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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嬌/掌中嬌 蓬萊客 4201 字 6個月前

堂堂直隸石家公子去做水手,哪家的輪船能載得下你這尊大佛?你要是實在不想回,在外麵再玩些時候也是無妨,隻是應當先給家裡通個氣兒,畢竟,你爹隻有你一個兒子,不說指望你做大事業,無論如何,總不能因為婚姻安排而這樣一走了之吧?那天你小媽很著急,你爹應該更是急。”

石經綸沉默了片刻,語氣有點鬱悶:“算了算了,聽你的,明天我就發個電報回去吧,省得他們鬨的雞飛狗跳,叫全天津衛的都知道我跑了。”

甄朱一笑:“這才對。你明天趕緊發。”

石經綸點頭,兩隻眼睛轉向她,仿佛映了燈光在裡頭,柔聲道:“薛小姐,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你很好,是個很好的朋友。”

“隻是朋友?”他顯得有點失望,不死心地又追問:“咱們認識也有些時候了,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兒彆的感覺?”

甄朱笑道:“什麼感覺?”

“譬如你對徐兄的感覺。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真的隻是把你帶過來治病的?”

甄朱一怔,臉上的的笑慢慢消失。

石經綸慌了,哎呀一聲,打了自己一嘴巴:“看我胡說八道什麼!你彆生氣!你們要是真有什麼關係,現在他怎麼會放你出來去做事情?我可真是豬玀!”

他“啪啪”的打著自己,見甄朱不言語,又拿她手去打,臉湊了過來:“你隻管打,怎麼高興就怎麼打!我以後再也不胡說八道了!”

甄朱心事被他的話給勾了出來,原本心裡有些難過,見他這模樣,忍不住又笑了,抽回了手,道:“算了,誰要打你。”

繁華的南京路上,霓虹閃爍,路燈連片,石經綸望著她再綻笑容的臉,忍不住看的呆了,又怕惹她不高興,不敢再多看。又想到剛才自己提及徐致深時她的神色,顯然是被自己說中,那廝應該已經對她下過手了,卻為了娶張效年的女兒,竟對她始亂終棄,現在讓她一個人這樣出來在外頭討生活,越想越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甄朱朝前繼續走了幾步,見他沒跟上來,回頭看了一眼。石經綸反應了過來,急忙追了上來,心裡又是一陣感歎。

要是自己有徐致深那廝的命,她肯和他好的話,彆說對不起她,就算讓他割肉給她吃,他都絕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心裡時而憤慨,恨不得立刻去打那姓徐的一頓,時而又同情她,腹內柔腸百轉,見走了些路了,怕她腳乏,攔了輛黃包車,兩人坐了,一起回往飯店,到了飯店門前,下了黃包車,心思重重,百轉千回,連錢夾落在座位上都沒覺察,幸而那車夫厚道,拉車走的時候,看見了,急忙拿了,追上來還了。

石經綸哎呦一聲,拍了拍額,接了過來,抽出了好幾張鈔票,遞過去作為致謝。

車夫很老實,起先不敢要,隻一味地推辭著,石經綸把錢丟到了他懷裡,落到了地上,車夫這才撿了起來,向他連連鞠躬,轉身拉著黃包車要走的時候,飯店對出去的馬路上拐過來一輛汽車,似乎要停在飯店門口的車位上,車夫急忙拉著車避讓,卻沒留意側旁來了幾個晃晃蕩蕩的人,胳膊不小心碰了下其中一個女人的胳膊,那女人看清車夫的模樣,怒聲尖叫,一邊嫌惡地擦著自己的胳膊,一邊罵個不停,罵的卻是英語,原來是兩個打扮暴露的英國妓.女,各自被手裡提著酒瓶的一個英國水兵給摟著,軋馬路從這裡經過。

車夫見碰了人,還是外國女人,十分驚慌,不住地低頭彎腰地賠罪,妓.女卻罵的更加厲害,用唯一會說的中文說道:“黃皮豬!黃皮豬!”

