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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她應該特彆窮,窮到,就連火車上的路人都要憐憫的地步。

而就在那般田地下,她還把女兒給丟了。

沈慶儀聽柳連枝講過很多她小時候挨批挨鬥的事,也看母親說起來就哭的稀裡嘩啦的,但她因為沒有回憶,她無法共情,她甚至從不覺得那是自己。

但在此刻,接過丈夫給的照片,她終於能感同身受,曾經的自己了。

她特彆難過,無比悲怮,想哭,卻又哭不出聲來,就隻能無聲的哽噎。

楚青圖低聲說:“我聽說你長居國外?”

沈慶儀點了點頭,但旋即說:“其實我早就想回國來的。”

其實她雖然知道國內有老母親,有女兒,但從來沒有想過回來定居。

她不喜歡國內的政府,也不喜歡國內的普通人,但在見到楚青圖後她就想回來了,她沒有記憶,可她感覺跟他呆在一起,自己整個人都是快樂的。

楚青圖是基於妻子已經失憶了,而且他們確實沒有登記結婚過,還要想,也許妻子已經另有了感情,所以他斟酌了一下,試著說:“如果你願意留在國內……”

他想說如果你想留下,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咱們就辦結婚證,如果不願意,咱們的婚姻關係並不受法律約束,你是自由的。

但這時沈慶儀卻忽而問他:“您在那邊,沒有再婚吧?”

楚青圖慌的擺手:“沒有。”又說:“怎麼可能呢?”

妻女沒了,他活著已經是罪孽,怎麼可能還再婚。

怕妻子不相信,又說:“基地沒有女性的。”

但話才一出口,他又覺得不妥,再補一句:“有我也不會結婚的。”

沈慶儀本來很難過的,但被丈夫的顛三倒四都給逗笑了。

倆人對視著,笑了半晌,她看著丈夫的一頭白發,感歎說:“可真好看。”

楚青圖愣了一下,有些局促。

沈慶儀又說:“你這一頭白發可真好看。”

黃種人大多老了才會白發,但那時頭發也將失去光澤,白而黯淡。

但楚青圖是個中年人,他的頭發本身是有光澤的,一頭全白,夜光下銀色熠熠而閃,確實好看,當然,它也可以被解釋為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因為在前二十年裡,沈慶儀從未對任何男人動過心,後來她漸漸的,覺得有那麼一個男人是自己的愛人,是她喜歡的人,可她從不確定他長什麼樣子。

現在,那個人站在她麵前了。

他的一頭白發,他的眉弓,眼神,說話的語氣,離的這般近時,身上的體味,都是她所喜歡的,她在這一刻有種恍然大悟之感,二十年的尋覓,也終於找到答案了。

她看自己的愛人嘛,怎麼看怎麼好。

話說,這時林白青和顧培已經到家了,也聽保姆說倆人出去燒紙去了,但寒衣節燒紙一般都是在巷口,路口,或者大路上,而從南支巷東邊的口子出去,是另一條正街,那邊燒紙的人也多。

所以林白青出了門,先往那條路上去了。

而楚青圖和沈慶儀正在敘舊,驀的,從那後麵的小門裡傳來柳連枝的聲音:“這元寶燃起火來特彆旺,要全燒了,肯定會引發火災。”

楚青圖看到過,柳連枝和楚春亭坐在一起的照片。

但萬萬沒想到老爹和嶽母的關係已經進化到可以一起燒紙了。

倆口子對視,愣了一下。

立刻,就又聽到楚春亭那標致性的,嚴厲而又中氣十足的嗓門:“有我在,不會的。”

柳連枝問:“萬一火燃著桑樹呢,你能打水還是能救火,少燒一點吧。”

楚春亭是不論何時,都能讓自己站在道德至高點上指責彆人的人,他說:“柳教授,要不是當初你的二女婿告密,我的青圖何至於上邊疆,又何至於死,多燒點元寶嘛,真要起火了,我給消防隊打電話!”

柳連枝思慮深,是個做事妥當的人,她又說:“這是寒衣節,到處有火災,你沒聽消防車一直在嗚嗚響,再說了,你要把靈丹堂點了,你覺得青青能原諒你,她不得剁了你?”

說起孫女,老爺子給嚇的習慣性一哆嗦。

但對於兒子的愧疚戰勝了他對孫女的怕,他儘量扼製著自己的壞脾氣,溫聲說:“我愧對青圖良多,多燒點紙錢吧,我心裡能舒服點。”

柳連枝很憐憫他,但涉及孫女,那是她不可觸碰的底線,所以她說:“必須慢慢燒,不能引起火災,靈丹堂有太多珍貴的藥材和醫書,那可是青青的,我不允許它們有任何閃失。”

聽到母親的聲音,沈慶儀不知原委,想要過去的。

但楚青圖一把拉住了她。

他聽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老父親是在給他燒元寶。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即使在革命最嚴的七十年代,人們到了寒衣節,也會悄悄的燒點紙錢,給死了的親人花銷。

而他,一直被認為是死了的。

但是,一世精明,且一生從未落過下風的楚春亭,竟然會覺得自己有錯?

