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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個老木匠打的,是他給?爺練手勁兒的。

咋會、咋會在這漢子手上。

王墨咽了口唾沫,自板車上爬了下來。

這門檻好低又?好高,明明一腳就能跨過去,對王墨來說,卻像是道鴻溝。

他弓下/身,兩手摸到門檻裡頭,一下下地?往前爬,先是腰,再?是屁股,最後是他兩條殘廢的雙腿。

他來不及搬動?板車,拖拽著,一蹭一蹭地?爬過去。

屋子裡,空空蕩蕩的啥物件兒也沒有,好像這裡,從來沒有住過人。

王墨將孔明鎖握進手心裡,正?要去瞧漢子,卻猛地?瞥見?炕沿邊垂下了一角紅。

他心口子砰砰砰直跳,一手撐住地?,一手往上頭夠,窸窸窣窣一陣碎響,炕頭子的物件兒被一把拽了下來。

一件紅豔豔的嫁衣。

第六十七章

王墨一錯不錯地看著嫁衣, 手指頭攥得可緊可緊。這是他的嫁衣,是他打十二三歲,一直繡到出嫁、卻沒有穿上的嫁衣。

他慌地咽了口唾沫, 瞧去地上的漢子。

玄鱗側身臥著,雙目緊閉,眉心成川,睡得不多安穩。

他一動, 正碰到了手邊的酒壇子,咕嚕一聲響,酒壇子滾去老遠。

王墨瞧著那壇子, 再等不及撲到玄鱗身上,兩手攥住他的衣領子, 啞聲吼起來:“你咋會有這?些東西!你咋會有爺的東西!”

玄鱗自昏沉裡緩緩睜開眼, 就見?著小哥兒一雙眼通紅通紅。

他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手肘撐著地,緩緩坐起身,長手一伸, 將王墨一把摟進?了懷裡。

王墨隻感覺天旋地轉,漢子的臉猝然?壓了過來,他震驚地瞪圓眼, 被人親在了額頭上。

那唇好涼好涼, 帶著股酒氣和初冬的寒,鋪天蓋地。

玄鱗的大手托著王墨的後腦, 唇自他的額頭一寸寸的往下遊移,到眼睛、鼻梁, 再到肉乎乎的嘴唇。

他不管不顧地親上去,水聲漣漣。

懷裡的小哥兒發了瘋似的掙紮, 攥成拳頭的手捶在他的後背上,咚咚的悶響。

一霎間,玄鱗知道這?不是夢,夢裡王墨不會這?樣,像同他有仇般不肯和他親近。

他緩緩抬起頭,狹長的眼睛裡一片水霧蒙蒙,他瞧著他,啞著嗓子固執的開口:“小墨,叫我聲爺。”

他太想聽他喚自己?了,輕輕的、軟軟的,像遠天的白雲朵,像粽葉裡的糯米餡兒,一股子甜。

王墨一愣,捶打的手臂緩緩停住了。

他抿緊了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打哪兒知道這?些的!你打哪兒知道爺的!”

他像個渾身是刺的小獸,瞪圓的眼睛裡滿滿的怒火。

聞言,玄鱗倉皇地笑了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怎麼解釋才行得通,才不會讓王墨害怕。

他是條妖蛇,本不該與人有任何牽扯,卻為了這?小哥兒,做儘了不該的事。

王墨見?人一直不答話兒,急地吼起來:“你說話啊!”

玄鱗看著他,目光裡壓抑的情緒萬千,他抿了抿唇,緩緩開了口:“前年冬十二月末,一頂紅轎打個破落村子抬過來,是吳家給我納的第四房。那會兒,我躺在吳家的三院兒裡,已經第三個年頭了。”

“吳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副嘴臉,瞧著我不成,明裡暗裡的作踐,給一連納了四房。你知道的,一個癱子,沒指望的,納進?門的小沒一個長久,直到你進?了門。”

玄鱗喉嚨口子有點兒發堵,他深吸了口子長氣,繼續道:“你進?門,臉畫得紙似的白,又乾又瘦,我還?想著,哪家的小閨女,還?沒及笄就嫁過來了。”

他輕輕呼出口氣:“我想著,你該是和前頭幾個一樣吧,過不了兩個月,便想著跑了,結果你是個傻的,跪在我炕前,說會好生待我。”

王墨聽著他的話兒,嘴唇止不住地顫唞起來,他眉心皺成川,啞聲開了口:“你、你咋會知道這?些!你咋會知道啊?”

