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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仇恨裡的感覺,她比任何人都懂。

“那對母子要是省油的燈,朱茗璃怎麼會將她弟弟送到國外去?”江瑟看了眼鄭歡身後,“老於叔這次回來,給我帶啤酒沒?”

“老於叔記性好著呢,”鄭歡哼笑一聲,從辦公桌下麵提出一個菜市場常用的那種菜籃,說,“整整一打。”

江瑟從菜籃裡拿出一瓶啤酒,放手裡端詳起來。

嘉土,青色瓶身。

同趙誌成從前帶回來的那一瓶一模一樣。

鄭歡瞥一眼她手裡的啤酒,忽然道:“對了,這幾天有人在查我。”

江瑟從啤酒瓶裡抬起眼,“查你?什麼人?”

“確切地說,是想透過我來查你。”鄭歡雙腿懶洋洋疊起,麵色很淡定,“對方態度坦坦蕩蕩的,好似一點兒也不在乎我察沒察覺,應該是你認識的人,並且對你沒什麼惡意。”

江瑟目光微微一頓,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神色同鄭歡一樣淡定,將酒瓶放回菜籃便拿出手機解鎖,沒一會兒,鄭歡擱在桌麵的手機響了聲,她低眸看去,是一條轉賬的信息。

“歡姐,這是尾款。”江瑟將手機放回兜裡,看著鄭歡笑道,“我這案子,今天正式結了。”

她朝鄭歡伸出手,“合作愉快。”

女孩兒纖細的手在昏暗的地下室裡泛著細膩的光,漂亮得就跟玉器一樣。

鄭歡不由想起她們第一次碰麵的情景。

五年前,Dr.Gina診所外麵的停車場裡,這姑娘忽然敲開她的車窗。

“聽說你以前是警察,現在是私家偵探?”十八歲的少女彎著唇,精致如畫的眉眼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沉穩與從容,“我看過你曾經破的案子,我很欣賞你的能力,你願意接受我的委托嗎?”

鄭歡在診所的診療室碰見過她幾次,從她的言談舉止便看出是出身極優渥的千金小姐。

一時來了興致,問她:“什麼樣的案子?”

“一樁綁架案,”她的眼睛很黑很沉,不透光,卻燒著火,“有個十六歲的女孩子還被困著,我想把她帶回來。”

至今想起,鄭歡都還記得她那時的眼神。

就跟她要找出殺死妹妹的連環殺人犯一樣,都是願意豁出一切去賭去拚的眼神。

“確定?”鄭歡望著江瑟,鄭重問道,“真要結束這案子了?”

“嗯,還有一些手尾要拜托你和老於叔。”

“成,”鄭歡起身用力握住江瑟的手,神色難得帶了點肅穆,“還記得五年前我跟你說的話嗎?”

“記得。”江瑟笑笑,“手裡連一張底牌都沒有的時候,不要輕易去冒險。”

第71章 “是沒看見我,還是想裝作不認識?”

晚上七點, 天色晦暗,晚霞從天際抽走最後一絲光亮。

荒廢已久的舊工廠掩在一片雜亂無章的荒草地裡。

一輛紅色的法拉利靜靜泊在工廠前頭的空地,半隻車身被黑黢黢的樹影籠著。

車子旁邊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

朱茗璃緩緩將車停靠在路邊, 皺眉推開了車門。

“來早了,”江瑟抬手看了眼腕表,“還有差不多一刻鐘呢。”

朱茗璃環視一圈, 隨即將目光落在前麵那間廢工廠,冷著臉道:“你確定要在這裡說?”

“來都來了, 難道還要換地方嗎?”江瑟揚了揚手裡的鑰匙, “進去吧。”

朱茗璃沒動,遲疑地看著江瑟。

這是十六歲的岑瑟被囚禁的地方, 囚了三日。

尋常人對於自己受到傷害的地方怎麼敢再回來?

