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灰嗆嗆的，雨像霧一樣飄落下來。這樣細而密的雨其實並不能給人帶來清爽感，所以看上去小了十歲的托馬斯·韋恩坐在廢舊輪胎上，裹得仿佛一隻羽毛被打濕的鳥，渾身上下都是看不出來哪是哪的灰塵、血跡和焦痕，也就不是難以理解的情況了。

話是這麼說，旁邊的景象看起來更像是葬禮現場。有輛貨車油箱爆炸了，躺在庫房牆根地下，火焰沒有被雨水澆熄，燭焰般安靜地燃燒著。它的司機坐在旁邊，哀悼似的垂著腦袋。

布魯斯猜測是有人在他臨死前送了他一程、扶著他倒在那的，從周圍的情況看，這個人隻有可能是托馬斯。周圍的人或躺或坐，也不能說有失體麵，布魯斯都能想象出來托馬斯是怎麼在一擊命中後，又攙著他們走到一個相對舒服的地方，老友會麵般平和地等著對手咽氣。

夜梟有目的的殺戮並不會是以這種方式。

眼下場景太過鋪張，更像一種不計後果、以血還血的宣泄。

以上分析都隻在一眼之間，其實布魯斯很難不把注意力放在托馬斯身邊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文字框上，上麵寫著：“你的突然出現讓托馬斯·韋恩感覺到了尷尬，但他不打算說出來。”

托馬斯就在這時開口：“如你所見，我這邊出了點意外。我們現在讀檔怎麼樣？”

語氣竟然還顯得心平氣和的，讓布魯斯多看他好幾眼。

視線交錯，有傘卻放在身邊不打的濕漉漉的貓頭鷹看上去開始有一點點焦躁，他換了個姿勢，用手指輪流在輪胎上敲打著。

文字框內容變成了：“托馬斯·韋恩由於你長時間沉默，而開始考慮半夜去韋恩莊園滅口。”

……？認真的嗎？

布魯斯斟酌片刻，在眾多話題中選擇了相對保險的那個，謹慎道：“我記得這個貨運站在十年前被廢棄了。就像我現在看到的這樣，裡麵的工作人員、包括司機全都死了。但曾經的我晚來一步，沒有看到凶手。”

第67章

托馬斯的注意力被這句話轉移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將雨傘重新支起來走到圍牆下。那裡有個背靠牆用頭枕著手臂、雙眼緊閉的屍體，隻有額頭上有槍傷。托馬斯跨過他蜷縮的雙腿，舉高傘仰起頭對蝙蝠俠道：“下來說。”

“抱歉，我不是有意出現在這。”

蝙蝠俠跳了下來。

他們的身影在雨中也變得霧蒙蒙的，燃燒的卡車油箱給人鍍上了一層亮紅色的光暈。托馬斯借著這光亮，看到蝙蝠俠身邊寫著：【其實是故意的。如果這次進不來，蝙蝠俠還有五條備選方案，能一直嘗試到你醒來為止。】

托馬斯：“……”

布魯斯注意到了托馬斯的視線落點。

他霎時間反應過來，問了同樣的問題：“這東西怎麼關？”

“暫時關不了，隻有我們兩個人能看見。”托馬斯說，“你可以嘗試控製自己的想法，但我不確定會有效果。”

【蝙蝠俠開始在心裡哼唱《雅克兄弟》（曲調同‘兩隻老虎’）1以免暴露自己的淺層想法。】

“……沒什麼用。”托馬斯蹭掉順著頭發滑到臉上的雨水，移開目光，“文字框是在對一段時間內的思維做歸納總結，隻有真的能夠做到什麼都不想，否則它總會將你的意圖展示出來。我們還是說正事吧，你剛才是說你認為十年前的我來過這裡？”

話雖如此。

【托馬斯·韋恩回想了一下《雅克兄弟》的曲調。《雅克兄弟》開始在他的腦海中單曲循環。】

“我不確定。”

布魯斯強迫自己從文字框上移開視線。

他懷疑文字框本來是托馬斯在夢境中所擁有的一項特殊能力，因為它在關鍵時刻確實會有奇效，而不是這種場合下被用來互相揭短。隻是現在退出夢境也來不及了，比起這點尷尬，布魯斯更想知道十年前發生了什麼：

“我現在使用的是我自己的身體，十年前的我就在貨運中心附近，如果有人——不一定是你——殺死了裡麵的人而沒有被我發現，一定是當年的我注意力放在了彆的地方。”

談論正事使人放鬆。托馬斯側身倚在牆上，思索道：“會不會是因為你失去和我有關的記憶，才不記得誰是凶手？”

“不。”布魯斯說，“那樣我就會將‘貨運中心因負責人被殺死而廢棄’這一整件事遺忘掉。我現在還記得我曾經調查過，隻是沒有結果。”

“可以讀檔。”托馬斯果斷道，“你這次能撞見我是因為我在貨運中心沒急著走、而你途中又毫無停頓。隻要回到你剛進到自己身體的時刻，就有可能在周圍找到十年前蝙蝠俠正在關注的線索。”

【往好的方向想，托馬斯認為看見他這幅樣子的人是十年後的蝙蝠俠，總比是十年前那位強點。】

在真實的過去裡是否有過這樣的場景？年輕的、26歲的蝙蝠俠，差點就能發現他的兄弟不願展現給他的另一麵。究竟會讓未來十年變得更好還是更糟？

布魯斯又望向暖洋洋的焰火和輕飄飄的雨霧下，顯得混亂中帶著點秩序、殘酷中似乎還有些溫情的‘葬禮’。

“彆看文字框了。”托馬斯催促道，“我隻是來活動下`身體，沒有受到稻草人毒氣的影響，沒有藥物成癮，沒有混淆現實和夢境的趨向——你身邊寫著呢。”

