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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勢漸小,屋子裡雪白的牆壁被濃煙染黑,那股難聞的焦味在淡去。
回憶時間快要結束。
“……你可以叫我霸哥。”他喃喃地說,“它來自我喜歡的英文,BUG。”
謝見星斟酌了片刻,直接問:“你是從哪裡拿到那個牌位的?是因為它,你才被人皮燈盯上的吧?”
“五樓,”霸哥仿佛沒有感知到自己的變化一樣,他的語速很快,吐字發音很含糊,有些內容需要謝見星連蒙帶猜,“那天我加班回來,偷了齊叔的鑰匙,打開了五樓的門鎖,在裡麵發現了這個牌位和一本日記。”
“日記?”
霸哥指了指沙發的夾層裡,謝見星將手伸了進去,摸到了一本小冊子,他把小冊子塞進衛衣口袋裡,聽到霸哥在繼續:“讀了日記上的東西,我發現他說的是真的,我,包括我姐姐,以及其他人都在加班,這是不正常的現象,所以我供奉了那個牌位。”
“在‘祂’的指引下,我變得越來越清醒,但同時我發現了被‘祂’盯上的人,在獲得清醒的同時,也會變成各種各樣的怪物,我……我能感覺到我也要變異了,所以我不想讓我姐姐也變成怪物,隻能用各種辦法讓她減少加班,一開始還行,但最近她已經不聽我的了……”
“我……我好像已經死了,‘祂’會殺了我,因、因為我不想變成怪物,我不虔誠……”
“我姐姐回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但,但是她還覺得我活著,挨家挨戶的敲門求人救我……沒有用的……她也變成了……怪物……”
在他混亂的喃喃自語中,窗外的雨徹底停了,客廳裡的燈泡亮了起來,煙霧與火光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曠而冷寂。
回憶結束,他們回到了原來的房間。
而原本躺著霸哥的地方,站著一具焦黑的屍體,有些地方已經露出了被燒成焦炭的骨頭,而霸哥的姐姐低著頭,濕發垂在眼前,看起來像個剛從海裡爬出來的水鬼,靜靜地看著他們。
吳晨站在吳舟身邊,笨拙地蹲下`身,擦了擦弟弟的衣角,最後伸手握住了弟弟的手,
霸哥靜靜地看著他們,看了好一會兒,再開口時,說話的聲音已經不再像回憶裡的他那麼流暢:“為什麼要開門?”
“因為你在求救。”謝見星說。
霸哥沉默了下去,他現在看起來非常可怖,臉部幾乎被燒光了,隻露出兩個鼻洞,就像焦炭版的伏地魔,並且他非常不適應在光明處,對著燈光不自在地擺了擺頭。
站在牆壁的姐姐伸手暗滅了開關,屋子裡頓時暗了下去,重新回歸黑暗中,隻有那股焦味依舊經久不散。
謝見星麵朝她的方向:“怎麼稱呼?”
姐姐怔忪了片刻,似乎沒想到會有人問她這個問題,好久都沒有反應,反倒是霸哥替她開了口:“淼淼,我給她起的名字,她叫淼淼。”
“……對,我叫,淼淼。”她小聲,但雀躍地說。
謝見星轉身衝他們擺了擺手:“好了,霸哥,淼淼,燈泡換好了,雨也停了,我該走了,不用謝我,也不用送了。”
在青年轉身去摸門把手的時候,霸哥突然開了口:“你的汙染加重了。”
“能猜到,總得付出一點代價。”謝見星不甚在意地聳肩,打開房門,走出了屬於敲門怪物的房間。
***
外界的雨停了,但天依舊是黑的,時間已經到了晚上。
玩偶姐弟兩跟著他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站到他的身邊,吳晨昂著頭,眼珠直勾勾地看著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比了一個手勢。
謝見星蹲下什麼,拉過吳舟的手,拉卷起它的袖口,在燙傷泛紅的地方很輕地吹了吹,對吳晨道:“時間到了?”
吳晨點頭。
“辛苦了,下次見。”青年垂下眉眼,恍惚間有種溫柔的錯覺。
吳舟下意識地想懟他——那還是彆見了吧,第一次就讓我燙傷,第二次還想讓我乾啥?
