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捧著她驚慌失措的臉容,低聲安撫:“沒關係的,還有我在,我會救下允兒。”
“衛!”他想做什麼?
衛少央低頭瞧見她緊抓著他手腕,誤解了她憂慮的原因,微笑拉開,將她護至身後,隻留下堅定一句:“相信我,小姐。”
一直以來,他從沒令她失望過,不是嗎?他知道允兒是她心上的一塊肉,絕不會容任何人動他們母子分毫。
“杜天麟!你再不出來,我一把摔死你兒子——”
“住手!”衛少央驚喝,站上前。“放了孩子,你想怎樣,我奉陪。”
“關你什麼事!我要找的是杜天麟。”
“你和杜天麟的恩怨,與允兒無關,孩子是無辜的,別拿他報復。”
“無辜?那我妹妹不無辜嗎?那禽獸玩弄我妹妹的感情、弄大了她的肚子,她的無辜要找誰說去?同樣都是杜天麟的孩子,憑什麼我妹妹就該承受自盡不成、保不住胎兒的打擊,這孩子就千人疼、萬人寵?就因為在你們這些高官顯貴眼中,我們隻是汙土爛泥,隨人踐踏?這一點也不公平!”宋貴愈說愈激動,衛少央卻看得心驚膽跳,夜風吹得那道身影搖搖欲墜,深怕他沒抱牢,一個閃神摔著了孩子。
“你不過就是要討個公道,該如何賠罪,你才肯放過孩子?”
“要孩子可以,拿一條胳臂來換。”杜天麟若想保住他的孩子,就該付出一點代價,為他妹妹、還有失去的孩子討回公道。
胳臂?那有何難?
一抹銀光劃亮長夜,長劍出了鞘,在黑暗中閃動凜凜冷芒。
衛少央沉毅道:“我來換.但你必須擔保,孩子會毫髮無傷。”
“衛!”梅映宛驚喊。“你別——”
“小姐別過來!”刀劍無眼,他怕誤傷了她。
宋貴居高臨下,看著這一幕,忽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放聲大笑。“哈哈哈!原來如此!杜天麟,你不希罕我妹子,到頭來卻替別人養孩子,當了烏龜王八而不自知,真是報應、報應——”否則,這世上有誰會為了別人的孩子,甘心賠上一條胳臂?孩子的父親不急,他倒急得跟什麼似的!
胡言亂語些什麼!衛少央皺眉,礙於允兒在他手上,不敢多言。
“我要你胳臂何用?既不是杜天麟的孽種,還你便是!”他恨,是恨同為杜家骨血,這孩子有的,他妹妹卻得不到,既然這不是杜天麟的孩子,該付代價的人沒付,要局外人墊背又有什麼意義?
於是他雙手托高嬰孩,往衛少央的方向拋去,幾個躍身,沒入暗沈夜色中。
衛少央臉色一變,旋即蹤身一躍,在半空接下嬰孩,一顆心險些跳出%e8%83%b8口。
“允、允兒——”他神魂未定,俯視懷中娃兒,深怕他在這一連串的折騰中有所閃失。
“嗬、嗬嗬……”愛笑娃娃眨了眨大大的眼兒,好奇張望。
這娃兒,恁地大膽。
“老天……”差一點、隻差那麼一點,他若沒接著——
他籲下長長一口氣,俯下臉偎蹭著娃兒嫩嫩的臉蛋,想安撫的不知是娃兒還是他備受驚嚇的心魂。
“允兒!”梅映宛奔上前,由他手中接過兒子。
“小姐別急,允兒沒事——”話未說完,梅映宛一個揚袖,一巴掌甩落他臉頰。
他沒閃躲,承受下來。
令允兒如此驚險,是他不該。
“你這個笨蛋!誰準你自戕?我當初贈劍不是要讓你拿來傷害自己的!”她氣憤不已,脫口便罵。
他訝然。
“你以為沒救下允兒我會怪你嗎?我不會!你以為救下了允兒,卻賠上你一條胳臂,我開心得起來嗎?我不會!衛少央,你是頂天立地的英豪,你的存在該是保家衛國,怎能輕言犧牲?為何你就是不懂?你、你、你氣死我了……”
“小姐……”他仍是怔愣,瞧著她滾滾而落的淚水。
這淚,是為他而流?
