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低下頭拿出手機說道：“仔細想想我們沒必要等那麼久，現在給附近的船運人員打電話，八點鐘左右就能抵達市區。”

布魯斯認為他轉移話題的方式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但托馬斯說得不錯，此刻找人趕到海邊、然後將他們送到小鎮商業中心能節省下不少時間，至於說擾人睡眠的問題則可以用金錢來解決。

船運公司的工作人員問過定位後，習以為常地開車過來接人了。

“我們這有不少遊客會到處跑！”他在電話裡粗聲粗氣地說，“你們情況算不錯的，起碼沒把自己弄到海裡淹個半死還碰上了鯊魚。”

——蝙蝠俠說得對，阿美利卡年輕人什麼都乾得出來。

等待的過程中時間緩緩走過六點。地平線邊緣不知不覺間變得蒙蒙亮，托馬斯接過身邊人遞過來的小道具，開始在臉上做一定偽裝。

整理完儀表後，他又檢查了一次車上有沒有什麼不該留下或值得帶走的東西，最後選擇把貼在玻璃前的小醜彈簧玩具薅走、免得彆人看到它聯想起哥譚，並將從角落裡翻到的唯一一件長袖夾克塞給布魯斯。

現在他們看起來跟兩個突發奇想體驗生活、結果遭到生活毒打的落魄學生差不多了。

假如當年韋恩夫婦沒死，布魯斯沒有成為蝙蝠俠、托馬斯也不是夜梟，或許托馬斯大學畢業那年他們會有一場類似的旅行。

然而到底時移世易，托馬斯照著鏡子隻有一個感想：“我昨天從洲際酒店回家的時候不應該順手刮胡子。”

他下巴上隻有晚上才長出來的淡青色胡茬，不太像是邊走邊玩流落荒野的倒黴蛋。

布魯斯含糊地應了一聲，仍在確認自己身上有沒有看著不對勁的地方。

朝陽就在這時靜悄悄地爬上托馬斯的衣領。像是臉頰被溫熱的手撫摸了一下，他不自覺地眯起眼睛，然後才意識到遙遠的地平線上已經迎來了新的曙光。一望無垠的海麵上瞬間變得波光粼粼，立在沙灘上的鷗鳥銜著初生的太陽衝天而起，翅膀下鼓起風和浪，翱翔向遠方胭脂色的雲團。

冬夜的寒冷被恒星散發出的溫度驅散了一小部分，靈魂裡有什麼東西也隨著黎明到來而逐漸清醒。托馬斯感受到熱量的同時胃部抽搐——那是身體在提醒他進食。

於是眼前的美麗景色仿佛又多了另一層暗示：他看著海平麵儘頭圓滾滾的橙紅色天體，感覺它像溫泉蛋蛋黃一樣散發著香噴噴的味道。

“難怪這裡的沙灘會吸引遊客。”托馬斯不禁說道，“有些景色確實值得一看。”

無論是美麗的、溫暖的、還是予人飽腹感的東西，都會短暫地讓人覺得我們迄今為止的努力並非沒有意義。

布魯斯毫無障礙地理解了他想要表達什麼：“當然。”

換下製服的黑暗騎士往前探了探身，手臂疊放在方向盤上、讓整個上半身都擠進陽光裡，又鄭重地強調了一次：“當然值得。”

天亮後沒多久，貨車後方的沙土路上就響起了拖拉機的噴氣聲。司機單手握著方向盤腦袋往側麵伸，扯脖子喊道：“你們兩個就是剛才打電話來的年輕人，拋錨在這多長時間了？林地夜晚環境怎麼樣？害怕嗎？後悔嗎？——過來上車吧小夥子們，我們準備重回人間了！”

布魯斯剛才從腰帶裡取道具，這會把蝙蝠俠的製服再次往袋子裡塞了塞。如果被發現了，他們兩個就會由慘遭生活毒打的落魄學生，變成慘遭生活毒打還不忘cos超級英雄（和超級反派）的樂觀主義者。換車時他問托馬斯：“你待會有什麼計劃？”