楚青圖對他那老父親,說來心中五味雜陳,但在他想來,當初他死,老爺子哪怕在外人麵前礙於親子關係而哭幾句,內心肯定不會太傷心。

畢竟於老爺子來說,他是個無能,懦弱之輩,是家門之恥。

他死,等於光耀門庭,光宗耀祖。

老爺子會真心為他而難過,楚青圖並不相信。

當然,他也不知道那跋扈的老爺子在M國被假洋鬼子險些欺負死,回來又癱瘓臥床,屎尿都不由自主,還天天被個遠房侄子虐待的事。

而楚春亭呢,隨著沈慶儀的歸來,想想大兒子,此時內心悲怮的不行,威逼利誘著,終於還是讓柳連枝開始燒元寶了。

為了不引起火災,柳連枝儘量燒的很慢,一隻又一隻,燒完還要踩一遍灰燼。

點燃了香,楚春亭就準備跟兒子好好說說曾經對他的誤解和不對。

所以他開口就說:“青圖吾兒,人這一生無非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我當初太過苛責於你,叫你不喜,連我這老父親的錢都不肯受,著實叫我心上難過。我知你是個清高的性子,不喜用我的錢,這些元寶不是我給的,是柳教授給的,你就彆耍清高性子了,拿著去用吧。”

因為他搞的很正式,柳連枝也隻好隨著他一起迷信,說:“是啊青圖,這些元寶都是我買的,我的錢也全是以勞動換來的合法所得,拿去用吧。”

寒衣節,寒風嗖嗖的。

風嘛,有時一吹,火會更燃,但有時候一吹,火就會熄。

恰好有一股風,隨著柳連枝的話音落,嗖的撲滅了本就微息的火苗子。

楚春亭以為是兒子的靈魂在作祟,不想要錢,再回想白天看到他時那落魄的樣子,和滿身的補丁,心裡的火就又騰起來了。

他遂說:“青圖啊青圖,清高算得什麼,骨氣又處得什麼,你是死了,不必養妻兒才能清高得起,要你活著呢,有妻有兒,難道你也不為錢財折腰?”

柳連枝覺得不對,他不是來道歉的嗎,怎麼罵起人來了。

她耐著性子說:“楚老,孩子都已經走了,你又何必這樣責斥於他。”

楚春亭一想也是,自己說好要跟兒子認錯的,怎麼又罵起人來了。

老爺子哀歎一氣,又抽噎了起來:“青圖我兒,我恨不能以十年陽壽,換得你一麵再見,以償我當年對你的暴戾和惡劣,可我等了二十年,卻見你破衣襤褸,惶惶如喪家之犬,你叫我心如何能安,你又叫我如何能閉眼?”

柳連枝也深深歎了口氣,再燒一隻元寶。

而楚春亭,越是回想那一眼中兒子的落魄,心裡就越難受,忍不住又丟了兩隻元寶的往火裡。

三隻元寶一起燒,火焰頓時變大了幾分。

柳連枝是個特彆謹慎的人,眼看火苗越來越旺,生氣了:“楚老,你再這樣要引發火災的。”

楚春亭本來脾氣就不好,是個很惡劣的性格,就現在,也是迫於林白青的%e6%b7%ab威才在慢慢收斂自己,他今天心情又不好,看柳連枝一隻隻的,好半天才能燒完一隻,磨磨嘰嘰,也煩了,拐杖一搗,說:“你讓開,我自己來。”

“不行,萬一遇風吹點火星子,藥堂會有危險的。”柳連枝說。

楚春亭拐杖搗地,聲粗:“那你這一隻隻的,要燒到猴年還是馬月去?”

又說:“你去打電話叫火警來,讓他們盯著看我燒,總該行了吧?”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網⑨友⑨整⑨理⑨上⑨傳⑨

他們本來就脾氣不相投,也是因為兒女才強湊在一起的。

柳連枝一生氣,不陪著楚春亭搞封建迷信了。

端起紙箱子,她說:“你自己造的孽,憑什麼叫彆人替你擦屁股。這是我買的,我不燒了!”

楚春亭一聽更急了,伸手就奪箱子:“總共才燒了三隻,衣服呢,一件都沒燒,你必須燒!”

但就在這時,驀的,有人一把抓上他的胳膊,差點將他整個人提溜起來。

而楚春亭回頭,沉沉暮色中,第一眼沒看清,剛欲掙開,卻覺得不對,再回頭一看。

……

小小的元寶照映的火光下,那白發,那滿是補丁的衣裳,那肖似他愛人薑雲婉的眉眼,那鼻梁,那下巴,那分分明明,是他的兒子。

他以為這是兒子的生魂,他想掙紮,但兒子立刻強勢的拽了他一把。

他再掙紮,兒子再拽。

這時柳連枝在撫%e8%83%b8口,沈慶儀在攙扶被嚇到要暈倒的柳連枝。

而找了一大圈沒找人的林白青也折了回來,在往靈丹堂這邊來找人。

……

二十年後,曾以為陰陽的相隔的父子重逢。

楚春亭再掙紮,兒子再拽,他再掙紮,兒子再拽,一把又一把,把他拽離了柳連枝。

他當然不是生魂,也不是鬼,因為他有力量,有呼吸。

他一把又一把,強硬的肘著老爺子,直到拽離了柳連枝好遠,才停下來,喊了聲:“爸。”

楚春亭呆愣當場,他驀然意識到,他的大兒子好像回來了。

而且,他好像學會反抗父親了!

第139章 父母愛情

(他覺得兒子在沈慶儀麵前太弱勢了)

先說楚青圖, 在聽到老爺子口口聲聲說自己錯了時,他大為震撼。

因為在他記憶裡,老爺子崇尚利已,不則手段, 且常常以此為榮。

而他死了, 老父親應該開心, 高興才對。

但他竟然也會傷心?

親耳聽到老爺子說愧對自己, 那一刻楚青圖心裡起了惻隱, 也終於對闊彆二十年的老父親, 有了那麼一絲, 不告而彆的愧疚。

但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老爺子的善良總是不會超過三分鐘。

而且他剛愎,自私, 永遠隻考慮自己, 所以他寧可叫來消防車,也要把火燒的大大的, 他不會去想,在寒衣節, 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