他不知道,她也會擔憂他,那麼真切、那麼洶湧的淚水……他張手,承接一顆顆珍珠淚,在掌心破碎,化開。
她從未、從未如此明確、強烈地表示過對他的關懷與在意,他以為,她最在意的人是她的丈夫、兒子,從沒想過,她也有那麼在意他,她甚至說,就算沒救下允兒,也要他安好……
“別哭,小姐。”他低語,長指輕拭淚痕。
“你走開……”她傷心泣喃,淚頰卻貼向大掌,依偎著他厚實右掌。
他垂眸,凝視著她傷心的淚顏。“對不起。”
“你的臂彎、你的生命,是要用來擁抱妻兒、守護妻兒的,你懂不懂?”她滿心氣憐,沒留意到他左臂抬起,在空中緊握成拳,掙紮了片刻又黯然垂落,終究沒敢放肆冒犯。
“我懂。”他悵然道。
“你要多用點心,找個好女孩成家,生幾個粉嫩嫩的稚兒,不許再輕匆自己。”她又開口。
“好。”
“你不可以再讓自己受傷,任何原因都不行。”
“好。”這若是小姐的希求,他會做到。
他會娶妻、生子,善待自己,如果這是她希望看到的。
“我什麼都答應。小姐,不哭了。”
她這才抬起淚漣漣的眸子。“嗯。”
這樣,她便安心了。
【正文】癡將軍 第九章
第一道瑞雪降下,他輕拂飄落肩頭的雪花,仰眸,枝頭吐蕊含芳。
今年,園中的第一朵梅,開了。
一如往年,沒有任何例外,是在離他最近的書齋綻放。
無人能解釋原由,隻知皇上賜予這座將軍府,而將軍親手栽了滿園梅樹開始,每年入冬,第一朵早梅總是在他的書齋外盛開。整座園子的梅樹,都不及靠窗那株,盛開得如此絕美脫俗,閒暇之餘,他總是推開窗,靜靜凝賞。
下人總說,是梅樹感應到他濃烈的愛梅之心,為他綻放絕麗身姿,說不準哪一天凝聚精魄化為人形,現身撫慰主人愛梅、戀梅之情……
這群下人啊,滿腦子風月綺思,真是鄉野奇譚看太多,中毒太深了!
他唇畔泛開一抹不明顯的淺笑,再過些時候,這一樹寒梅,將會盈滿一室清香,正如那名女子的出現,為他的人生拂掠一抹馨香,並且永留心底,一世不褪。
他的悠閒並沒有持續多久。今夜九公主壽辰,皇上設宴未央宮,宴請朝官,其中又以未成家的青年才俊為主,當中為九公主選婿意味甚為分明。
衛少央苦笑。方才皇上傳來口諭,命他與會,他無法抗旨。
看來皇上這回是存心來硬的了,以往都隻是私底下談起,觸怒龍顏或可不追究,這回當著百官的麵,若真抗旨,不降罪連皇上都下不了臺。
他披了暖裘,認命地進宮。
行經禦花園,嬌嫩嫩的女音隨著夜風送入耳畔——
“公主,您心裡有底了嗎?依奴婢瞧,皇上準是屬意衛將軍為您的東床快婿。”
女子立於梅樹之下,仰著頭,承接枝頭落下的梅花片片,全然不理會多嘴多舌的婢女。
“衛將軍是建了下少功勳沒錯,當朝百官也沒人官位比他更高了,可是啊……”婢女壓低了嗓門補上一句。“聽說衛將軍出身卑賤,是母親與人私通苟合下的孩子,沒名沒姓的,這樣的出身,見不得光啊!怕是配不上公主金軀玉體……”
聽聞此言,女子終於有反應了。“誰說沒名沒姓,他姓衛,年少英雄,泱泱風範的衛少央,你莫要瞧他不起。”
乍聞此言,他渾身一震,仿佛觸動了什麼——
誰說沒名沒姓,你姓衛!
