的丈夫,高聲道:“快讓他來!”

侍從嚇了一跳,慌忙跑去傳話……

天色將晚,軍司府的主屋裡卻沒點燈。

舜音盯著折本。

紙頁上寥寥數語,隨意攤開在桌上,她坐在椅中,細細回憶著當時在總管府裡的所見所聞,眼一抬,看向屋門外。

昨夜穆長洲帶她回房時還緊握著她手,直到將她按去床上休息,才稍稍鬆開。她擔心碰到他傷處,刻意離遠了一些,又被他手臂撈回,緊挨在他身邊。

“好好睡,現在需要養精蓄銳。”他在她耳邊說。

她依言閉眼,提醒自己定心穩神,睡去時尚且還能聞到他傷處的藥味。

但等她睜開眼,身側早已空了,他幾乎是和衣而眠,沒睡多久就起了身……

外麵隱約一兩聲馬嘶,聽著像是從府中後門處傳來。

舜音被吸引去注意,凝神細聽,根本聽不清楚,但知道是有什麼人來了,這一整日都沒間斷,自然是來見穆長洲的。

“夫人,”勝雨快步走到門邊,聲音抬高,有些緊急,“請夫人立即去前廳。”

舜音覺出了什麼,將折本一合。

剛起身,她忽然想起什麼,往屏風後走:“等等,我先更衣。”

話未說完,已匆匆走去屏後,她迅速解開外衫,取了那件帶回的軟甲,套去身上。

是穆長洲當時在軍營裡給她穿的那件,她換下後帶了回來,現在大概又是需要用到的時候了。

勝雨本想進屋伺候,不想她動作飛快,隻一會兒功夫,便收束著腰帶出來了。

舜音一步不停地出了屋門,走到後院外,隨處可見人影。

隨從、弓衛遍布各處角落,個個身著灰褐衣衫,動靜輕淺,仿佛一夜之間冒了出來一般,在這沉黯天色裡幾乎要看不分明。

整座軍司府似一下就進入了戒備之態。

她一言不發,快步穿過木廊,走入廳中,看到裡麵醒目的身影。

穆長洲坐在上首,未著袍衫,身上素單中衣微敞,屈著長腿,隻袒露左臂和受傷的肩頭。

昌風站在一旁,正迅速在他肩窩包紮好的白布條上接著綁縛布條,似要多固定幾道。

廳裡還有三兩武官,衣著普通,大概是特地裝束過的,似乎是剛剛聽完他命令,二話不說匆匆往外出門,似沒看到彆人一般,比以往都更隱蔽小聲。

舜音不覺握住手指,看著他。

穆長洲目光看來,什麼都沒說,隻朝身旁遞去一眼。

舜音心頭微緊,會意走近,站到他身邊。

昌風已為他固定好傷處,中衣穿回,穿上袍衫。

穆長洲站起身,立即走入幾名隨從,無聲近前,為他披上玄甲,又在他腰上佩上橫刀,掛上箭袋。

除了甲胄刀鞘輕響,廳中幾乎沒有一點雜聲。

直到昌風領著隨從們退去,廳中徹底安靜下來。

舜音看著他,終於問:“就今日了?”

穆長洲說:“對。”

果然,這一日他都在各種安排,直到此時叫她過來,又是這般架勢,她便知道,大概是要開始了……

外麵來了腳步聲,張君奉入了廳中,穿了一身輕便的蒼黑甲胄,倒顯得他人沒那般清瘦了。

胡孛兒緊跟在後進來,如常穿著鎖甲,但手已按在刀上,腳步飛快,絡腮胡外的臉色因為趕急微微發紅。

二人見舜音在,一點也不奇怪,早習慣了。

張君奉近前,直接報:“軍司,劉乾泰已入城,大概入夜就會進府。眼下總管府全忙著接應他,正是無暇他顧之時。”

胡孛兒壓著嗓門:“所有人馬至少挑選了四五遍,皆是按照軍司一早安排所辦,已在候命。”

穆長洲一手束緊小臂:“邊遠幾州太過遙遠,總管府也拉攏不夠,臨近的幾州唯有會、蘭、岷三州仍為總管府所領,近期雖沒有消息走漏,但也要嚴加防範,周邊動向要時刻盯緊。”

胡孛兒忙回一聲:“是。”聲音都比往常嚴肅。

穆長洲看一眼張君奉:“附近可用兵馬全部待命,南北兩側外敵也要防範,總管府早已私通外敵。”

張君奉剛要應是,又愣住:“什麼?”

胡孛兒驚詫地睜著圓眼,胡須抖索,人反而一下放開了,低吼一句:“合著老子乾的還是件好事?”

舜音忽然說:“我有事要報。”

穆長洲立即看向她。

張君奉和胡孛兒齊齊跟著扭頭看過去。

舜音目光掃過二人,到這一步休戚相關,也無須隔著,轉眼看著穆長洲:“總管府北大門處之前十分忙碌,外人不得接近,應是有什麼安排,或早有準備。每日精兵會豎穿過府邸巡視,每列間隔約一盞茶時間,一列四十人。這些是壽宴時期才有的變動,這麼多年想必你對其府邸情形早有了解,其餘自不必我多言。”

穆長洲看著她的眼神一凝,倏然不動。

張君奉和胡孛兒麵麵相覷,嗯?

