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更晚一點。
她對嫁人沒什麼想法,但她母親做的事情,著實讓她寒心。
她爹已經不在了,她們家孤兒寡母的,因此上門向她提親的人家,家中情況都一般。
結果她母親張口就要一百兩彩禮!
她知道她母親為什麼會這樣,她活兒做得又好又快,幫人繡花一年能掙二十兩,彆人給的彩禮若是太少,她娘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可哪家願意出一百兩銀子娶她?
她就這麼耽擱下來,一眨眼都二十四了,眼睛也愈發不好,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繡精致的東西,做繡活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她差不多要貼著那布,才能看清楚!
她賺的錢少了之後,她娘諸多不滿,總在家嫌棄她,還讓她想辦法找人嫁出去。
她也是不久前才突然意識到,她母親並不喜歡她。
但她無處可去,之前賺的錢還都被她母親拿走了,也就隻能渾渾噩噩,這麼一天天過著。
在來找金小葉之前,她甚至已經很久很久沒出門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而她來找金小葉,是她母親讓她來的,來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跟金小葉有齷齪。
知道這件事之後,她心中有些愧疚,想馬上離開,但金小葉讓她顧著點自己。
金小葉的神情,方錦娘其實看不太清楚,但那一刻,仿若有一道光劈開她眼前的迷霧,讓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想做出一些改變,她想要錢。
就在不久前,她讓她娘買些布料給她做衣服,結果她娘怎麼都不同意。
她就身上這件舊衣服能見人,裡麵的小衣還是十年前的,她洗的時候都不敢用力,就怕一用力,那衣服就變成了布條。
這些年她掙的錢不少,結果她娘說她不怎麼出門,竟是不肯買布給她做衣服,她弟弟呢?她弟弟這些年,一年至少做四身衣服。
金小葉聽到方錦娘的話有些吃驚,方錦娘瞧著溫溫柔柔的,她還以為她是個麵團性子,原來不是?
金小葉不想給方錦娘活兒乾是因為不喜歡方夫人,但她其實挺喜歡方錦娘的——方錦娘多好看啊!
金小葉道:“當然可以。你在我這裡乾活吧,工錢該多少就給你多少,不會少了你的。”
金小葉剛請了兩個老太太來她這邊糊鞋底,都已經有兩個人一直在這邊做活了,她不介意再多一個。
而且方錦娘長得多養眼啊,她看到了心情都會好。
方錦娘就這麼留下了。
然後……皮膚特彆白的方錦娘一乾活,就氣質全無。
把布料拿到跟前才看得清的人,是很難保持住高雅的氣質的。
方錦娘做普通的活兒的時候不需要一直看著,她做手套的時候,可以捏著邊,眼睛看都不看,就縫得飛快,那瀟灑的動作和獨特的氣質,給人一種超脫於凡人的感覺。
隻是縫了一段時間,她就會把手套放到眼睛麵前瞧一瞧,整個人也一下子就從天上落到人間。
但她還是很好看。
方錦娘活兒乾得又快又好,不繡花的話,她拿著兩塊布料對好邊閉著眼睛都能給縫起來,針腳還特彆細密。
金小葉有種撿到了寶的感覺。
做了一段時間的活兒,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方錦娘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金小葉道:“錦娘,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飯錢就從你工錢裡扣。”
方錦娘毫不猶豫:“好!”
方錦娘摸索著盛了飯,坐在桌邊又問:“今天吃的是什麼?”
不管是金小葉還是王姐徐夫人,經過一上午的相處都已經知道方錦娘的眼睛情況了,金小葉介紹了一下桌上的菜,又問:“你要吃什麼?我拿一些給你?” 方錦娘朝著金小葉溫柔一笑:“我不挑食,什麼都吃。”
金小葉聞言,拿碗分了一些菜給方錦娘。
方錦娘慢悠悠地吃著,吃飯的樣子說不出的好看,金小葉甚至不自覺地想要學。
當然她沒有真的學。
這吃飯速度太慢了,她受不了。
方錦娘隻吃了一小碗飯,金小葉就不一樣了,王姐家的碗對她來說有點小,她一口氣吃了三碗,然後又風風火火地開始忙碌。
黎青執在李秀才的學堂裡待了一天,中午吃的是朱家送來的飯菜。
瞧著時間差不多了,黎青執跟李秀才說了一聲,離開學堂前往王姐家。
王姐家的大門開著,屋裡還有好幾個人在做針線,黎青執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金小葉,忍不住笑起來:“小葉。”
“你來了!”金小葉站起身,把自己的凳子讓給黎青執:“快坐下歇歇。”王姐家椅子不多,都不夠坐了。
“你坐就行。”黎青執道。
“我坐久了有點不舒服,你坐吧!”金小葉把黎青執按在凳子上:“我快好了,等好了,我們就一起走。”
“好。”黎青執應了一聲,這才去看屋裡其他人。
這一看,黎青執就見一個氣質出眾的姑娘正在做皮手套。
這姑娘二十來歲的樣子,長相算不得多麼漂亮,但她的氣質給了她很大加成,那雪白的皮膚也非常少見,讓人覺得她很特彆。
這人看著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怎麼也出來做針線了?
黎青執正這麼想著,就見這姑娘把手上的皮手套拿到眼睛麵前,放在離眼睛不到一分米的地方,細細去看。
這近視,怕是有七八百度!
