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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遭毆打的婦孺、中年男人、小孩、少年的屍首,終日暴曬在烈日下,身體早已腐爛發臭,屍身被蚊蟲叮咬,屍臭隨灼風席卷半座城。

守衛們以麵巾捂口鼻,但屍首不計其數,即便戴著麵巾也掩蓋不住熏天臭味。半月過去,臭氣衝天,蚊蟲紛飛,空中全是灰黑色的飛蟲,密密麻麻一片,見之毛骨悚然。

陳軒瑞依舊按兵不動,城內人言嘖嘖,唯恐流民群體攻城,也有不少人皺眉,覺得瑞王置之不理,簡直枉顧人性命!然而眾人雖有諸多不滿,可沒人敢說,天子腳下大家都想活命,說不定因為一時衝動,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還得連累家中老父母。

六月底,城內臭不可聞,越來越多的百姓不願意出門,偶爾可見荊衣婦人、丫鬟、仆人外出采買,俱是步履匆匆。

餘星也有些時日不曾出門,餘府距城門得走上一個多時辰,倒不怎麼聞得到屍臭味,隻是這段日子過去,月銀所剩無幾,他不能再去茶肆喝茶聽讀書人談論此事。

一場雷鳴暴雨中城外流民倒得更多,這些人將永久的長眠於城牆之下,被連日雨水浸泡,臭味鋪天蓋地徹底蔓延整座京城。

陳軒瑞派出護衛和禁軍處理屍首。雨水順著黃泥流入地下河,城中有人出現發熱咳嗽等症狀。

城外流民被士兵鎮壓,瑞王上奏倡議眾大臣贈糧救災。

老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常朝上聽著文武百官爭論,當眾打起了瞌睡,被身旁的老太監叫醒,一臉茫然困倦的同意瑞王提議。

暴雨驟歇,驕陽似火,籠罩著陳國百年基業。炎日似要烤焦城外上千屍首,士兵們拋屍的速度比不上流民倒下的速度。

陳軒瑞下令在城邊挖掘大坑,將屍首投坑焚燒。

於此同時,城內咳嗽發熱的人越來越多。

平頭百姓吃過幾服藥沒有半點好轉,卻是無銀兩治病;富貴人家小廝、丫鬟相繼出現咳嗽發熱,主家請來大夫,吃過了幾服藥,依舊沒好轉,反倒將主家也染上熱病。

消息一經傳出,達官顯貴府上但凡有小廝丫鬟染熱病的,統統趕出府,幾日內城中感染熱病之人越來越多。

餘星不敢亂吃東西,整日待在破院裡,等著朝廷解決此事。

瘟疫一出人心惶惶,無人再關心城外二萬流民的死活,卻不知兩萬人已死的不剩幾人,賑災隻能解決流民一時溫飽。陳軒瑞不讓他們進城,他們終日活在死亡邊緣。終於有漢子受不了了,舉起鋤頭砍下一士兵的頭顱,搶走他身上的值錢物,越來越多的壯年效仿。

陳軒瑞不急著處理流民,等事情鬨大,才派出禁軍,將這些人統統以“反叛”的罪名斬首。

整整兩萬人沒一人活下來,就連幾歲的孩童也被卸去手腳,拋入大坑,被火舌吞噬,在大火中化為灰燼,到了後來那些所謂的“謀逆者”被砍去雙手雙腳,剜去雙眼,在痛苦慘叫中被活活燒死。

陳國京城城外城內籠罩在一片濃煙下,這場焚燒持續了七天七夜,在煙霧彌漫中,城內瘟疫達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

朝廷開始重視,召集禦醫和坊間民醫一同研製藥方。

患病之人被押送出城,在城外臨時搭建寮棚,一夕間京城上下人人自危,唯恐哪天自己也被帶走。若是病情嚴重者則會直接被推入大坑,被烈火灼燒。接觸過病患的士兵,也被感染了,於是上一刻他們把人推進火坑,下一刻也遭到了同樣對待。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不少大夫被感染,他們選擇留在棚裡照看輕微病者。

