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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仍是殘月在天,沈同晏披了大氅立在岸邊等著,砭人肌骨的水霧氣吹出了叫人氣噎的猛風,長落勸他回馬車中,等船到了自己再喚他出來,可沈同晏卻執意不肯。

待到朝雲出軸,霞光初照時,河麵上才緩緩駛來一條朱木大客船,陶知林這次沒再像之前似的,睡得天昏地暗,連到地了也不知,而是早早地便起來收拾好了包袱站上了探板。

等船靠近了碼頭,他便在薄霧中瞧見了立如芝蘭玉樹,穩如山頂蒼鬆的沈同晏。陶知林立即歡欣起來,大聲地叫著:“姐夫!姐夫!”

船甫一靠岸,還沒等停穩,他便急急把包袱往背上一撂,一個縱子跳下了船,穩穩地落在了岸上。

沈同晏含笑迎了他,關切道:“路上可有休息好?”

陶知林猛點頭,毫不吝嗇地露齒笑道:“挺好的,這一路上還有同伴,對了——”

他一拍後腦勺,往身後尋了尋,突然向某處招了招手,喊道:“嶽三郎君,這兒!”

嶽傳鬆隨了他的手過來,隆冬時日,他卻隻著一身薄棉,看上去身材健碩,體格威武。

陶知林笑嘻嘻地對沈同晏介紹道:“姐夫,這是嶽三郎君,他之前是我舅母母家領養的外甥,後來才知原是嶽太府流落在外的兒子,此番他與我一道來京,皆是為著參加殿試。”

嶽傳鬆恭恭敬敬地向沈同晏行了一禮:“仆見過沈世子。”

見是他,沈同晏微微蹙眼,複又笑道:“原是嶽郎君,許久未見,還未賀過…嶽郎君認祖歸宗之喜。”

嶽傳鬆微僵著回道:“仆還要謝過世子。”

沈同晏仔細盯著他,並未錯過他眼中轉瞬即逝的一絲恨意。

一旁的陶知林撓撓頭,不解道:“嶽郎君莫不是坐船坐昏了,這是為了何事要謝我姐夫?”

沈同晏示意長落給陶知林披上帶來的大氅,回說道:“既過了省試,便也是個武舉人了,這禮儀舉止還是穩重些的好。”

陶知林爽朗一笑:“姐夫說的是,我日後定跟姐夫好好學。”

沈同晏輕輕拍拍他的頭,又轉身問嶽傳鬆:“嶽郎君在京中可有居所?”

嶽傳鬆忙揖手道:“家父已為我聯係好京中舊友,仆這便自去尋了,世子請便。”

沈同晏安排了陶知林先入車中,又轉身對嶽傳鬆問道:“貴府家眷…可都還好?”

嶽傳鬆猛地一滯,沈同晏勾起笑,轉身也入了馬車。

那廂陶知影剛起床洗漱,心下盤算著用過午食便要去接陶知林,突聞院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接著是秋照驚喜地喊了一聲:“小郎!”

陶知影忙站到門口,便見身著大氅的陶知林歡喜地疾步奔來:“阿姐!”

陶知影茫然地接過他,問道:“你怎的這會兒就到了?怎麼來的?”

陶知林神秘笑道:“是姐夫去接的我,他特意叫我騙你未時才到。”

陶知影怔了怔:“他人呢?”

陶知林回道:“姐夫去官署了,說是晚間下值會將大伯父也請來,咱們家人一道用夕食。”

陶知影拉了他進屋取曖。

陶知林嬉笑著打趣:“阿姐,姐夫是否對你極好?”

