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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硬的東西不好消化,軟軟糯糯的疙瘩湯正合適。

他燒了一鍋子熱水,拿著瓷碗,到麵袋子裡舀了小半碗的白麵,再兌進去一瓢子井水,用筷子攪打成麵絮子,下進了熱氣騰騰的鍋裡。

待到麵絮子半生不熟了,王墨將打好的雞蛋下進去,木勺攪一攪,湯麵很?快漂了層黃澄澄的蛋花。

他又燙了兩根青菜,待到熟透了,盛進了碗裡。

玄鱗一大天沒瞧見人了,心?裡毛毛躁躁的,等了好半晌,王墨終於推門進來了。

小哥兒手裡端個木托盤,輕輕落在了矮桌上?,低頭?一瞧,托盤上?頭?放著一大碗一小碟。

王墨才從外頭?回來,身上?一股子寒意,他伸手到嘴邊嗬了口白氣:“一天不吃飯,人都?得餓壞了,我做了疙瘩湯了。”

玄鱗瞧著這小哥兒,方才還和他生氣,這會兒又給他端了吃食,他驀地想起句老話兒「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他咂摸咂摸,心?裡頭?美滋滋的。

王墨坐到炕沿上?,伸手將疙瘩湯端了起來。

玄鱗一手握著木頭?把手,坐得板板正正地等著人喂。

湯勺在碗邊輕輕刮了刮,送到了漢子嘴邊。

玄鱗輕輕張開口,將裹著雞蛋花的麵疙瘩吃進了口中?。他一大天沒吃飯了,胃裡空落落的,這湯吃得他渾身都?暖和起來。

他忽然想起來王墨也一大天沒吃過飯,輕輕移開頭?,抬眼瞧著他:“你也吃。”

“我不吃。”王墨刮他一眼,“我餓死我自?己。”

玄鱗:“……”

他咽了口唾沫:“再不會了。”

見人還沒好臉色,聲?音放得可軟:“這碗我好好吃,你也吃一口。”

王墨鼓個小臉兒,瞪他好半晌,張嘴吃了一口。

玄鱗偏頭?瞧著他,狹長眼裡是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他勾唇淡淡的笑:“不氣了吧?”

王墨搖搖頭?:“你好好的,比啥都?強。”

玄鱗伸手拍了拍牆上?的木頭?把手,一陣脆響:“都?能自?己坐著了,還不好?”

“好。”王墨放下手裡的瓷勺,拿起筷子到托盤的小碟裡夾了下,“張嘴。”

玄鱗聽話兒的張嘴,嚼了嚼,又酸又脆。

他沒吃過這東西,酸得眉頭?都?皺了起來:“這什麼?”

王墨趕緊舀了一勺疙瘩湯到他嘴邊:“我阿姐帶的蘿卜乾,我昨兒個給醃了。”

說著,他也夾了一筷子進口裡,醋放多了,是酸。

他眯著眼睛,酸得牙顫:“哎喲好久不醃了,拿不準味兒了。”

玄鱗瞧著他,抿著唇笑,他抬抬下巴:“喝兩口湯。”

一碗疙瘩湯,倆人你一口我一口,碗很?快見了底。

王墨舀起片青菜葉子到玄鱗嘴邊,卻見漢子偏開了頭?。

玄鱗一條蛇,向來不愛吃菜葉子,就算成了吳庭川,也改不了習性。

王墨皺皺眉:“這大個漢子了,咋還挑食呢,以後可不行了啊。”

他張開嘴,將青菜葉子吃進了口裡。

吃過飯,王墨自?炕沿邊站起身,將木托盤端起來,抬步正要走?,卻又停住了。

他手指頭?摳著托盤的邊,忖了好半晌,才朝向玄鱗支支吾吾地開了口:“爺,我有個事兒想問。”

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弄得玄鱗跟著緊張起來,他看向他:“你說。”

王墨抿了抿唇:“那啥……我每日做飯,都?得等人送菜才成,有些菜放不得太?久,隻能當天吃。”

玄鱗沒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想著難不成是王墨嫌做飯麻煩,不想做了?