一時竟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她怎會報這些?

穆長洲開口:“你們都出去等我。”

張君奉才似回了神,忙又道:“軍司府應該有人鎮守,軍司當留條後路才是。”

穆長洲隻點了下頭。

張君奉不說了,又驚奇地看一眼舜音,推了下胡孛兒,匆匆出去。

穆長洲轉身走近:“你在總管府裡竟還探了這些?”

舜音輕語:“本隻是以防萬一,沒想到會真有用到的一日。”

穆長洲又近一步,伸手按去她背上,手掌上下重重一摸,摸到了衣衫裡軟甲的厚度,問:“你已準備好了?”

舜音頓時貼近,背上被他手掌撫得一熱,點頭,鎮定到現在,呼吸還是微微急了。

穆長洲頭微低:“府裡我已做了安排,昨夜調來了人手,還有一隊斥候,會隨時聽從你調遣。”

舜音抬眼看他:“你想要我做什麼?”

穆長洲定定看她一瞬,說:“我要你留下鎮守軍司府。”

舜音還以為他這次也會帶著自己,立時回味過來:“你要讓我守你的後路?”

穆長洲沒答,轉頭朝外揚聲道:“都進來!”

隻一瞬,昌風魁梧的身形就走了進來,一旁是英氣的勝雨。

二人領頭,一大群府中仆從都走了進來,男多女少,年輕力壯的幾十人,一人不落。

所有人都躬身朝著舜音。

穆長洲問:“你可知為何府裡一個年老的隨從都沒有?”

舜音跟著問:“為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穆長洲說:“因為他們根本不是普通隨從。”

舜音下意識轉頭去看眾人。

耳中聽穆長洲接著說:“他們都由我當年親手挑選入府,比不上常年習武之人,至少也可算普通兵卒,無論男女。”他聲低下去,“這才是我做的最壞的打算。”

舜音愣住,她剛來時就發現了,隨從侍女個個年輕健壯,當時還以為是涼州風氣,不想他的謀劃那麼早,連府邸裡也做了安排。

穆長洲朝外偏一下頭。

眾人立即退去。

舜音背後忽的一沉,那隻手陡然按緊了。

他低聲說:“讓你鎮守軍司府是以防萬一,留心讓斥候聽著消息,如果情形不對,即刻退走,直去東城門,會有接應人馬護送你往長安。”

舜音一頓,看著他臉:“你不是要我守你後路?難道你做了死的準備?”

穆長洲臉上沉肅:“當然沒有,我的命很貴重,豈能輕易死?但再嚴密的準備也不一定毫無疏漏,若有險,你就退走。”

她蹙眉:“你讓我自己走?”

穆長洲看入她雙眼,唇邊一牽:“自然。你在長安還有家人,可我的家人隻有你。你就是我的後路。”

舜音心中一震,看著他唇邊那抹溫笑,竟忘了該說什麼。

穆長洲嘴角抿住,笑沒了,忽而低頭。

唇上一沉,是他的鼻息。舜音被他摟緊,感覺他唇已貼在自己唇上,甚至已在磨蹭,從她的上唇到下唇,卻沒有重重落下,一下輕,一下重,慢慢揉撚,牽引她呼吸,克製又忍耐,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停不下來。

她呼吸漸漸急促,不禁仰頭,唇上一陣輕磨過的麻癢。

外麵忽來聲音,昌風小聲道:“軍司,天黑了。”

穆長洲驟然自她唇上蹭過去,貼去她耳邊,在她耳垂上重重一含,抬起了頭。

舜音耳邊瞬間灼熱,一隻手被他抓住。

穆長洲自腰間解下佩刀,放入她手中,緊緊握住,忽又重重將她一抱,在她耳邊喘氣說:“記好了,該退的時候就及時退。”他偏過頭,正視她,“即使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

又沉又重的一句,自耳裡落入心底,如轟然一聲,舜音怔住,被他握住的手已牢牢抓住那柄刀,看著他臉。

穆長洲眼底深沉,凝視她一瞬,霍然鬆手轉身。

舜音身上一輕,不自覺跟出一步,伸了下手,手指在他冷冽玄甲上刮了一道,他已在眼前大步出去,身影踏入暗色。

第八十三章

入了夜的涼州城一片靜謐, 沿路一盞燈火也無,濃暗稠如凝漿。

寒涼夜風陣陣,風裡是裹在厚布之下沉悶而整肅的馬蹄聲, 凝漿暗夜如被無聲破開了一道,大隊人馬比夜色更暗, 直往城北。

接近城北, 當先坐在馬上的人影抬起右手, 劃過夜色往北城門處一揮,又往後方一揮,玄甲帶出兩聲輕響。

身邊最近的兩名副將看得清晰,立即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