直到七月中,禦醫們才研製出方子,給十名病患服下,一陣上吐下瀉,病症得以緩解。輕微感染者都活了下來,那些自發前來的民間大夫卻被推入烈火中,在慘叫嗚咽聲中化作一道青煙。

是時,地下河被士兵們撒入大量明礬,朝廷下令讓百姓們暫時不要飲用地下河的水。大夥兒紛紛早起從城中唯一的一條明河擔水,在水裡撒入明礬,靜置一晚,再用紗布過濾掉裡麵的沉渣,煮沸後喝。

七月底這場無情殺戮告終。

陳軒瑞也終得了空閒。

前段時日,餘星一直喝沸水,府裡下人和丫鬟被勒令禁止外出,餘府上下都相安無事,隻是每日聽著四周傳來的痛苦哀嚎聲,府裡人都戰戰兢兢。餘白薇和餘樺也擔驚受怕,倒是無人來尋餘星麻煩。

餘星從破舊庖屋裡找到了個爐子,用它燒水喝,將小廝送來的吃食重新煮一煮,與阿非在院子裡相安無事待了小半個月。

眼下沒了流民沒了瘟疫,餘星想瑞王多半會再派人來,倘若沒有,極有可能會雇人綁架自己。

餘星不再外出,有時會在後門探查巷外。

這日,餘星如往常一般,透過微開的門縫瞧巷外突然發現橫巷出現了一名麵熟的男人,細看之下餘星渾身氣血沸騰。

是他!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四人的長相,這個男人就是上一世綁架他的四人之一!

他心臟狂跳,渾身氣血倒流,險些搖搖欲墜,他急忙穩定身形,隨即警覺打量巷外,沒見到另外三人,估計藏了起來。

若自己出門,一定有人給餘白薇通風報訊,避免重蹈覆轍,餘星決定這些日子都不外出,那些人就算再彪悍也不可能闖入工部侍郎府上抓人,隻要待在府裡,哪兒不去他就是安全的。

兩天過去,阿非和餘星一直待一起。餘星有無聊了,仍會讓阿非講故事,隻是這些故事都是他上一世聽過無數回的,如今聽來又有彆番感觸。

這日,餘星手持一把破竹扇,搖了幾下,便將竹扇彆在腰間,悄溜到後門,偷視巷外沒發現那人,又打著竹扇回院子,一連兩日餘星都要來後門好幾次,也沒管後門門房不解疑惑的目光,悠然自地搖著竹扇回去。

這幾日那些人應該沒在,但不排除他們埋伏在彆處;又或許一直沒見到自己出門,所以等不下去了,走了?又或者沒人給餘白薇通風報信,所以陳軒瑞讓那些人撤了?

阿非忽然從院外進來,“少爺,府裡下人都說,禹國或將打來!”

餘星尚未回神,茫然問:“什麼?”

阿非激動道:“外麵在傳咱們與禹國的盟約到期了,禹國皇帝會舉兵攻打過來!”

餘星瞬間從坐榻上站了起來,“你說誰要打來了?”

“禹國。”阿非問:“少爺,您怎麼了?”

餘星頓時想明白,這些日子怎麼會沒見到那些人,極有可能是陳軒瑞命他們不用抓自己了。

禹國要打來了!陳軒瑞自然沒心情來抓自己!

上一世這會兒他已經被抓了。

這一世卻是禹國攻來的消息。

餘星緩了緩神,問:“消息準確麼?”

阿非搖了搖頭,“小子也不清楚,不過聽府上其他下人說,九月盟約到期,說不定禹國就會舉兵攻來,少爺您說若真的打來了,咱們怎麼辦?”