要名字嗎?我替你取。年少英雄,決決風範……
稍稍回神,又聽她續道:“什麼卑賤不卑賤,一個人的出身能代表什麼?那早已是過往雲煙,他能夠靠著自己的力量爬到今日地位,才叫了不起,放眼天下,如今誰不敬重他是護國的大英雄?”
一番數落,說得婢女羞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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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這麼說,是決意選他了吧?莫不是見過衛將軍的人?”另一名隨侍宮女問道。
“沒見過,可我敬重他。”
宮女們個個露出了然的曖昧之色。
沒見過便已仰慕敬重若此,連旁人批評一句都捨不得,若再見著麵,肯定要說“選婿當嫁衛少央”了!早聽聞衛將軍是罕見的美男子,一點都沒有武將粗魯野蠻的氣息,整個人還溫文恭謙得緊呢!
“唉呀,公主,時候不早了,您該回寢宮好生妝扮了,如此才能給衛將軍留下永生難忘的絕美身姿呀。”
“死丫頭,貧嘴!”女子輕斥,摻了抹十八歲少女應有的嬌羞。
微風挾帶淺淺的梅香撲鼻而來,他望向女子離去的方向,她攏了攏飄揚細發,不經意回眸,目光與他交會。
那一瞬間,他以為見著了梅映宛,十六歲時的梅映宛。
他怔愣,久久、久久無法動彈。
她眉宇間的風采、清雅的麵容——真的好像、好像她。
心房,為此而狠狠悸痛。
似她,卻不是她,那樣的認知撕裂心口,太痛。
他閉上眼,任翻湧的思緒,將他淹沒。
再次見到她,是在一個時辰之後。
目光與他交接時,她神情微訝,而後芙蓉頰上染起淺淺紅暈。
當皇上問她,屬意何人為婿時,她意態嬌羞,悄悄瞥了他一眼,而後回道:“臣妹,隻嫁氣度泱泱的年少將軍。”
年少將軍,氣度泱泱,好明顯的暗示啊!
皇上朝毫無反應的那位“年少將軍”瞥了眼。“人家似乎不甚領情呢。當真非他不可嗎?你倒是說出個理由來。”
“沒有理由。”她頓了頓。“慧眼識英雄罷了。”
慧眼,識英雄。
衛少央怔仲,默然。
“好,既是如此,朕便下旨,將九公主許婚於輔國大將軍衛少央。”頓了頓,朝發傻的男子斥道:“衛卿,還不謝恩?”
滿室寂靜。
君臣相視,皇上內心也不無忐忑。他若真當場拒婚,令公主難堪,這可是抗旨之罪,難再一如既往,睜隻眼閉隻眼地維護他。
片刻過後,衛少央從容起身,撩開袍擺單膝一跪,短短三個字,清楚、俐落地道出決定——
“臣,遵旨。”
聖旨一下,全長安城街頭巷尾都在談論著此事,說著英姿颯爽的大將軍,也說著婉約端莊的興平長公主,所有人莫不津津樂道,讀為英雄美人、百年良配。
梅映宛自是有所耳聞。
惆悵難免,但更多的是心酸的快樂,她要他快樂,放下過去,真正去過他自己的生活,開創屬於他的幸福。
得知他的婚事時,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回普寧寺看看,那個她出嫁前曾待過七日,與他初相見的地方。
住持依然是當年的老方丈,見她麵善,與她聊了兩句。
“方丈記性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