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心裡積攢了一堆吐槽,但還是看在賴牛媽這雙勞作過渡的手上,默默把話憋了回去。
“大姐,我們就事論事,沒人嫌棄你們,也沒人說你們成分不對。賴牛今天是挨揍了不假,你知道他為什麼挨揍不?他搶同學的飯盒,而且不是一次兩次了。總不能隻許他打彆人,不許彆人打他吧?”
寧樹很有眼力見地湊上去,露出兩條滿是淤青的細瘦胳膊。
他紅著眼圈,“大娘,賴牛打我的時候可疼了,他搶了我的飯盒以後,我就什麼都沒的吃了!一直要捱到晚上回家吃晚飯,他今天還說要扒我褲子,叫我丟個大人,以後看見他就把飯盒給他......嗚嗚嗚嗚,我真的是受夠了......”
寧樹實在可憐又急切,很快勾起了那些被賴牛欺負過的孩子的記憶。
“老師,賴牛搶過我的鉛筆!”
“還有我的!他還搶了我兩次包子!”
“我的本子就是被賴牛給搶走的,我說不給他,他就揮拳頭揍我!”
“還有我,還有我......”
裴霜早就知道賴牛不是個好的,沒想到背地裡還欺負過這麼多學生!
她氣得拳頭都硬了,如果不是她向來不喜歡體罰這套,真想上去再補兩拳。
賴牛對周邊所有人的議論、憤怒、怨毒等等情緒,全都無動於衷。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不去搶吃的,不去搶東西,他哪兒來的吃,哪兒來的用?
不僅賴牛是這種論調,他媽更是。
賴牛媽是半句話都聽不下去,坐在地上直接撒潑。
“......娃兒爹!你走的太早了,你都不知道你走以後,我們孤兒寡母日子過得有多難......明明我們家裡三代貧農,還要在這裡被人欺負......我們牛牛就是肚子餓了,想找點吃的,有什麼錯?難道,你們非要看著我們全家被餓死才開心?娃兒爹——”
賴牛媽抱著賴牛,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喊,吵得人腦子嗡嗡的。
圍觀的同學和老師們,臉色也都很不好看。
裴霜更是直接叫老師去喊保衛處來幾個人,實在不行就把賴牛媽強行弄走,但又怕她出去以後亂說,敗壞學校和孩子們的名聲。
正猶豫,就聽邊上傳來一聲寒冷似冰的女聲。
“我說,大白天的號什麼喪呢?!”
蘇瑜說著,從腳上脫下來一隻鞋,精準無比地打在了賴牛媽嘴上。
“啪”地一聲,全場靜默。
第17章 大爆發
“啊, 不好意思,腳滑了一下,鞋子它自己飛出去了。”蘇瑜掏了掏耳朵, 語氣裡實在?沒什麼歉意。
裴霜瞥了蘇瑜一眼,滿臉的指控。
她在?胡說什麼,我們明明都看見她脫鞋子了。
還看見蘇瑜伸手?甩出?去,現在?竟然說是鞋子自己飛的?
虧她想的出?來!
也許是賴牛媽的哭嚎聲實在?太過刺耳, 裴霜掃了一圈,發現老師、同學們腹誹歸腹誹,竟然沒人願意戳破這一真相?。
王強一溜煙跑過去, 趁人不備把鞋子撿了回來,邀賞似的看著蘇瑜。
蘇瑜摸摸他的小腦瓜, 讚許的點了點頭。
王強一下就高?興了,還驕傲的挺了挺小%e8%83%b8脯。
趙深幾個看他一眼,默默彆開目光。
小屁孩, 除了會爭寵什麼都不會,他們可?跟他不一樣!
賴牛媽指著正在?穿鞋的蘇瑜,無比氣憤:“你是故意的!我都看見了!我們都看見了!裴校長——”
嘴裡的口水噴灑出?來, 離得近的同學下意識往後躲了躲。
裴校長被她一喊, 才如夢初醒, “啊?什麼,我剛在?和學生說話,沒看見。”
賴牛媽氣得直撓頭, 偏偏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辯駁。
而?且她發現,都沒有人站在?她一邊!
意識到這點以後, 賴牛媽又?哭了。
她一邊哭,嘴裡一邊振振有詞:“嗚嗚嗚, 你們都欺負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我不管,打人就是不對,你們無論?如何都要給我們一些賠償......拿不到賠償,我今天就不走了......嗚嗚嗚嗚,總不能?因為我們家?裡沒男人,就活該被你們欺負吧?嗚嗚嗚嗚,孩子爹,娃兒?爹——”
三角眼回村彙報過後,賴牛媽就跟外人打聽過了。
寧樹沒錢,寧樹的養母卻有錢,孩子被打了,賴牛媽沒想過要打回去,賠點錢總是應該的吧?
她也不多要,就管蘇瑜要二百塊錢。
光看蘇瑜這一身打扮,二百塊,賴牛媽斷定她能?拿的出?來!
等有了錢以後,她一定要去割二兩豬肉!
嗚嗚嗚嗚嗚,家?裡已經太久沒見油水了。
想著那筆還沒影兒?的錢,賴牛媽哭的還挺有勁兒?的,保衛科的同誌們勸了幾句,她不止沒歇,反而?更大聲了。
裴霜給吵的額角狂跳,直接吩咐保衛科的同誌去喊公安,公安不來,賴牛媽恐怕是不會歇了。
賴牛媽聽見了,卻無動於?衷。
她覺得裴校長不會叫,公安也不是隨便誰喊了就會來的,她肯定是在?嚇唬自己。
對,裴校長就是在?嚇唬自己!
