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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 天如玉 4382 字 6個月前

眾人依言落座,齊刷刷一片,場麵簡直可比長安百官會宴。

舜音瞥見穆長洲坐下,才跟著坐下,忽而想到在座的女子幾乎個個都身著胡衣,連許多男子也是,且全是男左女右。隻她從頭到腳,連帶位置都格格不入,不禁往身側看一眼。

穆長洲身姿閒雅,仿若理所應當。

難怪劉氏那日要她取胡名,原來並非隨口說說,現在看連總管都如此裝束,想來涼州很推崇胡風。

舜音不禁去看同是長安而來的陸迢父女,好一會兒才找到他們的位置——對麵好幾排後,且已靠近末尾,才見陸迢坐在那裡的身影。

舜音抿住唇,雖然料到他位置不可能靠前,但再怎麼有名無實也還是刺史,竟被安排坐在了那樣一個不起眼的位置。

陸迢朝她這裡看來,似是注意到了她眼神,隻點頭笑了笑,仿佛毫不在意。

舜音也隻能衝他微微頷首致意,目光轉去他身邊的陸正念身上,見她又看著自己這裡,看了眼身側的穆長洲,瞥見他右後方坐著的胡孛兒和張君奉都朝自己看了過來,才收回目光坐正。

“怎麼?”穆長洲忽而低低問。

舜音輕輕搖頭,沒答,總不能說覺得陸正念一直在看他。

上方總管開口說了聲:“開宴。”

頓時傳入一陣樂聲,一群樂女跪坐在亭台四周,立即演奏助興。

胡笳一響,應和琵琶錚錚,演奏的也是胡樂,曲聲一揚,西域風氣已在眼前。

氣氛登時活絡起來,下方眾人先後舉杯,朝上方亭台敬賀,葡萄美酒香氣飄散。

舜音有一瞬甚至覺得,正身處哪個異族盛會之間。

總管在亭台中笑了兩聲,似頗為愉悅,舉了酒盞,卻先朝向穆長洲:“軍司連日辛勞,當飲此杯。”

穆長洲舉盞回敬,仰脖飲儘。

四下又是一陣笑語,有不少人跟隨著,也向穆長洲舉杯遙敬。

穆長洲一一回敬,端雅自如。

隻除了對麵,令狐拓根本不會朝這裡舉杯,隻冷臉看了幾眼。

舜音忽覺上方好似有人在看自己,悄悄瞥去一眼,就見劉氏坐在總管身旁,與他低語了幾句,邊說還邊看她和穆長洲。

她看了眼自己的位置,猜測劉氏是在說他們感情好,畢竟穆長洲都不介意尊她在左。

總管聽著劉氏耳語,也朝她這裡看了一眼,點頭而笑。

舜音垂首見禮,一邊又悄悄打量他一眼。

涼州總管,全稱為涼州鎮軍大總管。她來之前在長安困了太久,並不知西北詳情,應下婚事時隻以為對方是父親在世時的那位老總管,還是封無疾當時四處走動,打聽來了一些涼州情況,她才知道總管已經換了人。

不過當初那位老總管年事已高,想必早也不在人世了,也許涼州總管也換過幾番了。

封無疾也所知有限,連如今這位總管的大名都未能知曉,她自然對眼前之人也毫無了解。

酒過三巡,曲聲又換,今日席間無人議事,隻有一派祥和。

舜音偶爾掃視場中,想觀察一下有無什麼可用消息,最好是有河州、廓州的消息,忽覺不少人都看著自己,尤其是女眷,心中過了一下,大概是先前劉氏和總管對自己關注了一下,也引來了她們注意。

穆長洲也已留意到,放下酒盞,剛看了眼舜音,忽而聽見什麼,往後一瞥,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舜音正坐著,身側忽而伸來隻手,她目光一偏,是穆長洲。

他兩根修長手指搭在她身側裙擺處,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

舜音不禁去看他臉,隻看見他目光一動,忽朝她左後側遞去一眼。

她突然會意,轉頭往左後方看去。

後麵大概是哪位副都督的夫人,正與自己丈夫說笑,眼卻瞟著她,陡然撞見她眼神,似是沒想到,一下閉了嘴。

舜音心中有數,多半是在議論自己,被穆長洲聽見了,才會提醒自己。

忽然想起之前在偏廳等候時,陸正念叫她,她沒能及時回應,當時打量她的人裡就有這女眷,擰著眉想,難道是在說自己的耳力?

穆長洲又瞥一眼左後方,臉上風平浪靜,隻嘴角動了動,如同冷笑。

剛才那女眷在說:“總管夫人如何就挑了這位,毫無家底還隻知弄文舞墨,先前人家叫她許久也不搭理,真不知是耳朵不好還是故作姿態……”

現在舜音轉頭看去,料想足以證明耳朵夠好了。

接連奏曲,酒意漸酣。

劉氏在亭中笑道:“光飲酒還是無趣,總管不如請諸位都督以武助興,也好查查他們有無疏怠。”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下方有幾人似已躍躍欲試。

舜音看去,猜測每年大概都有這一番安排。

總管搖搖手:“免了,我怕擾出我頭疾來。”說完看向穆長洲,“讓軍司來,他箭術高超,可百步穿楊,往年總不肯展露,今年既攜新婚夫人在席,怎可不一顯身手?”