這?些秘密的,隻有他和爺兩個人才知道的事兒,他咋會知道!

玄鱗瞧著他,手指撫在王墨的小臉上,輕聲道:“小墨,我就是吳庭川。”

王墨滿臉錯愕,不可置信,他搖著頭:“咋會、咋會呢!他不長你這?樣,不是的!那些事兒,定是你聽吳家下人說的!”

說罷,他便想逃,卻被玄鱗鉗住了手腕子,如何都掙脫不了。

玄鱗的目光又深又沉,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潭:“那些若是吳家下人說的,那你口口聲聲說和我在一起心裡頭踏實;怕我嫌你是個男子、是個哥兒不肯要?你,躲在被子裡哭呢!”

王墨滿目震驚,瞳孔都發起了顫,他瞧著他,結結巴巴道:“不是的,不是的!他、他不長……”

“不長我這?樣!”玄鱗垂下頭,痛苦地呼出口氣,好半晌,才緩緩抬起了頭,“小墨,我不是人。三年前,我渡劫飛升,魂魄落在了吳庭川身上,占了他的身。”

王墨手不自覺攥緊了,他咽了口唾沫:“渡劫飛升……”

玄鱗伸出手,將王墨握成拳頭的小手包進?手心裡:“你說過,就算「我」身上有妖怪,你也不怕。”

王墨一愣,這?話兒,是吳家時他同爺說的。

那會子電閃雷鳴的總是下大雨,將渡頭柱子都打歪了,爺時不時的吐血,家裡下人就傳爺身上壓著妖怪。

他咽了口唾沫,小聲道:“你、你是妖怪啊?”

他話兒音落,玄鱗的眸子倏然?便作了金色,一雙豎瞳,野獸一般。

王墨嚇得哽住,好半晌,才顫唞著開了口:“你、你是個啥啊?”

沉默許久,玄鱗艱澀地開了口:“你見?過的。”

王墨聲音打顫:“我見?過?”

玄鱗點點頭:“你去渡頭,揭開符紙,將我放了出來。”

王墨心口子驟緊,那些壓在心底、以為是風雨大作時晃神的畫麵?,霎時翻湧而?出。

風雨交加的長夜裡,電閃雷鳴,那衝破黑海的巨獸,竟然?是爺……

王墨像是聽了天方夜譚,一點兒不信,可身子卻控製不住篩糠似的發起抖,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他想起了那個翻牆出去的雨夜,是爺握緊了他的手,叫他去渡頭揭地黃符紙。

他天真的以為,隻要?揭下那東西,爺就再也不用吐血了,可今兒個才知曉,他就像個被耍弄的猴兒,他的生死爺從來都不在乎。

王墨喉頭滑滾,咽了口唾沫,輕聲道:“你早都知道揭了符紙,你就能出來了,所以……叫我去?”

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那夜,風可大可大,浪掀起來好幾丈高……我一下下的往上頭爬,都瞧不著頭,到頂了揭下黃符紙了,天搖地動的柱子塌了。”

王墨哽咽,壓抑的哭吼道:“你早知道會這?樣,你早都知道!可你還?是不管我的死活,叫我去!叫我去!”

他一瞬不瞬地看向他:“所以你眼下又來找我做什麼啊!”

玄鱗心口子一慌,忙道:“不是的!小墨,不是的!”

“不是什麼!”王墨雙眼通紅,高聲吼起來,“不是你叫我去的嗎!這?雙腿,不是因為你才斷的嗎!”