心裡下了決斷,哭起來不要命似的。
沒人覺得她可?憐,隻覺得聒噪的厲害。
寧樹默默站著,垂在?身側的拳頭捏的緊緊的。
隻覺得剛才打賴牛那一頓還太輕,該再重些,把人打的起不來身才好!
明明受欺負的人是他,一直被威脅,被打、被搶飯盒的人是他,怎麼賴牛一家?倒成了受害者?
他站在?原地,既覺得孤立無援,又?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眼前的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
是了,以前寧樹還跟著爺爺奶奶住在?村裡的時候,他被人打了,對方的父母就是這麼上門鬨事的。
無論?寧樹說了多少次,他是出?於?自保才動的手?,但?就是沒人信。
他們不止不信,還借機跟奶奶要賠償。
他奶奶也總是會給,五毛、一塊、三塊......寧樹甚至懷疑他爸的哪點撫恤金,全都用來交賠償了。
給了錢還不算,還得壓著寧樹跟他們低頭。
親自上門道歉。
寧樹不想去,他說他沒打人,是彆人打的他,自己是被氣狠了才動的手?。
奶奶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但?非常堅持要寧樹上門道歉。
寧樹至今都忘不了,那時候自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一次又?一次登門,一次又?一次彎腰、低頭是什麼模樣。
回家?以後,奶奶就哭了。
她說:“寧樹,奶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動的手?,但?你反抗就不對。咱們家?在?這裡本身就沒什麼根底,你爸爸又?不在?了,以後更要縮著脖子做人。忍忍吧,以後挨打了,記得彆還手?......”
寧樹後來果真沒還過手?。
他一直忍著,忍到對方覺得沒勁,覺得他的反應無趣,自然也就不會再找他的麻煩了。
他不知道蘇阿姨是不是也會跟奶奶似的,希望他能?忍耐,跟對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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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樹眨了一下眼睛,覺得心裡好想破開了一個大洞,不停的漏著風,凍得他整個人一個激靈。
他想的入神,不妨身後站了一個人,溫暖的手?掌落在?他肩膀上。
寧樹一下繃緊了身體,聽見那人擲地有聲道,“寧樹沒做錯,挨打了,就該打回去。”
“嬸子,您自己也說,你是來給孩子討個公道的。寧樹呢?寧樹的公道誰來討?”
寧樹沒回頭,一直倔強著繃緊心神的人,卻因為蘇瑜的這一句,紅了眼眶。
他喉頭哽咽,就聽蘇瑜繼續說道。
“誰家?的孩子誰心疼,寧樹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欺負卻不管。賴牛可?恨,但?是他回去衝嬸子您哭兩聲,您就來為他出?頭了不是嗎?寧樹這孩子太過懂事,受了委屈也不肯說,如果不是我看他衣服小了,想給他量尺寸做衣服,也不知道他在?學校受了這麼多委屈。”
“我知道賴牛為什麼盯著寧樹,不就因為寧樹沒爹沒媽沒人疼麼?你們彆忘了,寧樹的爸爸是怎麼沒的。我們如今的美好生活,是前方的戰士們浴血奮戰得來的,不該寒了英雄的心。至於?嬸子您要的賠償,我不會給的,我還會告訴我的孩子們,以後再看見誰欺負寧樹,見一次打一次,打到對方不敢為止!”
寧樹的脊背挺的直直的,好像一顆筆直的小樹,他肩膀卻不停抖動著,眼淚逐漸模糊了雙眼。
太難了,他真的太難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堅定不移的站在?他身後,他以為蘇瑜會跟奶奶一樣,叫他忍耐,叫他低頭,然後花點錢,息事寧人。
可?是憑什麼呢?
憑什麼......
寧樹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下哭出?了聲。
這個孩子沉默、隱忍、好脾氣,他把所有的情緒都留給了自己。
終於?,有一天他可?以不用忍著,真真正正的發泄出?來。
圍觀的同學和老師們,很是動容,就連裴霜都濕了眼眶。
她上前一步,給寧樹擦眼淚,“好孩子,彆哭了,你蘇阿姨來這裡,就是想替你討回公道。”
有的淚點低的同學,也跟著偷偷紅了眼圈。
趙深揉揉鼻子,他才沒哭呢,就是鼻子有點癢。
他覺得自己或許不應該和寧樹幾個彆苗頭,他們也挺可?憐的。
“這位同誌說的對,英雄的兒?女不應該被欺負了還要忍氣吞聲。”
穿著製服,身材健壯的公安剛從自行車上下來,就聽見蘇瑜擲地有聲的話,他頭一個表示讚同。
至於?賴牛媽,公安義正言辭道:“同誌,有人舉報你在?學校門口鬨事,擾亂學校秩序,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賴牛媽在?村裡撒潑撒慣了,哪裡真見過公安。
一見到對方身上穿的製服,腿肚子直打顫,兒?子伸手?扶她,她卻怎麼都站不起來。
“同誌同誌,這裡麵肯定有誤會,我沒擾亂什麼秩序......就想給我兒?子討個公道......”好容易站了起來,她不停的搓著手?,有些語無倫次的說。
要知道裴校長會叫公安,她說什麼也不敢繼續撒潑。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公安肯定看到她剛才撒潑打滾那一套了。
公安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問她:“剛才在?這裡撒潑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因為你?孩子們這個點還沒上學?你現在?這樣就是在?擾亂學校秩序,是違法的你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不是,公安同誌,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