餘星沒回答,心想若真打來了,他一定要趁亂逃出去,說不定這是他活下去的一個轉機。

陳國皇宮宮殿上,瑞王與賢王站在文武百官之首,二人各站一列,龍椅上坐著昏庸年邁的老皇帝。

老皇帝精神頭越來越差,哪怕是朝會也是半眯著眼,一副永遠睡不醒的模樣,但他對國師的話深信不疑,以為這種“打瞌睡”是凝練元神,從而達到保守合一的狀態。

老皇帝哪裡聽得見下方眾人的爭論,幾乎所有人都在關心禹國會不會打來,若攻來,他們該如何以對?但老皇帝沒發話,他們隻得爭論不休。

丞相一聲咳嗽,“此事還得依仗兩位王爺。”

賢王與瑞王對視一眼,賢王朝瑞王點頭。

瑞王說:“父皇勤於政務勞心勞力,便由本王與四弟代為處理此事,在盟約到期之前,派使臣前往禹國談和,若禹國皇帝同意和談,依舊和那年一般……”□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當年簽訂盟約,他們就進獻了不少綢緞、馬匹和奴役 。

這一次恐怕隻多不少,在站之人皆心知肚明。

下朝後,陳軒瑞、賢王、丞相、和一、二品大臣商議派誰出使禹國,隻是不等他們商榷出結果,就有信使趕到政事堂,信使帶來一重大消息——禹國使臣已過安陽縣,不日抵達京城,安陽縣刺史不敢不放行,同時派出斥候八百裡加急送來信報。

數人對視一眼,陳軒瑞讓讓信使下去,他們繼續商議。

吏部尚書說:“兩位王爺,如此看來禹國皇帝應當是來與我們談和的。”

陳軒瑞點頭,“吏部尚書與本王所想一致,隻是不知他們為何會先一步談和?”

吏部尚書沉%e5%90%9f,“這個……或許是因為……”

丞相見他支支吾吾半響說不出個所以然,替他解圍,“禹國皇帝本就不似常人,我等隻管安心接待使臣便是。”

賢王道:“丞相言之有理。”

幾日後,京城城門打開,大道被雜役早早清洗過。此時晨曦載曜,天邊橙黃染就,小吏沿街敲鑼打鼓,將家家戶戶敲醒。

餘星也被吵醒,府裡一片喧嘩,阿非進了屋,伺候餘星穿衣。

餘星問:“發生何事了?”

“外頭在喊讓咱們都出去,迎接什麼使臣……”阿非回答。

“所有人都要出去?”餘星問。

“好像除婦人姑娘外,男子男童都要出去迎接。”

餘星簡單洗漱,帶著阿非來到正門外,隻見餘毅中一身朝服,身邊站著錦衣華服的餘樺,餘毅中一瞥餘星,似乎對他的穿著頗有微詞,視線停在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又權當沒看見,反倒餘樺朝著餘星露出嘲諷。

餘星不跟他一般見識,跟在餘毅中和餘樺身後出了門,餘毅中得去道路中央文官那列,餘星、餘樺與一眾小廝去道路兩旁。

不多時,瑞王與賢王一身王服到場,餘星見狀快速斂下頭,片刻後視線挪向彆處,看到了其他幾個世家子弟,在家仆的擁護下,站在最前方,百姓們見他們身著華貴,自覺站於後方,與他們這邊一概。

半個時辰後,瑞王、賢王率領百官於城門前接到禹國使臣。

隻見數百名士兵身穿盔甲,手持長刀,氣勢浩然,最前方是三名騎戰馬的男子,三人各個相貌堂堂,中間那人一身銀甲,在陽光下泛著金光,男子麵容冷峻,二、三十左右;右側男子已過而立之年,與中間冷漠武將相比顯得平易近人,男子一襲紫袍,做文士打扮;左邊男子最為年輕,麵容英雋,一身黑色武服,襯得身形筆挺。

瑞王與賢王朝馬上三人拱手,瑞王道:“本王與皇弟代表陳國國君與百姓歡迎禹國使臣。”

陳國這邊雖也有百人,但他們與禹國使臣不在一個高度,需得抬頭仰望,在氣勢上就略輸一籌。

陳國大臣以為他們會下馬,卻聽中間那人冷淡道:“帶路吧,我等奉天子之命前來,不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