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一中,“你去過?”
“沒去過,但知道桐城一中就在桐城的老城區,聽說那裡的建築曆史悠久。反正我也沒地方去,要不明天我陪你去送酒,你帶我在那裡轉轉?”
他說這話時,依舊是一派八風不動的神態。
就好像他這個提議真的隻是興致來時的隨口一提,又隨性又率性。
江瑟靜靜對上他幽邃的眼。
這是他們第三次相遇,三次都是偶遇。這個夜晚結束,她依舊不會要他的聯係方式。至於以後會不會再碰見,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可現在他卻想要人為地定下他們下一次相遇。
陸懷硯沒避開她目光,坦蕩蕩地問:“怎麼?不方便?”
江瑟不是愛自作多情的人,聽見這話便下意識搖了下頭,說:“沒有不方便,你要是不介意那邊的建築比較老舊,明天早晨我們直接在老城區的文廟裡碰麵。”
“不用那麼麻煩。我過來接你,你給我指路,咱們走小路,走大路恐怕會堵車。”
他這理由還真是有理有據,明天是長假的第一天,路不可能不堵。走小路反而更便利,那些小路也就江瑟這樣的桐城老市民會知道。
江瑟點頭答應下來。
(四)
第二天陸懷硯開著輛越野車過來接江瑟。
江瑟一看到這輛改裝過的越野車便沒忍住笑了,“雖然去老城區的路有些崎嶇,但還不需要出動一輛越野車。”
陸懷硯過去給她提酒罐,“吃早餐了嗎?”
江瑟點頭:“你呢?”
“我也吃了。”
東西放好後,江瑟上車時才看到中控台放了些點心和麵包。
她回眸看向給她掌著車門的男人,問道:“這是給我準備的?”
“嗯,一會在路上無聊了可以吃。”
江瑟看他眼,道了聲“謝謝”便彎腰坐入副駕。
從富春街開去一中大約一小時的車程,但因為是節假日,路上車多車速也慢,生生多耗了半個小時才到一中。
送完酒從教師樓出來時都已經快十二點了。
江瑟直接撥通了陸懷硯的電話。
昨晚分彆時,他們交換了電話和微信,剛她去找老師時,陸懷硯說他在學校裡轉轉,江瑟這會也不知道他轉到哪兒了。
電話響了一聲便接通,江瑟問他:“你在哪裡?”
“在你們學校的光榮牆這兒,”他低沉的聲嗓染著笑,“我看到了以前的你。”
光榮牆上貼的都是優秀畢業生的照片,江瑟當年高考是桐城的理科榜眼,自然是榜上有名。
陸懷硯說的“以前的你”就是江瑟那年的照片。
就一十六歲的小丫頭片子。
江瑟抬眸望了望頭頂的烈日,覺得耳廓被曬得有點熱。
“行,你在那兒等我。”
陸懷硯視線依舊落在光榮牆上的半身照,“不急,你慢慢來。”
說完這話他也沒有要掛電話的意思,和她又閒聊了起來,“你以前是走讀還是住宿?”
“住宿,一中離我家太遠了,我爸媽開酒吧也忙,我乾脆就住進學校來。”
“住得慣嗎?”
“住得慣,宿舍四個人一間屋子。學累了,我們還會坐在地板上偷偷打撲克,輸的人請喝奶茶。”
聽筒裡傳來男人低沉的笑聲:“你請過多少回?”
江瑟彎起唇角:“一次都沒請過。”她從沒輸過。
十分鐘的路程,因為有人陪著說話,一眨眼便過去了。
穿過最後一截林蔭路,江瑟終於看到陸懷硯。
他還站在光榮牆那兒看照片。
江瑟沒急著叫他,可他跟後腦勺長了雙眼睛似的,若有所察地側過頭看她。
男人的目光沉靜而專注。
那張硬朗凜冽的臉沐在熾烈的陽光下,莫名多了點溫柔的意味。
挺矛盾的,明明周身氣質冷淡悠遠,但就是能讓人咂摸到一絲溫柔。
手機還貼著耳朵沒掛斷,聽筒裡傳來的是縈繞在對方身上的風聲。
有那麼一瞬間,江瑟聽到的不是風聲,而是自己的心跳聲。
怔愣間,聽筒裡忽然傳出他聲音:“怎麼越走越慢了?累了?”
低沉悅耳的聲音野蠻闖入耳道,和她愈發急切的心跳聲撞在一起。
江瑟耳廓又被陽光曬出一陣潮熱,她眨了下眼睫,快速掛斷電話,加快步伐朝他走去。
陸懷硯等她走近了,又問了一遍:“累了嗎?”
“不累。”江瑟視線和他碰了下便挪開,朝他身後抬了抬下頜,“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午飯?”
“我都行,隨你。”
江瑟剛剛在車上吃了點心,其實不餓,但怕他餓,還是決定先去吃午飯。
出了校門卻又不知去哪裡吃。
學校附近的小館子都是針對學生開的,菜美價廉量還大,就是環境不怎麼好,也不知這位陸氏太子爺受不受得了。
正要開口問他介不介意,這男人已經抬起下頜,朝校門口對麵的蘭州拉麵館點了下,“這就是你在光榮牆上說的麵館?”
江瑟後知後覺想起來,一中的光榮牆不僅會放她們的照片,還會有一段簡短的人物簡介,江瑟的簡介裡提了一嘴她最喜歡吃校外的蘭州拉麵。
江瑟淡定地“嗯”一聲:“這家麵館的老板和老板娘就是蘭州人,拉出來的麵比北城的‘麵世家’還好吃。”
“麵世家”是北城十分有名的連鎖麵館,在A大附近就有一家分店。她這麼一說,倒是看出來她對這家蘭州拉麵館是真愛了。
陸懷硯:“就去這裡吃吧。”
麵館門麵不大,雖然學生放假了,但店裡的生意依舊很好,幾乎滿桌。
老板娘顯然還認得江瑟,麻溜地給他們收拾出一張桌子,高興道:“還是招牌牛肉麵,三細,不加蔥不加香菜對嗎?”