司機聽到了這句話，回過頭來熱情地向他們推銷開普梅鎮旅遊攻略，並說道：“如果沒什麼急事，你們可以留在這裡度過聖誕節，等到開春景色更好！”

“……”

蝙蝠洞裡的羅賓打了個噴嚏。

第130章 番外

先吃飯還是先尋找落腳地，這是個問題。

托馬斯選擇雙管齊下。拖拉機一進城，他就在路邊攤上買了張肉餡卷餅，然後照著地圖尋找二手車店。司機不停地說著華盛頓街購物中心的‘湯米熱狗’有多出名，托馬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到了目的地下車時說：“謝謝，但是抱歉，我從來不去和我同名的餐廳吃飯。”

司機愣住，緊接著又生氣又想笑，在托馬斯走進院門前衝他吼：“那你能吃的東西一點都不多了！”

**

布魯斯站在二手車商店的店門前說道：“是的，要這一輛，可以刷卡嗎？”

“我來付錢。”托馬斯伸手攔住他，“我這邊更‘方便’點。”

他們選擇的是一台黑色奔馳G級越野車。這種中大型SUV能出現在小鎮的二手車店是件挺不容易的事，都能算做本店的鎮店之寶，是以老板收錢時還特彆惋惜，不停地和托馬斯爭論說他給出的價格已經是最低價了。

但即便是有錢人，在花錢不是目的本身、也沒有社交需求的時候都不願意成為冤大頭。托馬斯指著不低的裡程數給老板看，又閒扯了十多分鐘的二手車市場行情，最終以老板同意免費更換新輪胎為條件帶走了這輛越野。

汽車賣了二十萬，老板含淚賺十萬，可惜開普梅鎮沒有第二家二手車店，或者兄弟兩個中任何一人穿著製服進來，情況都會大有不同。

再次上路之後換成托馬斯開車。他看著地圖說道：“我們可以去華盛頓街的購物中心買兩件衣服。如果你不急著回哥譚——”

“——我不急。”

“噢，那我們真的可以在這待到三月份。”

“……”布魯斯說，“如果利爪不介意他們的上司連續四個月進行遠程辦公，你也願意在沒飯吃的情況下走進那家‘湯米熱狗’店。”

“不，不，那還是算了。”托馬斯一邊笑一邊把地圖放大，“我的意思是開著這輛車回哥譚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沿著海岸線往北開，中途一刻不停大約隻需要六個多小時。”

“會不會太趕了？”布魯斯指尖交叉搭在大腿上，以一個頗為閒適的姿勢靠著椅背。他臉上掛著剛才從車店旁邊的紀念品店裡買來的墨鏡，身側窗戶外吹進來的風把他額前碎發吹得揚起，“我記得我原話說的是‘你應該脫下這身製服，到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去生活兩天’——不是四個月，也不是六個小時，而是兩天。”

“非得精確到這種地步？”

“科學總是精確的。”

托馬斯懷疑這是蝙蝠專用科學，和蝙蝠俠堅稱人類可以每天隻睡不到四小時是同一種歪理。但他從善如流地重新規劃路線，對著地圖挑挑揀揀，問道：“你偏好自然風景還是人文風景？這決定了我們是走東邊還是走西邊。”

“我懷疑我已經見到了足夠多的、對目前人類而言尚且為時過早的‘人文藝術’，比如阿卡姆。”

即便如此，布魯斯還是說道，“人文風景都包含什麼？”

“一家會在夜晚出現幽靈的旅館。”托馬斯一本正經地說，“還有公墓和教堂，1937年飛機墜毀事件遺址，‘全美鬨鬼最嚴重的房子’，超自然事件講座，以及監獄博物館。”

“……這些景點都分布在回去哥譚的路上？”

“看上去是的——哥譚就在這條路的終點。”

