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禦前紅人,更是靠一張臉風靡京城女眷的神仙人物。
他若勝了,那是應該的,畢竟虎父不該有犬子。
他這一敗,卻如從九天跌入泥潭,從前有多風光,現今就有多狼藉,連路邊討飯的乞丐都能啐上兩口。
但正常的百姓也就是嘴上罵罵,跟親朋好友點評一番李雍的不是,居然有那平時就看不慣富商官員的最喜歡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的小混混們跑去寧國公府門前亂丟汙穢!
“夫人,外麵鬨事的越來越多了,要不要綁了送去官府?”
前院管事沉著臉來正和堂請示道。
看那些人的嘴臉就知道不是尋常百姓,裡麵甚至有寧國公府的仇家在煽風點火。
孟氏剛要點頭,雲珠冷笑道:“這等小罪,送去官府無非是關押兩天,什麼都不用做,還有牢飯吃,也太便宜他們了。”
管事點頭,望著素來有主意的姑娘問:“您的意思是?”
雲珠:“綁成一團丟在門外,各家拿一百文錢方能領人,不肯出錢的,每日隻管一頓稀粥,餓不死就成。”
一百文錢,足以讓鬨事者肉疼,知道疼了,才不敢繼續滋事。
管事:“這,萬一他們指責咱們濫用私刑?”
雲珠:“那就告訴他們,咱們門柱上的漆、院牆地麵的磚都是名貴之物,他們弄臟了,要麼私了拿錢換人,要麼去官府照原價賠。”
管事笑了,這麼一說,但凡不是傻子,對方都知道該怎麼選。
那些混混鬨事,就是仗著達官貴人要臉麵,這時候大概隻敢躲在宅子裡當縮頭烏龜。
等寧國公府的護衛嘩啦啦衝出來,將排在前麵叫囂得最厲害的那十幾個人扭住綁起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傻了。
傻了一會兒,隻是聽到有熱鬨前來觀看的普通百姓迅速作鳥獸散去,被抓的那些混混,聽完管事的話,連屁都不敢放了,隻能跪在寧國公府門前沾滿汙穢的地磚上,灰溜溜地等著家裡來贖人。
那可是一百文錢啊,來贖人的家眷個個都帶著火氣,對著自家爺們、娘們、老爹老娘或兒子女兒破口大罵:“彆人來鬨你也傻了吧唧地來鬨,彆人跑了你怎麼不跑啊?以為自己長了張嘴就厲害了是吧,有本事你去甘州打仗啊,有本事你把胡兵都打跑了,光動嘴皮子誰不會?”
殺雞儆了猴,這之後,百姓們縱使看寧國公的笑話,卻也不敢再來寧國公府門前撒潑。
家仆們端水出來,仔仔細細地清理一番,寧國公府的門楣依然富麗堂皇。
隻是,雲珠母女耳邊清靜了,平時往來的名門勳貴之家對李家的態度還是有了變化。
定國公府曹家。
心上人一家受儘嘲諷,曹紹這幾日也過得很是不好受,他第一時間去李家探望過雲珠,可惜幾句寬慰改變不了什麼。
像孫玉容那種等著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數,雲珠又素來高傲……
曹紹想做點真正能讓雲珠舒服一點的事。
思來想去,曹紹找到潘氏,正色道:“母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還請您即刻安排媒人去李家提親。”
他想讓雲珠知道,無論外人怎麼看待寧國公府,他要娶她的心始終堅定不移。
他也想讓那些準備落井下石的小人知道,就算李雍失了勢,李家還有曹家這門貴親,絕非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
潘氏差點笑出來,看著兒子道:“婚姻大事,豈可當成爭口氣的兒戲?”
曹紹很認真:“左右我與雲珠都是要成親的,現在去提親,更能彰顯我對她的誠意。”
潘氏:“你還年輕,想得太簡單了,李家眼下亂作一團,哪有心情招待媒人,你那麼做隻會給他們添亂,包括雲珠,她或許會覺得你是在用這種方式同情她,她那性子,受得了?”
曹紹皺眉。
他了解雲珠不假,但也經常拿捏不準雲珠的心思,有時候他明明是在哄雲珠高興,她卻生氣了。
母親的顧慮,並非沒有道理。
潘氏:“寧國公就快回京了,你且耐心等著,等這波風頭過去,一切都塵埃落定,我自會替你做主。”
曹紹心煩意亂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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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在一場飛揚的細碎小雪中,李雍重新回了京城。
乾清宮,西偏殿。
皇宮專用的禦磚潤如墨玉,光可鑒人,朦朧照出跪在龍榻前的武官身影。
說是武官,李雍身姿卓然、眉目俊逸,年少時如暖春豔陽光華奪目,而今即將四十,便成了秋夜的月,清潤平和,仙風道骨。
龍榻上的元慶帝姿態閒散,一手擼著懷裡安臥的長毛白貓,一手托著下巴,看著外麵的窗台漸漸積起一層新雪。
帝王不理他,李雍便垂著眸子,默默地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元慶帝終於收回視線,瞥向跪在那的臣子。
“黑了,也瘦了。”
隻這五個字,李雍眼眶一熱,忙攥緊雙拳,生生憋住。
幾十年養尊處優的底子在那,兩個月的奔波也沒能曬黑太多,李雍泛紅的眼圈並沒能躲過元慶帝的注意。
元慶帝幽幽地歎了口氣。
“老國公生前總是說你不行,朕一直當他謙虛。”
“他老人家仙逝前,再三告誡朕不可命你帶兵,朕終究是沒聽。”
“事實證明,老國公英明,朕眼瞎啊。”
帝王語氣平和,仿佛隻是閒聊,李雍那張毫無瑕疵的中年俊臉卻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頭也垂得越來越低。
他姓李。
李家的老祖宗跟隨皇家太祖爺南征北戰,乃開國元勳,太祖命工匠為其塑像立在功臣閣,配享太廟。
與老祖宗的塑像一起立在功臣閣的,還有十幾位昔日同袍,要麼封了國公,要麼封了侯伯,隻是兩百多年過去,其他十幾個公侯家族要麼因為後繼無人徹底衰落,要麼因為犯了大錯被抄家奪爵,起起伏伏,李家能興隆至今,可見代代都有傑出子弟。
李雍的父親,元慶帝口中的老國公,亦是一員猛將,戍守邊關三十年,天子倚重,百姓稱頌。
李雍呢,豐神俊朗,熟讀兵書,兩代帝王公認的文武雙全、天生將才。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帶兵出征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李雍有一肚子的委屈,他明明按照兵法來的,怎麼就敗了?