江瑟笑著說是,說完扭頭看向陸懷硯:“你想吃哪一款湯底和麵條?”
陸懷硯說:“跟你一樣就行。”
江瑟便對老板娘說:“兩碗招牌牛肉麵,我那碗的麵分一半給他。”
這是到店裡吃飯的小情侶的常規操作了。
“好嘞,江同學你男朋友長得可真俊。”
老板娘誇完便風風火火地下單去了,江瑟默了默,還是主動解釋了一句:“我來的路上吃了不少點心,實在是不餓,所以才叫老板娘把我那碗麵分一半給你。”
陸懷硯低頭拆著筷子,聞言便勾唇笑了笑,說:“嗯,我知道。”
吃完麵,江瑟領著陸懷硯慢悠悠地在文廟附近轉。
老城區這片兒有不少又長又窄的林蔭路,雖然這會烈日當空,但走在這樣的青石板路上倒也不覺熱。
江瑟穿了件藍色印白花的法式桔梗裙,及肩長發綁了一條魚骨辮垂在身後,臉頰兩側落了些細碎的鬢發。
陸懷硯身上那件休閒襯衣是藏青色,打眼看去,兩人儼然是穿了情侶裝的情侶。
今天來老城區打卡的人還挺多,擦肩而過時,不少人會放慢腳步朝這對登對又養眼的情侶看上兩眼。
隻他們好似對旁人的目光早就習慣了,絲毫不在意。
一個認認真真介紹著這邊的建築,一個專注地聽著,時不時彎起唇角應上兩句。
太陽快要下山時,這趟老城區打卡之旅總算圓滿結束。
回去的路上,陸懷硯問江瑟:“明天你自己一個人去寒山寺嗎?”
“對。”
“正好這幾天我也要去趟寒山寺。”陸懷硯手掌著方向盤,用商量的語氣問道,“你今天陪我逛了老城區,明天我陪你去寒山寺怎麼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路邊鬱鬱蔥蔥的大樹從窗邊掠過,江瑟望著男人映在窗玻璃上的側臉,心底浮出一點異樣的情緒,但很快她又壓下這點異樣。
(五)
他們是早上去的寒山寺。
江家人的傳統是每年過完生日便要到寒山寺求個平安扣。
江瑟今年的生日是在北城過的,自然沒時間回來。這兩天餘詩英同她提了兩回,叫她記得去寒山寺求個平安扣。
“等會你要求一個嗎?”半山腰上,江瑟邊用紙巾擦走額頭沁出的汗水,邊問陸懷硯,“寒山寺這裡的平安扣挺有名的。”
陸懷硯反問她:“你每年都要來這裡求平安扣?”
“讀大學之前我媽偶爾會同意我不來,考上大學之後就不行了,我要是不帶個平安扣回北城,她會擔心到睡不著。”江瑟說著便笑了,“我媽媽特彆信這個。”
陸懷硯也跟著一笑:“那我入鄉隨俗,跟你一起求一個。”
今天是長假第二日,來這裡求平安扣和算姻緣簽的人比往常都要多,才八九點的光景,大殿門口已經排了兩條長龍。
江瑟正要朝龍尾走去,陸懷硯忽然叫住她:“不用去大殿,我們從後殿進去。”
他說著便輕車熟路地朝後殿走,一看便知不是頭一回來寒山寺。
寒山寺的後殿不對外開放,江瑟若有所思地望著陸懷硯的背影,抬腳跟上他。
後殿這裡就隻有一個小沙彌在,比起前殿的吵雜,這裡清淨得多。
小沙彌同陸懷硯顯然是熟人,見到他便微笑著喊一聲:“陸先生。”
陸懷硯頷首應道:“我和我朋友過來求平安扣。”
小沙彌連連應好,拿出兩張黃色的符紙叫他們寫上農曆年的出生時辰,“住持就在前殿,我順道請住持給你們開開光。”
小沙彌一走,整個後殿便隻剩下他們兩人。
檀香嫋嫋,木魚聲聲。
江瑟那些浮動的異樣思緒在這一刻緩慢沉了下來。
“你常來寒山寺麼?”她問。
“不常來,但跟這裡的住持有些交情,寒山寺這幾年的修葺費用都是陸氏捐助。”陸懷硯同她耐心解釋,“我母親倒是會經常來這裡,寒山寺往後的那片竹林就是她住的地方。”
幾分鐘後,去而複返的小沙彌捧著兩個裝著平安扣的八角盒回來。
江瑟還是頭一回這麼快便求到平安扣的,統共不過十來分鐘時間,從前餘詩英帶她和大姐、小冶來的時候,每回都要耗費一兩小時。
他們原路返回,出了後殿,陸懷硯便說:“時間還早,我帶你去竹林走走?”
江瑟望了眼天色,太陽斜斜掛在枝頭,連光都是柔和。
九點都還不到,的確是還早。
“那不是你母親住的地方嗎?”
陸懷硯說:“她這兩天和我繼父去參加一個地質勘探的活動,四號才回來。”
江瑟不說話了,就靜靜看著陸懷硯。
他們站在後殿外頭的長廊裡,樹蔭濃鬱,幾縷薄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落了下來。
浮動在光裡的細塵就像江瑟此時充斥在心臟裡的情緒,起起伏伏。
他主動得太過明顯。
仿佛絲毫不在意她會看破他的心思,光明磊落地將他對她的意圖表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