他再不願瞧他,掙紮著要?走。

玄鱗卻緊緊抓著他的手,慌張道:“小墨不是這?樣的,不是!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

撕扯間,玄鱗衣裳散亂、衣領大開,露出了下頭精實的%e8%83%b8膛子,和%e8%83%b8膛上一道可深可長的傷。

像是被利爪抓破的,足七八寸長,血肉翻開,不住的淌著血,洇在沉黑的衣裳裡,瞧不見?了。

王墨瞧著,心口子一凜。■思■兔■網■

第六十八章

玄鱗怕他看了害怕, 趕忙伸手將衣襟拉緊了,他溫聲道:“沒什麼大事,就破了點?兒皮, 一點?兒也不疼。”

皮開肉綻成那樣了……咋可能不疼。

王墨本來就心軟,瞧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心口子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他不敢深瞧,忙撇開?頭, 卻嘴硬的從牙縫裡蹦出話兒:“你愛咋樣咋樣,和我又沒啥乾係。”

玄鱗沉沉呼出口氣?,唇線拉平, 喉管子堵得?厲害。

忽的,身邊久沒動靜的狗子嗚嗚唧唧叫了起來。

它就是聞見了這血腥味, 知道漢子出了事兒, 才說啥也要拖著王墨過來的。

狗子顛著小爪到兩人身邊, 毛腦瓜抵在王墨的側腰上?,低低哀哀的叫喚,那?聲音, 可憐巴巴的和王墨剛斷了腿、尋死覓活時一模一樣,滿眼的擔心。

王墨看去地蛋兒,恍然間明白了為啥見誰都凶的狗子隻對這漢子好, 為啥這漢子能趁著夜黑偷摸進了他的屋, 原來它早就知曉了漢子的身份。

他心口子像被人用手攥緊了,難受得?厲害, 他氣?自己?錯怪了狗子,又氣?這漢子不乾人事兒。

一低頭, 正?見玄鱗伸著大手摸上?了狗子的毛腦瓜,那?股子怒火驀地找到了出口, 他抬手啪的打在漢子的手背上?,凶巴巴道:“這是我的狗,不許你碰!”

玄鱗皮膚白,這一下,手背登時起了一層紅,他緩緩收回手:“小墨,這是咱倆一塊兒抱回來的,是咱倆的……”

“不是!”王墨雙眼通紅地瞪著他,“我起的名兒,是我的小狗!”

地蛋兒聽了話兒,歡喜地動了動毛耳朵,伸著腦瓜蹭王墨的手心。

王墨將狗子抱到旁邊,手扒著地就要走。

玄鱗心口子一慌,忙伸長手臂,攬住他的腰,將人一把抱進了懷裡。

屁股壓在漢子的大腿上?,沒知覺的雙腿扭曲的垂在兩側,王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不願人碰他的腿,那?雙醜陋的、讓他難堪的腿。

他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手上?發了狠,猛捶在玄鱗的肩頭子,砰砰作響:“你放手!放手!”

玄鱗不肯鬆手,收緊手臂將人抱牢了,他的下頜抵在小哥兒單薄的肩頭子,啞著嗓子道:“小墨,我知道眼下解釋什麼都沒用了,可事實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王墨不肯他摟著,像隻炸毛的小獸,狂亂的掙紮不休。

玄鱗手上?力氣?大,卻不敢使,隻將小哥兒擁在懷裡,貼在心口子,他儘乎哀求地道:“小墨,那?時候天雷將我魂魄打穿了,叫你去渡頭的……是另一道魂。”

捶打在後背的拳頭倏然停了,王墨瞪著他,眼眶子通紅:“另一道魂便不是你了嗎?不都是你嗎!你少騙我!”

玄鱗一下哽住了。

是他,不管是人魂還?是妖魂,都是他魂魄裡的一部分。

他垂下頭,倉皇地笑了起來,久久說不出話兒。

王墨當他是默認了,%e8%83%b8脯子起起伏伏,眼淚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他手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