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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著海浪特有的鹹味吹了進來。

謝見星剛準備回房間,但剛走了兩步,不知從何時起,海浪特有的鹹味被另一種仿若腐蝕般的腥味取代了去。

可那又不是屬於人類的血腥味,沒有那麼刺鼻,而是另一種仿佛陷入沼澤後導致全身泥濘腐爛散發出的味道,無孔不入。

幾乎是瞬間的事,他意識到自己在鄰居的房間裡待得時間太久,以至於觸發了另一種怪物的殺人機製。

謝見星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微微彎下腰,他猶豫片刻,沒有擅自動彈,避免把毫無防備的背後亮給對方,遲疑著往腥味傳來的方向看去,試圖找出氣味的來源。

原本尚還有著微弱的月光,人眼勉強能夠看清走廊裡隱隱卓卓的擺設,但就在這氣味出現之後,那點細微的光線也不可見了。

好似有什麼厚重粘膩的液體堵住了窗戶,令外界的光線透不進來,整條走廊陷入了徹底的黑暗,隻能憑借觸?感,嗅覺以及直覺。

在黑暗中,謝見星能感覺到有什麼正在接近他。

是某種陰冷的,不屬於人類的,怪異的生物,滿懷敵意,並不友好。

蠟燭留在了木雕的房間裡……

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照明。

頭頂傳來黏液蠕動的聲音,謝見星往後靠了幾步,伸手想去摸之前出來的房門,再回到好鄰居家和他友善地聊聊天,但觸手所及卻並非門把手,而是冰涼又粘膩的觸?感,就像是布滿淤泥的鱗片。

青年立即鬆開手,往另一個方向跑去,在相對的反方向站定,背靠著牆壁。

這是他的第二個副本,通關新手任務的積分獎勵不足以兌換防禦道具,隻能兌換一點小刀、手電筒之類的小東西,因此他沒有其他道具可以抵抗來自怪物的襲擊。

雖然有著寄生鬼,但那是一把雙刃劍,早晚會醒過來殺掉他,謝見星寧願當他不存在,就算使用,也並非是現在。

還不到時候。

驟然,“啪”的一下,一隻觸手從天花板垂了下來——

雖然視線無法察覺,但憑借破空的聲音,謝見星辨認出了聲音來源的位置,他頗為狼狽地往旁邊一躲,那觸手在地板上重重地錘了一下,發出沉悶的聲音。

淤泥隨著觸手的動靜朝著四周濺射開,濺到了青年的腿部和手上。

被淤泥覆蓋的地方十分黏膩,帶著些許刺痛,但謝見星的注意力卻不能被手上的東西所分散,他緊緊盯著麵前黑暗中的生物。

隨後黑暗動了,堵住窗戶的東西挪開了身影,微弱的光線被放了進來。

謝見星得以窺見了這隻怪物隱約的全貌。

這怪物速度極快,體型不大,在一閃而逝的行動中很難被捕捉,像某種非人生物變異體,周身覆蓋著陰冷的鱗片,它的尾巴很長,尾巴尖有分叉,比起尾巴更似觸手,方才襲擊謝見星的就是這分叉的尾巴,它的眼睛是一條藍色的細線,泛著幽幽的藍色,身上則布滿黑色的淤泥,肮臟、醜陋而冰冷。

用尾巴勾住畫框,它半伏在天花板與牆壁的交界處,隱沒在黑暗中,以一種隨時進攻的姿態對準謝見星。

如果單憑武力值,謝見星與它沒有任何可比性。

但是除了殺人與被殺,怪物與人類的關係,謝見星認為他們之間還有更深一個層次的關係——

比如,病人和治愈師。

這並不是尋常副本,而是治愈師的特殊轉職副本。

謝見星穩了穩自己的心跳,他很久沒有這樣直麵過這類怪物了,因此無法避免地感到緊張與後怕,但青年的外表卻沒有將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他維持著兩者之間的距離,朝著窗口的方向走了兩步,黑眸裡的神色柔和起來,即將消逝的光線映襯在這青年臉上,他明明站在黑暗裡,卻被襯的猶如明珠一般。

謝見星抬起手腕,比了一個“我不靠近”的手勢,從口袋裡取了一樣東西。

在他行動的第一秒,從這小怪物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這吼聲裡充滿了威脅性,同時分叉的尾巴微微朝上抬起,仿佛下一秒便會攻擊眼前的人。

謝見星抬起手,將那樣東西放在窗台邊上。

那是一顆藍莓糖。

墨藍色的晶體。

“無意冒犯,但它像你的眼睛。”謝見星彎起唇角,衝這小怪物眨了眨眼,“這是來自一位實習治愈師的見麵禮。”

他在賭這隻小怪物是屬於“病人”之一,屬於可以安撫的對象。

青年的手還保持著“投降”的姿勢,這個姿勢使他的袖子往下滑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來,淡青色的血管縱橫在無暇的肌膚上,讓人恨不得扒開袖管看上一看。

小怪物的腦袋微微一動,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手臂,原本微揚向上的尾巴又在不經意間回到了原處。

謝見星看著它的瞳孔,隨著黑暗的覆蓋,那瞳孔便從一條細線擴散開來,與那晶體當真有幾分相似。

淤泥從窗口褪去,海風吹散了那股令人不適的腥味,原本占據了天花板和整個走廊的淤泥也逐漸消退,謝見星鬆了一口氣,後退到自己的房門前,握住了門把手。

背後很安靜,整個空間僅餘下謝見星的腳步聲,小怪物沒有多餘的動作,它站坐在原地,待到那扇門徹底合上,便轉頭看向那顆糖果,忽地用尾巴勾到了身前。

第20章 怪物宿舍(九)

又是一個天亮,但白日的天氣卻十分不好,窗外的天陰陰沉沉,烏雲滾滾地壓在天邊,仿佛下一秒就會落下暴雨。

謝見星拉開房門,神色懨懨地打了個哈欠,在他下樓時,一夜未曾睡好的小葉子等人與他狹路相逢。

溫詭看起來睡得挺好的,他笑嘻嘻地同眼眶帶著深厚烏青黑眼圈的小葉子打招呼,見著謝見星卻有些驚訝:“你怎麼也沒睡好?”