何止。哥譚簡直是它們的集大成者。*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如果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不用以這種方式向我暗示，托馬斯。”布魯斯說，“這讓我覺得我們不僅沒有‘重返人間’，還在通往地獄。”

“我隻是把彆人規劃好的旅遊路線又念了一遍。”托馬斯給他看手機，“標題寫的是：‘這是終極恐怖的新澤西公路旅行，它會縈繞在你的夢中’——旅行團隊最後會在阿卡姆門前散夥，運氣好的話他們還會見到傳說中的恐怖化身，即蝙蝠俠。”

布魯斯抬手把眼前手機屏幕推回去：“謝謝，完全想象得出來，這支隊伍最後會變成屬於吉姆或者我的工作。”

托馬斯忍不住大笑。這是長期壓抑下的一種反彈，他不太適應這種情緒不受控製的時刻，掩飾性地轉過頭麵對著風擋玻璃重新啟動汽車：“也說不定他們誰都沒能遇見，最後平安地離開了哥譚。我們先去買東西，具體從哪個方向走可以過會再說。”

**

從小鎮的商場裡出來之後，又到了中午，他們幾次路過那家湯米熱狗店。店鋪生意不錯，價格便宜，快餐伴隨著高熱量散發出的氣味也很吸引人。旅行團一個接著一個從托馬斯身前經過，有的是去碼頭坐遊輪觀看鯨魚，還有人目的地是酒廠和公園，所有人手裡都拿著食物，其實並不局限於湯米熱狗這一種。

但它畢竟是湯米熱狗。

布魯斯去商場的衛生間解決個人問題，回來之後路過小吃攤，手裡轉眼間多了兩個散發著熱氣的紙袋。他將其中一個推到托馬斯麵前，並說道：“和蝙蝠漢堡相比味道算不錯了。”

托馬斯：“……”

不等他對熱狗的賣相和蝙蝠俠的行為發表高論，旁邊一個穿著圓鼓鼓羽絨服、頭上裹著兜帽的人聽見了‘蝙蝠漢堡’這個單詞，下意識往這邊看了一眼。

托馬斯和布魯斯對目光的敏[gǎn]度不相上下，幾乎同時回看過去。三雙眼睛對視到一起，陌生人來回打量他們，忽然轉身疾走。

這個動作可太突兀了。托馬斯給布魯斯使了個眼色，兩人從相反方向包抄。陌生人腳步越來越快，發現後方二人窮追不舍之後立刻逆著人流跑了起來。

他們左右兩側都是鱗次櫛比的商鋪。被陌生人撥開的遊客發出叫嚷，本就喧嘩的小路頓時亂作一團。托馬斯握住旁邊單層建築的窗棱，手臂猛然用力將自己帶起來，輕巧地翻躍到了低矮的房簷上。

他這番動作流暢到像是從電影裡麵截出來的，有心大的遊客甚至發出了歡呼，以為這是在表演特技。

布魯斯蹬了兩下牆，也跟著爬到高處。前方的陌生人見狀馬上轉向，跑進地勢更加複雜的小巷當中。布魯斯順手拿過旁邊垃圾桶裡的啤酒瓶碎片，扔蝙蝠鏢一樣擲了出去。

陌生人隻聽到身後傳來破空聲卻不知是什麼東西，反射性地側身閃躲。托馬斯跳下去伸腿橫掃，在對手失去平衡時伸手拽住他的衣領，同時用另一隻手掀掉對方的兜帽。

陌生人小聲罵：“Shit，是你們兩個。”他用力撥開托馬斯的手，站直之後問道，“你們為什麼在這裡？蝙蝠家族或洲際酒店的消息有這麼靈通？”

托馬斯開始頭疼了。

他把掛在手臂上紙袋裡的、還沒吃完的湯米熱狗塞給蝙蝠俠，不怎麼情願地叫道：“阿法納西耶夫。”

“你拿著的是湯米熱狗。”韋恩家老太爺的眼神總在不該好用的時候格外銳利，他看著布魯斯手裡提著的東西，“我剛才在那排隊也想買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