這一敗,他不但丟了祖宗們的臉,也讓素來倚重他的皇上被臣民詬病識人不明。
悔恨交加,李雍深深叩首:“臣知罪,任憑皇上處罰。”
修長的手指緊緊地貼著清涼的禦磚,李雍想,就算皇上要他以死謝罪,他也絕無怨言!
元慶帝看看他,又歎了一口氣。
他八歲受封太子,同年,李雍成了他的伴讀之一,長得俊文采好性溫良,文能給他抄功課,武能為他兩肋插刀。
元慶帝視李雍為手足。
既是手足,再怒其不爭,又如何忍心重罰?
每個將軍打了敗仗都要砍頭的話,誰還敢當將軍?
“朕得給外麵的臣民一個交代。爵位給你留著,官職暫且免了,退下吧。”
李雍忍了許久的眼淚,終在此時滾了下來。
皇上對他,還是留情了!
他再三叩首,滿麵鼻涕淚地倒退出去。
世子李耀是禦前侍衛,此時就守在殿外,麵朝著風雪,細雪落在他兩道粗黑的劍眉之上,更顯剛毅肅殺。
聽到腳步聲,知道是自家老爹出來了,李耀頜線收緊,側目看去。
李雍失魂落魄,哪裡有心情保持儀容。
於是李耀就瞧見了老爹的淚痕與鼻涕。
他也恨父親不爭氣,這會兒卻見不得父親這副模樣,咬咬牙,一手拉住行屍走肉即將經過他身邊的父親,一手掏出帕子,胡亂在父親臉上抹了幾下。
李雍這才注意到長子,嘴唇動了兩下,又不知該說什麼。
李耀低聲道:“娘跟妹妹都在家裡等著,您振作點。”
李雍苦笑:“如何振作得起來?”↘思↘兔↘網↘
李耀:“您好歹還會紙上談兵,一手槍法也罕有敵手,您那發小齊國公肥頭大耳,上馬都要侍衛扶著,連上戰場的資格都沒有,照樣不是樂嗬嗬地活著?”
李雍眼前就冒出齊國公孫超那張又肥又膩的臉。
難道說,他現在的名聲竟然跌到與孫超為伍了?
怎麼可能呢,他至少比孫超長得好吧!
憤怒與不甘點燃了李雍眼中的神采,一身鎧甲迎風而立,飛雪難掩英姿,竟頗有幾分“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凜凜風骨。
李耀看愣了一瞬,旋即猛地搖頭。
糟糕,他差點也要被親爹的皮囊騙過去!上一次被騙的元慶帝可就在裡麵黯然神傷呢!
“行了,您快回家吧!”
作者有話說:
孫國公:我可沒招惹你,勿cue!
第4章 兒子求您了,我隻想娶雲珠
李雍在皇上麵前落淚,那是因為皇上給了他超過他能力的聖寵,他慚愧羞愧。
回到國公府後,他見到妻子愛女就哽出聲音,則是在外麵受了委屈,見到至親這委屈就藏不住了!
他也不想打敗仗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真不行啊,他明明可以像孫超那樣在京城安享富貴,這不是體內流著報效朝堂的熱血,為了收複三州才主動請纓的?
他認罰,可外麵怎麼就把他貶得毫無是處了,平時誇他的那些好呢?
李雍低著頭站在妻子身邊,張不開嘴,張了會哭得更大聲。
爹娘都不在了,也隻有妻子能讓他露出如此狼狽的一麵,又不用擔心被誰嘲笑。
在孟氏眼中,俊臉掛淚的丈夫就像那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著實叫她心疼。
“好了好了,回來就好,有話去屋裡說。”
孟氏溫柔包容地扶著丈夫往裡走,眼中再也沒有旁人。
雲珠:“……”
祖父活著時,經常當著他們三兄妹的麵罵父親,父親總是一臉恭敬謙和地聽著,男菩薩一般%e8%83%b8懷若穀,這還是雲珠第一次目睹父親失態到這種地步。
回過神來,她用眼神示意周圍的丫鬟管事退下。
再之後,她也識趣地走了。
此時此刻,父親更需要母親的陪伴。
一直到黃昏,雲珠才又在正和堂見到了久彆的父親。
李雍痛哭一場之後,沐了浴,修了胡茬,再換身蒼青色的綢麵長袍,至少表麵上又恢複了往日的七成神采。
雲珠隻當沒瞧見父親發腫的眼圈,若無其事地坐到母親身邊,望著門外大起來的雪道:“今日哥哥值白日的差,應該快回來了吧?娘有沒有派馬車去皇城外接哥哥?”
一心照顧丈夫的孟氏當然忘了,愣了愣後尷尬道:“接什麼接,全京城屬他最皮糙肉厚,派人接了反倒要被他嫌棄。”
雲珠笑道:“娘不惦記哥哥,我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