她近視這麼嚴重的話……自己在她眼裡,怕是隻有個模糊的人形,五官都是看不清楚的。
黎青執上輩子也曾近視。
他讀高三的時候,班裡一大半的學生都近視,而他沒能幸免。
不過後來末世來臨,他覺醒了異能,調整過自己的眼睛之後,他的眼睛就不近視了。
在現代,就算近視了也還好,可以戴眼鏡甚至做手術改善視力,但這個時代的人要是近視就比較慘了,畢竟這會兒沒有眼鏡。
“你在看什麼?”金小葉低聲問,有點不高興。
她自己時不時看一眼方錦娘,但黎青執看,她就不樂意了。
黎青執問:“她眼睛不太好?”
“是的,針線活做多了,傷了眼睛。”金小葉道。
“原來如此,”黎青執不再看方錦娘,而是關切地看著金小葉:“小葉,你少乾點活兒,免得傷了身體。”
“我會注意的。”金小葉笑起來,繼續忙手上的事情。
等金小葉忙完,一轉頭就發現黎青執已經跟兩個來納鞋底的老太太聊得熱火朝天了。
她之前還擔心黎青執喜歡方錦娘,結果……黎青執明顯更喜歡那兩個老太太。
金小葉道:“阿青,走了。”
黎青執意猶未儘地站起身,跟著金小葉離開。
方錦娘目不斜視,一直在認真做針線。
她看不清彆人的表情,聊天就不太方便,這裡的人她又不熟悉……她乾脆隻聽不說,順便自己腦補一下彆人的模樣。
金掌櫃的丈夫話真多……方錦娘的腦海裡浮現出自己小時候見過的一個愛聊天的中年男人的模樣。
黎青執跟著金小葉來到外麵,金小葉就道:“阿青,今天小樹被打了!”
黎青執皺眉:“怎麼回事?”金小樹的年紀都能當自己兒子了……黎青執一直把金小樹當晚輩看。
金小葉把上午發生的事情說了,又道:“就在今天,張臭錢放話,說是以後倒馬桶,倒一次要給一文錢。”
黎青執聞言,眉頭皺起。
崇城縣是個富裕繁華的縣城,做生意的人也多,城裡還有城郊住著的人,差不多有兩萬。▃思▃兔▃在▃線▃閱▃讀▃
這些人大部分沒什麼錢,甚至很多人就是家裡沒有地,不得不來城裡討生活的,碼頭上常駐的睡大通鋪的扛貨、修船、拉船的工人,就有一兩千,那些大戶人家的下人,也數量眾多。
他們想要維持基本的溫飽都已經很困難,現在倒個馬桶還要給錢……這不是讓他們本就艱難的生活雪上加霜嗎?
但官府有規定不能亂倒排泄物,按照大齊的律法,被抓到之後要被鞭笞十下,還要罰錢……這也是有原因的,以前出過居民亂倒排泄物,整個城市臭氣熏天,城裡人還不慎染上疫病的事情。
現在城裡的百姓,是真的很難。
不過張臭錢應該能賺不少,一個馬桶倒一次一文錢,縣城那麼多人,他一個月少說能賺兩百兩銀子。
再加上人中黃能賣錢……這裡又是一筆錢。
這看起來不多,但這個時代掙錢真沒那麼容易……張臭錢不是朱前這樣的大商人,一直在崇城縣混著,他每個月穩定賺這麼多,已經超越了崇城縣那些開酒樓開鋪子的人。
“小樹他沒事吧?”黎青執問。
“小樹沒事,但這事兒實在氣人。”金小葉道。
黎青執道:“我去想想辦法。”
兩人到河邊的時候,金小樹已經在等著了。
看到黎青執和金小葉,金小樹笑著打招呼:“姐,姐夫。”
黎青執看了看,發現那船已經被洗得乾乾淨淨,金小樹甚至還在上麵上了一層新漆。
金小樹道:“姐,姐夫,船上現在一點味道都沒有了。”
今天上午金小樹一直在洗船,之後他還去買了漆回來,等船乾了之後,就上了一些。
“小樹,你被打的地方給我看看。”黎青執道。
金小樹被人用竹竿抽在肩膀上,上麵有一道深深的紅印子,已經腫了起來。
金小樹什麼都沒說,但他肯定很疼。
因為金小樹出了事,黎青執和金小葉心情都不太好,倒是金小樹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還問金小葉:“姐,王姐家那個長得特彆白,穿著藍色衣服像個大小姐的姑娘是誰啊?”
金小葉一聽就知道他問的是誰:“那是方錦娘。”
方錦娘……金小樹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裡,他還是頭一次喜歡一個姑娘呢!
不過方錦娘年紀不小了,有沒有可能已經成親了?
金小樹正糾結要不要問,金小葉開口了:“錦娘挺慘的。”
金小葉三言兩語說了方錦娘的情況,還抱怨了一下方夫人,不過她沒說方錦娘眼睛不好的事情,畢竟之前已經跟黎青執說過了。
金小樹聽完,心疼得不行。
不過……方錦娘二十四了?比他大八歲?
方錦娘十六歲的時候,他才八歲?!
金小樹有點沒精打采的,金小葉以為他這樣是因為被打:“小樹,彆難受了,張臭錢這麼囂張,遲早倒大黴!”
“嗯。”金小樹點了點頭。
想到上午受的委屈,金小樹突然生出點不一樣的想法來。
他要是朱前那樣的人,誰敢打他?他甚至壓根就不用倒馬桶。
他以前覺得將來能買一艘屬於自己的小船就已經很好了,可現在……他覺得那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