不做也成,前院兒送啥他吃啥便是,前頭?那三年?,他也是這麼過來的。

王墨有點兒心?虛,不知道該咋說,那園子畢竟是爺他正妻留下來的。

他一個小,說這話兒是挺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墨的鞋底在地上?磨了磨,跺了跺腳:“哎呀沒事兒。”

說著就要往外頭?跑,卻聽身後漢子喊他:“小墨,回來!”

王墨頓住腳,端著木托盤磨磨蹭蹭又回來了。

玄鱗目光沉沉的瞧著他:“到底怎麼了?”

王墨抿了抿唇,甕聲?甕氣道:“院裡那小園子,我想種菜。”

玄鱗:“……就這事兒?”

王墨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隨你用。”

小哥兒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啊?”

玄鱗隱隱覺得不對勁兒,這麼點小事兒,至於他這般小心?翼翼?

他眉心?蹙起,問道:“就一個園子,為什麼不直接用,還要來問我?”

王墨的手指頭?摳了摳木頭?托盤:“那是、那是你給俞娘子弄的小園兒,我肯定要問過你啊。”

俞娘子?

玄鱗想了好半晌,才從模糊的記憶裡搜尋到這麼個名字,似乎是吳庭川那個和離了的正頭?娘子。

他看向王墨:“你是覺得吳庭川,不、不……你是覺得我還惦記著她,所以那破園子用不敢用、問也不敢問?”

王墨的白齒咬著唇,輕輕“嗯”了聲?。

玄鱗簡直要氣笑了:“為什麼這麼覺得?”

王墨垂著眼睫,目光靜靜凝著鞋麵,不說話兒。

玄鱗輕輕歎了口氣:“小墨,抬頭?看著我。”

王墨聽話兒地抬起頭?,正對上?漢子深沉的目光。

玄鱗道:“這院兒所有的東西,都?隨你用;我心?裡,從沒惦記過彆人。”

王墨愣了好半晌,那張皺皺巴巴的小臉兒慢慢有了笑意,他點點頭?,小跑著出?去了。

王墨新燒了鍋水,待給玄鱗和自?己都?好好擦過一遍後,終於爬上?了炕。

夜已經很?深了,下過雨後更是格外的冷。

怕漢子夜裡會尿,倆人一直睡在兩個被窩,王墨將腳塞進被裡,卻沒有急著躺下。

他伸手進懷裡,窸窸窣窣聲?響,將那個捂了一大天的錢袋子掏了出?來,輕輕放到了漢子手裡:“十五兩銀子,你數數。”

他今兒個來來回回都?在馬車上?,爺準備的東西齊全,他倒沒啥地方要用銀子。

玄鱗的大手緩緩收緊,眉心?也跟著收緊:“怎麼沒用?”

王墨鑽進被窩裡,被子好暖好軟和,他眯了眯眼,舒服地喟歎一氣,懶聲?道:“爺準備的好齊全,沒啥地方要花銀子。”

玄鱗偏頭?瞧他:“那你怎麼不自?己攢著?”

他可瞧見過,王墨的小布包裡,攢了一兩多的碎銀子,小哥兒寶貝得厲害,沒事兒就拿出?來數數。

他給的,倒是說還就還了。

王墨翻了個身,一瞬不瞬地瞧著他,一雙大眼水潤潤的:“你給我這些銀子,還有那多綢緞,就不怕我見錢眼開,跑了呀?”