小葉子麵無表情:“怎麼,我沒睡好就是正常的?”

“葉小姐,不要多心,我隻是對他有特彆的濾鏡而已。”溫詭笑出聲來。

謝見星木著臉:“你們昨晚上沒感覺?”

“什麼感覺?”小葉子不明所以。

既然她都這麼反問,看來是沒有聽到聲音,謝見星想了想,沒準備隱瞞自己昨夜的經曆,他先伸手指著那扇屬於木雕的房門,簡單地組織了語言:“我去探望我鄰居了。”

小葉子:?

溫詭盯著那扇門看了一會兒:“它……?說說詳細的?”

謝見星畢竟昨夜睡的很晚,這會兒站在這邊跟他們聊天,那股濃濃的倦意浮了上來,他神色懨懨地往後靠在牆邊,給自己的行動做了總結:“昨晚的那隻怪物,就是它,住在這裡,昨夜它回來以後,我就去跟它,嗯,聊了聊,想治愈它。”

小葉子:“……”

不是,為什麼你昨夜那麼充實啊?一牆之隔的我怎麼什麼都沒聽到?

“再然後,我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另一個病人。他,怎麼說,比較熱情吧,熱情地用尾巴招待了我,我也用糖果回報了它。”

溫詭嘖嘖有聲:“你的夜生活可真夠豐富的,怪不得這麼無精打采。”

小葉子思維轉的不慢,不管眼前這人說的是真是假,雖然有太多可以吐槽的地方,但她還是抓緊機會:“可以帶我進去拜訪一下嗎?”

謝見星掏出一把鑰匙,這是昨夜他從木雕身上找出來的,點頭。

在昨夜小葉子的幻想裡,那隻怪物是高大的,是可怕的,是恐怖的,是無法抵擋的。

但現在呈現在她的視野裡的,這隻怪物是腳趾蜷縮的,是臉部表情極度痛苦的,又痛又爽的,嘴角上揚,眼角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的。

小葉子在心裡模擬了一下木雕怪物的表情,忍不住道:“……你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麼啊?”

才能讓它露出這種表情?!

怎麼又痛又爽?

謝見星靠在最後麵,看著木雕怪物,眼神悠遠地回憶起昨夜出門之前對方的請求:它覺得枝椏很癢,被掃帚掃過以後更癢,想要被撓癢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於是謝見星花了點時間,把這房間裡的床單繞過頭頂的燈,將床單的一頭綁在木雕的手上,另一頭則是掃帚,隻要木雕怪物想,掃帚就能掃到它的癢處。

小葉子順著他的眼神看了過去,隻聽謝見星道:“你可以拽一下那個繩子。”

小葉子:“……”

她沒動,倒是溫詭伸手了。

伴隨著掃帚的動靜,那怪物在睡夢中也發出嗚咽聲,枝椏蜷縮,不過仍舊未曾轉醒。

用一個神似形不似的比喻,就像是一隻睡著了以後被撓肉墊的小貓咪。

謝見星簡單地轉述了一遍木雕怪物昨夜透露出的話。

聽完了整個故事,小葉子終於挪開看著木雕的眼睛,她讓溫詭鬆了手,轉向謝見星:“你怎麼知道它到這間房子就不能動?”

謝見星:“昨天在電影局裡看到了一幅畫,它進入房間後紮根於房間。”

小葉子好奇:“你就不怕它其實能動麼?”

“昨日白天我們來找他的時候,它說話時動也不動,這屋子隔音不好,我當時聽了屋子裡的聲音,始終維持在一個方位上,沒有任何移動的聲音,也就是他一直‘站’在原地。”

謝見星深覺自己說的夠多了,他拉下兜帽邊緣,大半張臉隱沒進入陰影裡,他伸手一隻手朝自己虛開了一槍:“如果還要更多的理由,那就是直覺。”

小葉子凝視著他:“不怕猜錯?會死。”

謝見星:“七成把握,夠了。”

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焦糖似的色彩融化在他純色的眼睛裡:“再說,如果什麼事都萬無一失,那豈不是很沒意思。”

***

樓下的常寧正在講述他昨夜心驚膽戰的過程,在看到住在二樓的幾人下來時,不免問了一句:“你們怎麼這麼晚下來?”

小葉子從頭給他們講了一個好鄰居的故事。

他們在這兒等電影局的人來接他們去暗樓,但等了約莫半小時,說好的車子也沒來。

夏天摸出手機,皺著眉頭:“這裡的信號可以用,我選了十四號當治愈對象,也跟她加了微信,她剛剛給我發消息說車子中途撞車,損壞嚴重,來不了了,讓我們自己想辦法。”

溫詭:“這電影局就一輛車?”

夏天:“她的原話是‘沒有多餘的車了’。”

“轟隆隆——”

夏天話音剛落,一道響雷炸在天際,懸崖底下海水倒灌,雨勢瞬間變大,似冰雹般地砸在窗戶上,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隨即驚雷壓過了這世間的其餘聲響,一聲又一聲地炸裂在天際。

小葉子想說“打雷了”,但有人比她更先一步將這句話說出口。

“又到了這樣的天氣。”

老朽沙啞的聲音夾雜在雷聲中響起,險些令人分辨不清它的來源。

雷聲掩蓋了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