“為何突然問這個?”陶知影嘴角微抿。

“他今日可是在碼頭等了我好些時候,路上還一直對我很是關切。”

不知該怎麼回,陶知影隻好含糊帶過了。

晚霞抹著晴空時,沈同晏與陶孟扶果然一起回了忠武侯府,幾人在正廳用起夕食。

許是這段時日受了沈同晏的威壓,崔氏與沈令真在席間皆是客客氣氣的,崔氏甚至還關心起陶知影的身子。

知道妻子不欲讓妻弟於此時得知得她小產的事,沈同晏淡淡地替陶知影帶過了,崔氏便呐呐地不敢再提。

用完一頓和氣融融的夕食,陶家三叔侄又溫情脈脈地敘了好一會兒話,想到陶知林一路舟船勞頓,陶知影見天時不早,便讓他們早些回府。

見陶知影依依不舍的模樣,沈同晏主動提了送那叔侄二人回府,路上他們還可以繼續敘話。

陶知林自是樂意至極,陶孟扶亦欣慰地拍了拍沈同晏的肩膀,陶知影也破天荒地再次對他展了一次笑顏。

沈同晏心中暗喜,幾不可聞地勾勾嘴角。

安歇時,沈同晏於熄燭後試探性地啄了啄陶知影的後頸,陶知影反手推開了他的臉,微嗔道:“彆鬨。”

沈同晏眼裡躥過亮光,順勢捉了她的手親了親,又捂住貼在身側,雖然他心中很是渴著那美事,卻也顧慮著嬌妻的身子,再加上又是國喪期,委實不好行事。便隻是緊緊地攬了她,靠著她肩頭控了控息,這才沙著聲開口:“今日去接林哥兒時,也見到那嶽傳鬆了。”

陶知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嶽傳鬆是誰,她好奇道:“他莫不是也來參加殿試的?”

沈同晏點頭:“聽林哥兒說,嶽刺吏給他弄了個州府保送的名額。”

陶知影不由得想起聞秀蘭,這一世她嫁給了嶽鴻,也不知現下是個什麼光景。

仿佛知曉她心中所想,沈同晏又接著說道:“我疑他此次來京或有其它目的,現已派了人去打聽那

嶽府中的情況…我觀林哥兒與他甚是親近,你下次見著林哥兒,還是提醒他一句,提防著點此人。”

陶知影想起他對自己家人的貼心,也有些發曖,便輕聲回了一句:“知道了。”

好不容易陶知影多與他說了幾句話,沈同晏又借機纏磨了她一會兒,才攬著人沉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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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知林到京師略略休整幾日後,便到了大齊武舉的殿試之日。

大齊自開國以來便延續前朝繼續開設武舉,奉行以文教佐天下,以武功戡禍亂,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這武舉每三年才有一次,任命武官不過三十人。

來京師參加殿試的都是經各州縣先行選拔過的,作為“武舉人”保送朝廷參加殿度,由天子親試,凡合格者皆賜予“武進士”,授予武官銜“保義郎”“承節郎”等名目。而頭名又為“武狀元”,狀元願意從軍者,授予正將之職,第二、三名為副將,第四、五名為準備將。

雖說為將者首重智取,不苛求個人武藝,大齊還是為策論較弱,但武藝出色且有韜略的人才增設了“絕倫科”,重新入學的嶽傳鬆正是身出這“絕倫科”。

策論的考場設在集英殿,而武藝的考場,則設在寶津樓外的校場。

策論結束後,沈同晏便得到了探子的消息。

聞秀蘭於八月死於難產。

所探到的大致死因,是因嶽鴻召妓回府,被聞秀蘭撞破,惱羞成怒的嶽鴻一氣之下便動了粗,不慎將懷孕八月的聞秀蘭推跌在地,致其提前臨盆,又因其生產時間過長,竟是生生憋死了腹中胎兒,而聞秀蘭,亦因氣力耗儘而撒手人寰。

故嶽傳鬆此番來京參試,到底隻為入仕,還是有其它目的,沈同晏自是多有存疑。

而陶知林苦習武學三載,那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苦沈同晏亦是吃過的,若叫他因此放棄殿試便太殘忍了。

同時,沈同晏又怕陶知影知曉此事後會擔心陶知林的安全,便未將此事告知於她,隻私下再三叮囑了一臉懵懂的陶知林,要小心提防嶽傳鬆,亦特意知會了負責武試的官員,切莫將其二人安排在同一場。