“我們現在所經曆的都是虛假的，布魯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蝙蝠俠見到他從牆麵上站不穩似的往下滑了一點，“所以才有這樣可以反複循環的、無處使用的自由。”

【托馬斯回憶起現實。】

【托馬斯始終認為，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必不可能通往相同的終點。從該角度而言，你站在這樣的屠宰場前，的確是恐懼毒氣生效時會看到的景象，又有著和麵對死亡時等同的吸引力。】

布魯斯收回視線，口中卻很自然地說：

“除非你先不看。”

托馬斯哼笑一聲：“從你開始的。”

“我在考慮回檔到你進入貨運中心以前。”布魯斯忽然說，“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繼續參與調查。你在文字框裡能不能看到我對你的傷勢判斷？我就不用再描述了。”

托馬斯下意識看了眼文字框。

【蝙蝠俠的想法字數過多。】

？？？你在複製粘貼體檢報告嗎？

他還沒反應過來，內容又變了：【概括來說，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他希望你能夠保持身心健康，或者至少有一項健康。】

……

總覺得這是一條就醫建議。托馬斯調整了下站姿：“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布魯斯，殺死貨運中心的黑邦成員的人不出意外就是我。我理解為你在建議我回到事發之前，用更利落的方式把這間停車場重新‘清理’一遍。”

布魯斯道：“這在過去已經發生過了，而現在它們是假的，我更想你能明確這一點。”

【蝙蝠俠就是這個意思。】

【蝙蝠俠考慮建議你將人打暈。】

【蝙蝠俠在比較適度收斂和完全轉換行事方式，究竟哪個更加有益於心理健康。】

【蝙蝠俠放棄了，反正你又不會聽他的，現在還沒法為這個打架。不然一會……】

【蝙蝠俠發現你在看文字框。】

【蝙蝠俠感覺文字框功能真的很多餘。】

讀檔回到了一個小時之前。

這次托馬斯有備而來，直接沿著蝙蝠俠來時的方向尋找現在二號玩家在什麼地方。有莫比指路，抵達目的地比預計的還要快一點，布魯斯距離他有大半個街區，正對著手裡的蝙蝠手機出神。

【蝙蝠俠發現了令他驚訝的東西。】

“怎麼回事？”

“是迪克，他這時還是羅賓。”布魯斯聽到他的聲音很快回神，“我的電腦告訴我羅賓失蹤了。有個叫做‘單耳的吉爾伯特’的家夥曾經是我的線人，他說他在這一帶發現了迪克的蹤跡。重點在於，我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

托馬斯馬上說：“是因為和我有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布魯斯之前就在想這個問題：“你綁架了羅賓？”

……考慮到出租屋裡麵的報紙，不能說他完全沒有過這種意圖。

托馬斯可疑地沉默了一會。

蝙蝠俠看著他身邊的文字框：“你想過。”

黑暗騎士沒什麼表情變化。

但是：【蝙蝠俠大為震驚，不理解你為什麼會對自己雖然沒有血緣關係的晚輩產生這種想法。】

“不要誤會。”托馬斯否認，“隻是有這種可能，我不記得自己乾過什麼。”

“那怎麼會和你有關係？你這時甚至還沒見過他。”布魯斯就在費解於這兩個人是怎麼扯上關係的，“不過至少迪克在十年後還活著，如果我順著這條線查下去，應該會有線索。你……”

托馬斯：“我……我去彆的地方轉轉，就在這附近。”

【托馬斯感到心虛。他打算去找找自己在哥譚市區有沒有住了人的安全屋。】

蝙蝠俠：“……”

“等等。”他扔給托馬斯一個耳機，“保持聯係。”

托馬斯轉身走遠。他在犯罪巷小路的垃圾桶旁邊捋了一下時間線，片刻後原路返回，來到尚未被‘清掃過’的貨運中心，花費二十分鐘乾脆利落地解決掉裡麵的看守。

這次打鬥波及到的範圍要小得多，幾輛貨車還好端端地停在那。托馬斯從屍體上翻出車門鑰匙，挨個翻了翻車廂內的抽屜，毫無所獲，於是又去到旁邊的辦公室裡。

十年前人們還習慣用紙質賬本，貨物交易記錄就被攤開平放在辦公桌上。托馬斯往前翻一頁，看到中間有行大寫字母：“馬戲團演出道具x1”

夾在前麵十頭死豬和後麵350g毒品間顯得非常突兀。

這批貨被交到一個叫馬文的人手上。他是馬羅尼的手下之一。

“布魯斯。”托馬斯按下耳機，“看來是我比你走得更快一步。”

——但為什麼當年剛回到哥譚市的托馬斯，盯著迪克的下落比他爹還要仔細？

有些事真的不能細想。

托馬斯懷疑他也許真的曾有過一些大膽的想法，隻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蝙蝠俠的遲到也很好理解：他的線人給出一條錯誤的線索，等到他找到貨運中心時，那的人全都死了，賬本也被托馬斯拿走去威脅馬羅尼家族。

由此，貨運中心一案就從中獨立出來，沒有被從記憶中抹掉。

想通關鍵後，托馬斯就對與迪克的首次見麵產生了一點好奇心。他和蝙蝠俠打了聲招呼，率先向賬本描述的交貨地址走去。

現實世界，韋恩莊園。

萊斯利醫生大晚上爬起來跨過半個哥譚，給駐守哥譚的超英和目前風頭正盛的超反檢查身體。

她保持著‘所以哥譚局勢現在是親兄弟內鬥？你們韋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