沒能說出口,就被謝見星很輕地敲了個腦殼。
它縮了縮脖子。
半個小時的持續時間到了,玩偶消失在了走廊上。
謝見星從口袋裡掏出那本小冊子,借著手電筒的光線翻開了它。
出乎他意料的,那並非是一本單純的日記本,而是一本實習治愈師資格認證證書,邊角卷邊泛黃,看起來有點年頭。
而所謂的“日記”則是密密麻麻寫在這本證書的邊邊角角,是一句句短小的話。
【這個世界有問題,每個人都那麼沉迷於工作,這怎麼可能呢?】
【治愈,怎樣才算治愈?】
【我知道了,其他人都想錯了!治愈師的要點不是讓他們放鬆,也不是讓他們變得開心,想要治愈他們,完成轉職,就必須讓那些不想工作的人重新回歸工作,我想我可以試試勸說他們。】
【口頭的勸說果然是無效的,這些被汙染徹底的人會變成怪物,隻有清除汙染才能讓他們回歸工作。】
【可是,讓他們回歸工作,真的就算治愈嗎?】
【我不知道,但也隻能先這樣做了。】
【我被汙染了,被徹底汙染的人會永遠留在這個副本裡,成為怪物的一部分。】
【暗樓,我需要儘快找到暗樓,還好他們已經告訴了我,順著懸崖邊緣走過去,走半個小時,繞過那片海灘,就能看到暗樓!】
【奇怪,我找到了暗樓,怎麼進不去?】
【時間……時間很重要……】
【沒用了,我發現的太晚,本來以為就算無法完成治愈師的轉職,失敗了也能回去,但是我被汙染的太深了,哪怕我已經治愈了一位怪物,讓它回到從前,也沒有辦法回去。牌位是我從暗樓裡帶出來的,我……我願意信奉‘祂’,隻要能讓我回去!】
【失敗了……】
語句戛然而止。
謝見星把小冊子塞回去,若有所思地順著樓梯往下走。
雖然雨停了,但走廊上的水流還沒乾,每一步都像走在池塘裡,水順著台階流淌而下,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當走到拐角的時候,一股腥甜的氣息混雜在水流中,除卻青年淌水發出的聲響,還有一種奇怪的,仿佛蠕動般的沽湧聲。
拐角處的視線暗了下來,黑色的長條狀觸手一閃而過,纏繞住了樓梯的扶手,空氣中的腥味愈發地濃厚起來,“噗通”,大坨的黏液掉進了水裡。
似曾相識的味道。
謝見星看向聲音的來源,在通往二樓的樓梯扶手上,坐著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之前那隻小怪物。
小怪物身上的淤泥比起之前相對來的少,它全身都濕淋淋的,背對著走廊,看著樓梯間的最底下,觸手似的尾巴纏繞在扶手上。
這會兒聽到謝見星的腳步聲,小怪物似有所覺地抬起頭,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他。
這是下樓的必經之路。
謝見星放輕了腳步,朝著小怪物走過去:“你是來回禮的嗎?”
小怪物自然不會回應他,甚至隨著他的靠近,它依舊警惕不減,抬起了尾巴,作出了一步要攻擊的姿態。
“沒關係,”謝見星舉起了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威脅,“我隻是路過,你可以接著看風景。”
他試探性地又靠近了一步。
謝見星現在看起來著實算不上乾淨整潔,濃煙造成的灰塵留在了青年的臉頰上,弄臟了他雪白細膩的肌膚,但這絲毫無損他的美貌,反倒像是明珠蒙塵,叫人很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小怪物一直盯著謝見星,這會兒見他動作,忽地伸長了尾巴,朝他甩來。
謝見星神色微動,卻沒有避開,眼看著那尾巴停留在距離他手腕不遠處,卻是頓在了半空中。┅思┅兔┅網┅
一滴腥臭的黏液從尾巴尖滴落,落到了地麵上。
小怪物的尾巴維持著這個距離頓了頓,又突然收了回去,尾巴驟然伸長,用尾巴纏住上一層的扶手,徑直跳了上去。
它的速度極快,謝見星甚至來不及出聲。
既然小怪物讓開了位置,謝見星也就順著樓梯往下走,不過在路過拐角扶手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摸出那包水果糖,這次取了一枚粉色的草莓味糖果,放在了扶手上,順便又喂了一顆海鹽檸檬味的給自己。
直到謝見星消失在二樓的房間後,那隻小怪物從三樓跳了下來,輕盈地落在了那顆糖果的麵前。
這顆粉色的晶體看起來和這幢建築格格不入。
但小怪物在它的麵前緩慢地趴了下來,它的尾巴逐漸放鬆,在身前自然下垂。
它盯著糖果看了一會兒,忽地又將視線轉移到分叉的尾巴尖上。
方才它其實是想勾住青年的手腕,將他拉近自己,至於之後做什麼,它還沒有想好,或許是給他擦擦臉,拂去那些灰塵。
但它終究停下了,它隻是單純覺得,這麼好看乾淨的手腕,或許不應該沾到自己這麼肮臟的東西。
僅此而已。
第25章 怪物宿舍(完)
雨停了, 窗外的夜空帶著一種澄澈的黑,零零點點的星光點綴在夜幕上,海風將走廊上的水流吹得漣漪陣陣。
謝見星停在二樓的樓梯上, 垂下睫毛往下麵看,一樓的大廳裡亮著燈,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說話聲,玩家們聚集在一樓, 正激烈地討論著。
“那個敲門的怪物帶著除歲去樓上了?”
“雨停了,要麼除歲已經……, 要麼是他已經解決了敲門怪物的求助。”
“在房間裡的時候, 我問了十六號關於敲門怪物的事情, 據說在她弟弟被燒死之後, 她就瘋了, 徹底不工作了,最後被發現跳進了懸崖後麵的大海裡。”
“這是成水鬼了啊?”
“要不,我們上去看看?”
“……”
謝見星沒有下去加入他們, 他先來到了木雕怪物的門口,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門, 隨即直接開門走了進去。
木雕怪物被那一聲敲門聲給嚇得一激靈,他還以為是敲門怪物去而複返了,直接縮緊了腳底的枝椏,正想著怎麼和對方拉拉關係,直到從門口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它方才鬆了一口氣:“你還活著?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運氣好。”謝見星說,他沒有開屋子裡的燈, 對著窗戶照了照臉, 用手背胡亂地擦了擦臉部的灰塵, 又拉開衛衣的領子,側過臉去看脖子的印記,“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窗戶不甚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在青年線條優美的脖頸處,那印記明顯地更深了,朝著下方蔓延,幾乎要觸碰到寄生鬼所寄生的刺青——
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謝見星按了按眉心,麵無表情地想。
“又問,你當我十萬個為什麼啊?”木雕怪物嘟嘟囔囔地說,“還有,你能不能彆在我眼前做這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