她又衝著路邊停下來的幾個路人呸了一口口水,聲音更大了,這次恢複成了英文,“你們這些卑賤的黃皮豬!”

各種不堪入耳的辱罵,從她嘴裡不停地冒出來,水兵哈哈大笑,故意堵住車夫的道,不讓他走,車夫惶恐不已,連聲求饒,卻換來更大聲的辱罵。

“狗.日的!洋婆子倒來勁了!竟敢罵人?”

石經綸怒,掄起袖子就要上去。甄朱拉住他,上去對妓.女說道:“他並不是故意的,並且已經向你道歉了!一個人的膚色和職業不能決定他卑賤與否。就如同您,如果您能多些寬容和教養,那麼即便您從事這種職業,也不會讓人覺得您有任何卑賤的地方。但是事實是,您非常的無禮,真正卑賤的不是彆人,而是你自己!”

妓.女吃驚地看著甄朱,回過神來,張嘴正要繼續謾罵,甄朱已經轉向那兩個色眯眯盯著自己的英國水兵:“你們是虹口碼頭的英國水兵吧?你們的司令希思黎上校,昨天剛和我吃飯,一起的還有英商公會的喬治道森先生。我聽上校先生說,鑒於上月碼頭發生的和日本兵的衝突事件,他已經嚴令部下不準酗酒,你們卻公然抗命,還帶著妓女在大街上鬨事。這裡是什麼地方?禮查飯店的門前!多少人進進出出!你們就不怕上校追究嗎?”

英國水兵吃了一驚,原本剛才不過就是在借酒撒瘋,盯了甄朱一眼,見她神色嚴肅,說的又準,相互看了一眼,嘴裡咕噥了幾句,拽了妓.女,匆匆走了。

車夫驚魂未定,向甄朱再三地感謝,這才拉著車走了。

路人雖然聽不懂剛才甄朱和那幾個鬼佬鬼女說了什麼,但鬼女罵的“黃皮豬”,卻是人人聽見的,心中憤慨,現在見被嚇走了,衝著幾人背影呸了幾聲,向甄朱投來佩服的眼色。

石經綸又驚又喜,看著甄朱:“薛小姐,想不到你這麼厲害!你剛才說了一通什麼,竟然把英國大兵都給嚇走了?”

甄朱一笑:“石公子你想知道?那就自己好好上進,彆整天混日子!”

她調侃了石經綸一句,臉上帶著笑,轉過身,往飯店大門去,才走了一步,腳步一停,臉上的笑容凝固,差點停了呼吸。

飯店門口的側旁,就在距離她不過十來步外的地方,一個印度引車員正匆匆跑來,幫客人停車。

車後座,從降著玻璃窗的車門裡下來了兩個男人。

右邊那個她不識,也沒仔細看,因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另一個人影給攫住了。

車上下來的這個人,這麼的巧,竟然是徐致深。

他就停在汽車的邊上,微微側著臉,似乎在看著她。

飯店門前的霓虹閃爍,他的臉被塗抹了一層變幻著的色彩,仿佛戴了枚沒有表情的麵具。

甄朱迅速轉過臉,提起裙子,上了台階。

石經綸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甄朱的身上,眼睛裡根本就沒有側旁汽車裡下來的那兩個人,噯了一聲,急忙追了上去。

☆、第73章 紅塵深處

“石家公子也在上海?”譚青麟自言自語般地道了一句, 視線落在那抹消失在飯店大門裡的女子身影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位小姐……是石公子的什麼人?”