武試當日,沈同晏特意請了一日假,親自去了寶津樓觀試。

第52章 正文完結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自到京師以來,嶽傳鬆便有些不安,他明顯感覺陶知林刻意疏遠了他,尤其是昨日在集英殿時,自己入殿前後都特意去尋了他敘話,他卻總是借機避開自己。

而今日的武試,他亦敏銳地看見了端坐於天子下首的沈同晏,沈同晏甚至還特意與他對望了一眼,雖對他劃了個笑,可眼眸中卻是沉沉如淵,警示之意昭昭。

他不由撰緊了拳,想起奄奄一息的聞秀蘭臨死前對他說的話。

她滿帶恨意地說自己所承受的一切苦痛都是陶知影對她的報複,報複她上一世害了陶知影。

他起初隻以為她是因生產耗力,太過虛弱而開始說胡話,可她又說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要不是陶知影加害,他們二人現下就該如前世一般夫妻成雙,兒女繞膝…

都是陶知影害了她,害了他們二人,害了他們的孩子…

此後的午夜夢回,他總是在夢見蒼白如鬼的聞秀蘭在回光返照之際,撕心裂肺地對他喊叫,讓他一定要為她報仇,為他們的孩子報仇…

他頹廢又疲憊地撐住了額頭,隨即瞄到正在不遠處與同年說說笑笑的爽朗清舉,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他緊緊叩住了牙,是了,他們姐弟二人,擁有的太多了…

武試以考弓馬為主,弓馬分為兩場,先“步射”,後“馬射”,由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承辦。

陶知林排在第一隊,考試開始時,沈同晏特意下了禦台,來到了距離校場最近的觀台。

步射每人各分配九支箭羽,以立射、跪射及弋射三種姿勢進行考核,試姿勢之標準與否及命中環數進行判分。

步射中,陶知林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他特意回頭得意地看了看沈同晏,沈同晏亦對他點點頭,露出讚賞的微笑。

而馬射,則是每人分配十支箭羽,舉人跨馬於皇家禦林中狩獵,飛禽走獸皆可,以半個時辰為界,除獵物的多寡外,還以其重量、所射部位及凶猛所判得分。

沈同晏微微蹙了眉,他倒是忘了,這馬射是全體舉子同場角逐的。

騎行的舉子個個身披盔甲,手持禦賜的朱弓,威風凜凜。

待號令一發出,數十匹駿馬便揚蹄相馳,不一會兒,林中便有一聲聲急促的弓鳴響起,伴隨著那呼嘯的北風,銳利的飛箭應聲而出,四散而落。刹那間,林中風起雲湧,殺機頓現,好一派緊張肅殺的氣氛!

林中,風吹草動,獵物蟄伏,卻因為冬末的草木枯萎而無處可躲。

陶知林正將利箭搭在弦上,微微眯起了眼睛,對準了遠處的一隻尖嘴白狐。

“陶兄弟,這便找著獵物了?”

陶知林轉頭一看,聞傳鬆正打著馬向他走來,他遲疑了一下,想起阿姐與姐夫再三的叮囑,不可靠近此人,可這是射場,又在考試中,明令禁止不得傷人不得截取獵物,再說他也實在舍不得那中肥美的狐狸。

見陶知林作警惕之態,聞傳鬆笑了一聲道:“陶兄弟彆誤會,某是看中了那隻鹿。”

陶知林收了力,按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下,遠處的山澗確有一隻角鹿正在悠閒地咀著草食,可是那角鹿相距實在甚遠,換作他是不願意浪費一隻箭矢試圖射取的,也或許絕倫科舉子於武試中使用的弩射弓力大大高於其它參試者,射程與殺傷力更遠也是一個原因。

想到這裡,陶知林便由衷敬佩道:“還是嶽郎君藝高人膽大,在下佩服。”

聞傳鬆笑了笑,雙腿夾了馬腹離遠了一些去找射位,陶知林亦重新搭了箭瞄準白狐。

隻聽“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