還是這樣一個烏漆嘛黑、黑燈瞎火的夜晚。

見身後那人遲遲沒跟上來, 江瑟也不急, 慢悠悠地打開那把生鏽的鎖, “吱呀”一下推開了工廠大門。

“過來吧,我都沒怕,你怕什麼?”她回眸看著朱茗璃, “當初是我被關在這裡又不是你,你這是心虛還是害怕?敢做不敢麵對?”

朱茗璃冷冷一笑。

從小到大,她這把嘴比誰都刻薄, 偏偏她成日戴著張端莊溫雅的麵具,彆人都看不到她這一麵。

她快步上前,高跟鞋踩得“篤篤”響。

這是一間電子廠, 廠子裡沒掌燈, 除了幾台鏽得不能再用的儀器, 便隻有空空蕩蕩的黑暗。

唯一一點亮光還是穿過樹影從窗戶透入的月色。

“工廠裡麵有兩間辦公室, 我帶你參觀一下當年我待過的那一間。”

像是一位正在招待客人的主人, 江瑟不慌不忙地將朱茗璃往裡麵引。

朱茗璃站在一台儀器旁邊,望著角落那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腳跟生了根似的,遲遲沒挪動。

直到江瑟又回眸看一眼,才深深吸一口氣,三步並兩步過去。

這一口空氣吸進肺裡,險些要咳嗽。

沉悶的滿是細小灰塵的汙濁空氣隱隱摻著點怪異的氣味。

這廠子死過人,就在江瑟要帶她去的那個屋子裡。雖然後續有清洗過,但在這樣的夜裡,很難不把這些怪味同死人的氣息聯係在一起。

朱茗璃的腳步聲抵達辦公室門口時便生生頓住。

她不想進去。

“可以開始了嗎?印麟身邊那位新朋友是你安排的吧?趙zhi?”她頓了頓,努力壓下肺裡的癢意以及遍布全身的寒意,“你這是非要把印麟扯進來我們的事裡?”

江瑟沒急著回答她,顧自往房間裡走。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進來坐著聊。放心,這裡雖然死過人,但沒鬨過鬼。我還希望能鬨鬼呢,當年那兩個綁匪我還沒同他們算賬就死了,要是真能化作鬼,我指不定能讓他們永不超生。”

她說著便在牆角慢慢坐下。

旁邊一堵發黃的牆豁了個巴掌大的圓孔,應當是當年用來裝空調開的洞口。

白慘慘的月光從洞口斜入,直愣愣照向江瑟的麵龐。

她那雙清幽烏沉的眸子靜靜望著朱茗璃,紅潤的唇彎出個恰到好處的弧度,麵色白得像一捧雪。

“當年我就是躺在這裡的,”江瑟唇角含笑,一字一頓地說,“躺了三天。”

“岑瑟。”朱茗璃下意識環起雙臂,說,“當年害你的人不是我,是傅韞。”

“知道,所以這不是來跟你談合作的事兒嗎?”江瑟說,“要是在外頭你喊我‘岑瑟’,我肯定要矯正你的稱呼,畢竟我現在叫江瑟。不過在這裡——”

她拍拍身邊布滿灰塵的地板,笑說,“在這個房間,你的確可以叫我‘岑瑟’。進來坐著說,站著多累,你那地方也臟,當初第一個綁匪就死在你站的那塊地板。趙誌成將他殺了後他還有一口氣,一路爬到門口才咽氣的。”

也不知是那句話戳動了朱茗璃,她捏緊手裡的包包走進房間,咬牙在江瑟對麵坐下。

那股怪異的布滿細塵的氣味更重了,她沒忍住咳嗽兩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江瑟卻跟個沒事人一樣,慢條斯理地說:“傅韞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當年的事兒,傅韞隻是要我想個辦法讓你在某一天出現在油畫院。於管家是他的人,你家那管家曾經在你祖父病重時偷賣過一些小古董,被傅韞人贓並後,同傅韞賣了不少你們家的消息。至於綁走你的那三名綁匪,我並不認識。後來才在傅韞嘴裡聽說過一回趙誌成的名字,他說趙誌成死得好。”

朱茗璃看著江瑟,“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當年就算我沒弄壞你在展示廳的畫,傅韞也會有彆的辦法將你引去油畫院。他說他找人綁走你是為了給我出氣,但你信嗎?”