他頓了一下, 轉向身邊的徐致深, 隨口似的又問了一句。

徐致深目中掠過一道微不可察的陰影,嘴角卻隻微微扯了扯, 無聲的, 並不十分感興趣的表情, 朝前送了譚青麟幾步, 停下腳步,微微笑道:“那我就送你到此, 我就不進去了。”

北政府與江東這次聚於滬上,就為人詬病許久的雙港實際歸屬談判終於達成協議, 和平曙光在望, 全國為之振奮,北方全權代表徐致深和江東譚青麟,二人年少英傑, 人中龍鳳,據說從前還是同窗, 因此次會談, 被報章譽為“南北雙傑”,趁他二人還停留在此,滬上各界人士無不競相邀約,以他二人共同出席為榮,今晚滬上一有名的法租界公董局董事設私宴同請兩人,散席後, 譚青麟的汽車因司機來時路上不慎有所損壞,徐致深遂送他回下榻的禮查飯店。他自己並不住飯店,而是多年前置的一處位於滬西汾陽路的寓所。

譚青麟挽留:“今夜勞煩老同學你了。既然人都到了這裡,何不上去坐坐?你我這些天,外人看著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實際倒沒空真坐下好好敘個舊。”

他看了眼懷表,“……晚上也不算遲,去酒吧坐坐,一起喝兩杯?吧台有不錯的馬貝威士忌。”

徐致深笑道:“下回吧。晚上酒喝多了些,上頭了,想早點休息。”

“好,那就不留了,老同學走好。”

徐致深和譚青麟握了握手,道彆,司機開車離開飯店,來到了位於法租界的大世界夜總會,門口有人早早已經候著了,見他到,忙將他引到三樓一處雅間,為他開門,入內,包間裡裝飾與樓下大堂的燈紅酒綠截然不同,宮燈低垂,古香古色,一扇紫檀花鳥透紗屏風後,伴隨著琴弦撥動,有一把女子彈詞唱喉聲曼妙而來,聽到了門口起的動靜,彈詞聲停下,屏風後快步轉出來幾人,當先的那個,就是張效年的長女婿劉彥生。

劉彥生春風滿麵,快步到了門口,雙手和徐致深握手,引他進來入座,命人上茶,笑道:“可把你等到了!你如今可是滬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我怕你是分身無暇,來不了了!”

徐致深一笑:“我算什麼人物,不過是奉督軍之名抵滬,借督軍之旗,行督軍之事而已。劉師長今天既然到上海,怎不提早告知,我去接你,竟叫劉師長在這裡空等了我半個晚上?實在是我的過!原本這兩天我就擬向督軍做個電文彙報,劉師長來了,正好,如見督軍,如有任何疑問,儘管發問,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劉彥生噯了一聲,不以為然擺了擺手,“說到哪裡去了!我知道徐老弟你是大忙人,今晚還肯賞臉赴約,那就是給我臉麵了,何況咱們現在什麼關係?我來滬上,不過隻是南下公乾路過,順道停留一兩天,咱們兄弟碰個頭而已。今晚什麼也不說,聽曲兒,吃茶,講掌故,樂嗬就是了!”

一旁的隨從做了個手勢,對麵的兩個女子就繼續開始彈唱,一個抱著琵琶,一個拿著三弦琴,都是芳華的年紀,燙著卷發,最妙的是雙胞同胎,長的幾乎一模一樣,容貌娟麗,唇紅齒白,身穿緊窄的旗袍,身段儘顯,坐椅子上,塗了鮮紅指甲油的纖纖十指撥弄著弦琶,吳音娓娓。原是蘇州彈評。

“怎麼樣?還不錯吧?”劉彥生麵露得意,“茶是今年獅子峰雨前龍井頭茶,唱曲的,老哥我保管你從前也沒聽過!我知道老弟你和我們不一樣,不敢拿尋常粉頭汙了你的眼,特意叫老板找了這兩個蘇彈姑娘,有名的姐妹雙花,開口一唱,場場爆滿。天津衛有山東大鼓,京韻小鼓,到了滬上,改聽蘇彈,那也是入鄉隨俗嘛!”

邊上幾個陪客附和著笑。徐致深也麵帶微笑,拿起茶盞,慢慢啜了一口泡的恰恰呈出了淺淺透碧之色的茶水。

劉彥生在他耳畔不停聒噪,麵前兩個評彈女子脈脈注視,弦琶琮錚裡,調抑揚頓挫,聲吳儂軟語,音春鶯黃鸝,令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