舜音不禁看向身側。

穆長洲與她視線一碰,朝上方抬手抱拳:“我多飲了許多,隻怕不勝酒力,恐有誤傷,除非總管先恕我無罪,才敢承命。”

總管笑道:“你隻要不射到人,皆不算罪。”

穆長洲跟著一笑,動手束緊護臂,站起身。

已有兩名侍從手捧長弓箭袋,快步送來。

他取弓拿箭,隨手指一下亭側樹上的懸燈:“便以此為靶。”

總管頗有興致:“好,好。”

舜音看他真應下了,抬頭盯住了他。

穆長洲並未挪步,長身立於案前,張弓搭箭,對準樹梢。

場中一時無聲,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那盞懸燈,連對麵的令狐拓也朝那裡看了過去。

下一瞬,卻見穆長洲忽然身一晃,手指一鬆,箭偏飛而出。

驀地一聲驚呼,舜音回頭,是她左後方那女眷,剛才的箭隻貼著她丈夫的頭頂飛過,差一寸恐怕都要血濺當場。

那位險些被射到的副都督已麵如土色,說不出話來。

穆長洲收了弓,朝上方抱拳:“總管恕罪,果然喝多了,請容先退。”

總管先是驚詫,繼而失笑,指指他:“你啊……”說完擺了擺手。

穆長洲將弓遞給侍從,朝舜音伸手。

舜音一愣,隨即會意,起身扶住他手臂。

穆長洲轉身離席,往外走。

後方胡孛兒和張君奉看著他們走了,又看看那對驚魂未定的夫婦,互相對視一眼。

“我怎麼覺得軍司不高興?”胡孛兒歪頭來問。

“廢話。”張君奉低語,“那二人指不定是哪裡惹了軍司……”

出後園時,已隱隱聽見席間又恢複了歡聲笑語。

待出了總管府那道巍峨大門,便什麼都聽不見了。

昌風和勝雨候在車旁,見到軍司和夫人一同出來,立即快步去迎。

舜音看到他們,才想起自己還扶著穆長洲,鬆開了他手臂。

穆長洲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也沒搭昌風的手,衣擺一掖,先上了車中。

舜音跟著進入車中,坐在一側,直到車駛出去,才問:“穆二哥真醉了?”

穆長洲隻笑了一聲,有些冷。

她蹙了蹙眉,總覺得他之前那箭是故意。

一路無言地回了軍司府。

舜音揭開車簾,看他兩眼,才下車入府。

往後院去時,隱約聽見腳步聲跟了上來,她稍稍往後一瞥,男人身高腿長的身影就在身後,闊步而來,很快走近,離了隻有一兩步遠。

直到東屋門前,房中燭火透出,她剛要推門,他才上前一步,攔在了她身側。

“音娘要時刻謹記,絕不能將弱點露於外人,知道嗎?”他聲音又低又沉。

舜音抬頭看他,才知道他這一路沒說話是在想這個,蹙眉說:“自然知道。”②思②兔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穆長洲語氣緩了一些:“以後若再有人多不能顧全之時,你便留意我提示。”

舜音點頭:“記住了。”

話說完了,他卻還沒走。

舜音不禁打量他:“你醉了?”

穆長洲笑了笑,反問:“你看呢?”

燭火投出,半明半暗,舜音看見他眼中帶笑,分明是有意戲弄,淡淡說:“我看你沒醉。”她稍稍低頭湊近,在他衣襟間聞一下,“身上也並無酒氣……”

話音頓住,一下意識到這舉動有多親昵,她立即就要後退。

手腕忽被一握,她一停,穆長洲已接近,隻一步,就貼近她身前。

身前忽而一緊,已被他%e8%83%b8膛緊抵住,舜音一抬頭,正對上他臉,頓時不再動彈。

穆長洲也沒動,隻頭低了許多。

她心頭瞬間如被提起,之前被捂耳攬住時,似都不及這般接近,目光幾乎下意識落在他薄唇。

鼻尖一陣一陣溫熱,是他的鼻息。她呼吸已急,一下一下,他呼,她吸,似有什麼在悄然牽引……

直至她背抵到門,“鐺”一聲脆響,刮到了占風鐸。

穆長洲身一頓,頭緩緩抬了起來。

呼吸似一下順了,舜音掀眼,看見他似皺眉掃了眼占風鐸,又看向她,才終於站直。

立時周身一輕,等她再看過去,他已退開一步,轉身大步走向主屋。

恍然想起自己也要回屋,她忙轉身推門進去,合上門,連帶占風鐸又是一陣響,鐺鐺入耳,抬手撫了下%e8%83%b8口,才完全舒出口氣。

第三十一章

一清早, 昌風端著盞溫湯,送入主屋,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穆長洲立在屏風前, 穿好了袍衫,正收束護臂, 掃去一眼。

昌風看見他眼神, 當即道:“擔心軍司今早醉後頭疼, 特地備了溫湯。”

穆長洲回想起昨晚,牽一下嘴角:“不必了,沒醉。”

昌風悄悄看他,昨晚見他提前退席, 又跟著夫人一路回了後院,全程都不發一言,還當是醉了。

後來他和勝雨在後院門外忽聽占風鐸一聲脆響,還以為是軍司醉酒誤撞,險些就要趕入去扶, 剛要走入卻見他已自行大步回主屋了, 才悄然退去。

“可有軍務送至?”穆長洲問。

昌風收神上前,從懷間取出封信函:“隻有一封信驛送來的信, 是秦州寄來的。”

穆長洲接過, 看了眼信封,毫無疑問,還是封無疾寄來的,剛要拆開,手一頓, 又遞回他手上,往外走:“直接送去給夫人看吧。”

昌風稱是, 捧著信跟出去。

東屋房門已開,穆長洲走到那裡,眼神看過去,沒見到舜音身影,想起昨夜回主屋時還聽見了一陣占風鐸撞響,料想她回屋很急,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嘴邊一動,將笑未笑,眼一轉,看見那個懸於門上的占風鐸,昨晚情景又衝入腦海。

他掃了兩眼,轉頭對昌風道:“回頭將那給我摘了。”

昌風愣住,順著他目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