“不信,可你當年信了對不對?”江瑟笑笑,“彆把你自己說得那麼無辜,比對你的邏輯,就算當年你沒給傅韞做幫凶,你也會想方設法害我,就像那杯加了料的紅茶不是嗎?我們倆雖然從小看對方不順眼,但我還真沒想到你會不順眼到想要毀了我。”

朱茗璃垂下眼瞼,很快又抬起眼,說:“傅韞才是真正害你的人,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談合作麼?”

“是啊,但你似乎一點懺悔之心都沒有,害了人還不許彆人說?”江瑟身體往前一傾,挑著眼皮微微一笑,“要不你在這裡躺三天試試?還是你想讓你弟弟替你試?”

“岑瑟!”朱茗璃咬緊了後槽牙,“我弟弟是無辜的,你已經毀了他的前途。”

“你弟弟無辜,十六歲的岑瑟就不無辜嗎?還有你弟弟的前途難道不是他自己毀的?你是不是準備把你弟弟藏起來?”江瑟笑出聲,“沒用的,當年趙誌成離開啤酒廠後藏了幾年,最後都被傅韞設計弄死了。你真以為那起綁架案我是唯一的獵物嗎?趙誌成也是。”

她說著從手邊的包裡拿出一遝資料,丟到朱茗璃腳邊,說:“張開眼好好看看他手裡沾過多少條人命。”

紙張砸落在地麵濺起一大片灰塵,朱茗璃嗆了幾聲,忍住徘徊在%e8%83%b8腔裡的惡心感,打開手機的電筒,快速翻閱起這些資料,越看越心驚。

江瑟欣賞著朱茗璃漸漸發白的麵色:“傅韞比你以為的要可怕,他連親舅舅都下得了手,一個未婚妻的弟弟算什麼?你不知道吧,你弟弟對傅韞的過去還挺好奇的,聽到彆人提起柏縣提起啤酒廠,問得可多了,要我給你看看他當時問了多少傅韞的事兒嗎?彆說你弟弟了,就連你,都是半隻腳踩在棺材裡而不自知。”

朱茗璃慢慢放下手裡的資料,安靜半晌,她咽了口唾沫,緩下聲音說:“你彆把印麟扯進來,你找我不就是為了傅韞嗎?說吧,想要我怎麼做?”

江瑟靜靜看著她被手機電筒照亮的眼睛,笑了一笑,說:“當然是做你最擅長的事。”

朱茗璃不解:“我最擅長的事?”

江瑟輕輕笑一聲,從包裡拿出一聽印著“嘉土”二字的啤酒放在她麵前,說:“傅韞愛喝的啤酒,嘗過沒?沒嘗過拿回去嘗嘗,這是我專門給你跟傅韞準備的訂婚禮物。至於你擅長的事兒,我又不是你,當然沒你清楚了,回去邊嘗這瓶啤酒邊好好想想你最擅長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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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新禾府的路上,北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閃電起伏於黑夜的脊背。

雷聲低低嗡鳴。

江瑟到家後便進去浴室洗澡,洗了大半個小時,確定身上一粒灰塵都沒了才披著浴袍出來。

她頭發又長了一截,濕漉漉地掛在%e8%83%b8`前,水珠從發梢滾落,沒入浴袍。

這場春雨下得纏綿,雨水在窗玻璃蜿蜒流淌。

思緒下意識放空。

再回神時,目光不自覺瞥向床上的官皮箱。

她沒點過香。

這沉香鬱馥濃鬱,敞一敞箱蓋,香氣便藏不住。

江瑟走過去打開箱蓋,清淺的香氣攀在空氣裡慢慢鑽入鼻腔。

這一點淺淡的香氣,前兩日分明覺得夠了的。

可今天又覺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