玄鱗喉嚨口子一緊,他最怕的就是王墨瞧見了外頭?的天地,熱熱鬨鬨的人群、一望無際的平野,再不肯拘在這四四方方的小院兒裡,守著他這個廢人了。

因此他尋了個可靠的車夫,拉著他去,拉著他回。

可玄鱗好麵子慣了,斷不會將心?裡話講出?來。

他隻垂下眼睫,輕聲?道:“你若真想走?,就算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不如讓你肆意暢快。”

王墨耷拉著眉,撅個嘴,這不是他想聽的。

他哼哼唧唧地翻個麵,背對著人。

昏黃的燭火好像要燃儘了,照得屋子裡發暗。

玄鱗仰躺著,偏著頭?瞧不見人,伸著胳膊費勁兒地摸了摸王墨的頸子。

王墨被摸得頸子癢,他轉回身,手撐著炕麵瞧向漢子,又問了一遍:“你不怕我跑了啊?”

玄鱗瞧著他濕乎乎的眼睛,抿了抿唇,再無隱瞞:“怕。”

王墨收起手臂,縮進棉被裡,隻露出?個圓滾滾的小腦瓜。

燭火光幽微,他瞧著玄鱗忽明忽暗的臉,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思﹌兔﹌在﹌線﹌閱﹌讀﹌

他給漢子把尿、擦身,啥親密事兒都?做過了。

可不知道為啥,他摸著他的臉,心?口子竟不受控製地狂跳。

王墨羞紅臉:“哎呀吹燈吹燈。”

聞聲?,玄鱗偏頭?將矮桌邊的燈吹熄了,一隻小手悄悄伸到了他的頸側,將他的頸子環住了。

“叭”地一聲?輕響,王墨仰頭?,親在了他的下頜上?。

玄鱗喉嚨口子一緊,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聽小哥兒“哎呀”一聲?,羞得小狗兒似的鑽回了被子裡,連頭?都?蒙了起來。

玄鱗勾著唇笑,伸著大手摸進王墨的被子裡,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第三十四章

翌日晨, 雞都叫三遍了,王墨還沒?醒。

昨兒個折騰到大半夜,太累了, 被子裡又軟又暖和,身邊有漢子在,王墨心裡頭踏實,這一覺快睡到了日上三竿。

孫婆子沒?瞧見人, 以為出了啥事兒,端著吃食在門外轉了好幾圈,見裡頭安安靜靜的, 又端著吃食走?了。

日光順著門縫、窗隙照進屋裡,一片融融的金。

玄鱗一早就醒了, 他伸手一摸邊上, 見王墨還在, 勾一勾唇,不動聲色地將小哥兒的手握緊了。

王墨睡覺不老實,細腿伸出被子往漢子身上搭, 累得緊了,小豬似的打呼嚕。

玄鱗偏頭瞧一眼,伸手捏捏他的臉, 任他將自己纏得緊緊。

到了快午時, 外頭起了敲門聲,王墨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一睜眼, 就見玄鱗正偏頭瞧他,這麼個角度, 能瞧見漢子瘦削的下?頜骨,他驀地想起昨兒夜裡, 他親了人家一口子的事兒,不多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你醒了呀?”

漢子還沒?開口,外頭又起了敲門聲:“大爺、二?爺,您起了嗎?”

是孫婆子在外頭小心翼翼的喚。

王墨“哎呀”一聲,瞧向漢子:“啥時辰了?”

玄鱗皺皺眉:“管他啥時辰,想睡便睡。”

“可不行。”王墨爬起來,撅著屁股在炕裡頭找衣裳,“還沒?給你熬藥呢,還得做飯呢!”

說著,外頭又喚了一聲,這回聲音大了些:“爺,後院兒的三爺來了。”

“哎哎!這就來!”

王墨急吼吼地穿衣裳,猴兒似的跑下?地,他邊穿鞋邊看向玄鱗:“三爺來了!我、我還沒?洗臉,咋辦呀!”

他話音落,就見漢子仰頭喊了一嗓子:“讓他半個時辰後再來!”

門外起了細碎的說話兒聲,不一會?兒,一道男聲清亮地響了起來:“大哥,我在院兒裡等。”

他在院裡,王墨沒?法出去打水。

玄鱗皺了皺眉:“回你院兒等!”

吳庭澤:“……”

他輕輕呼出口氣:“是,大哥。”

接著,起了陣腳步聲,該是人走?了。

王墨這才放下?心,推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