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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章

初夏, 這幾日綿綿陰雨不斷,整個紫禁城籠罩在雨霧中,朦朧一片,跟大學士議完事的康熙前去?永壽宮探望貴妃, 一行人跟在身後, 兩名太監撐著大油紙傘走在前頭。

階下石子鋪成的甬道潮濕無比,一步一個淺水坑。

永壽宮偏僻靜, 除了貴妃與一位庶妃, 其它小主並不在此處居住,宮門口都沒什麼?人走動, 康熙剛走進去?就聞到藥味,他製止梁九功想要高喊的舉動,讓其他人停住腳步。

廊下裡有人架著爐子正在熬藥。

“差不多就行了,貴妃娘娘這身子喝多少藥都不管用了,熬得再久還不是?那樣。”其中一位穿著淺藍色旗裝的宮女說道,揮扇子都敷衍, 揮兩下便?停了,百無?聊賴地坐在小凳子上。

“可這藥, 太醫說要熬夠兩個時辰。”身旁另一位穿著淺綠色的宮女接過扇子, 繼續扇風, “這藥怕熬不夠兩個時辰就沒藥效,還是?繼續熬吧, 彆把火滅了。”

“碧真, 彆那麼?傻,熬夠兩個時辰又如何, 娘娘喝了藥也不見好,你我三年前被分配到娘娘這邊, 我覺得娘娘撐不過這個年,我們還是?要趕緊想好出?路,謀個好前程,免得娘娘走後,我們無?著落,我原本想著分到貴妃娘娘這邊是?個好前程,結果你看……病秧子一個,這宮都沒幾個人踏入,門可羅雀。”

“彆說了,娘娘已經很可憐了,我們好好照顧娘娘才是?。”

梁九功瞥了瞥神情?嚴肅冷厲,轉動玉扳指的皇上,心想這兩個人要禍到臨頭了,竟然在背後妄議主子,經皇上提醒,他咳嗽兩聲,這一咳嗽嚇壞兩個小宮女。

兩個小宮女一回頭見到皇上,嚇得直接跪在地上,整個人癱軟。

“參見……參見皇上……”

“你們平日裡就是?這樣照顧貴妃的?”

“奴婢……奴婢……”兩人嚇得結巴,說不出?來?話,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

“什麼??”

正在房間裡看書的徐香寧聽到桂蘭的話,震驚到忽覺喉嚨一澀,仿佛被什麼?哽住一般,坐在她房裡炕上的其他人同樣詫異,通貴人放下手中的竹繡硼,將刺繡的長?針插在一頭,看向從外麵跑進來?,氣喘籲籲的桂蘭。

“桂蘭,你快說說怎麼?一回事。”常常在催促道。

春喜倒是?先給桂蘭倒一杯茶水。

因外麵下雨,她們不能外出?,長?春宮除了端嬪,其它?小主都聚在徐香寧房間,齊坐在炕上各做各的事情?,針線活居多。

桂蘭喝口水緩過氣後才說道:“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剛才去?內務府拿月例時聽內務府那幫人說的,說是?皇上去?永壽宮正好撞見底下的人沒有儘心伺候貴妃娘娘,皇上震怒,讓人細細盤查,將永壽宮所有沒有儘心伺候的奴才通通拉去?仗斃,死了六個奴才,死狀慘烈,鮮血淋淋,還有幾個被拉去?慎刑司做苦役,貴妃娘娘身邊少了那麼?多人,內務府正重新挑人送到永壽宮,是?昨日發生的事,聽說皇上還因此事責罰榮妃娘娘跟恵妃娘娘了。”

春喜一聽責罰恵妃,臉上一喜,問:“怎麼?責罰榮妃跟恵妃?”

“奴婢還沒打聽到,奴婢過一會兒再去?打聽打聽。”

“香寧,你怎麼?了?”常常在注意?到她的異樣,碰了碰她胳膊,“你怎麼?突然愣神了?”

“沒事,我隻是?……隻是?有點害怕。”

徐香寧是?第?一次直麵封建社會的殘酷,這麼?多條人命說沒就沒,前不久與她溫存繾綣的人今兒忽然變成劊子手,他不僅是?與她調情?的人,溫情?脈脈的人,更是?這個封建帝國的一國之君,人命在他眼中隻是?一聲令下的權威,先前皇上對她的縱容與溫柔隻是?一麵,還有更殘酷帝王的一麵,這一麵亦不曾隱藏,隻是?處在溫柔鄉的她一時忘記了。

仗斃,人活活被打死。

越想她越心驚,手心冰涼,連後背都竄起一層冷汗。

常常在說:“害怕什麼?,那些奴才定是?看貴妃病重,沒有儘心伺候,敷衍了事,怕是?背地裡還做了什麼?,一群背主的奴才,皇上生氣是?應當?的,桂蘭,外麵下著雨,你還是?先彆出?去?了,雨停了再去?打聽。”

“是?,謝小主體?諒。”

屋內的人又從詫異中恢複過來?,氣氛變得其樂融融,偶爾閒聊幾句,隻是?徐香寧內心無?法平靜。

今夜又是?她侍寢,皇上近在眼前,溫柔地撫摸她的臉時,她腦海中閃現的是?那些被仗斃的人,仿佛耳邊有那些人痛苦的哀鳴聲,她大概永遠都沒法真正融入這個世界。

“哭了?怎麼?了?可是?弄疼你了?”

“嗯,弄疼我了。”

徐香寧躲在皇上的懷裡,臉埋在他%e8%83%b8膛裡,不想讓他看出?她的異樣。

“那我輕點,彆哭了,愈發嬌氣,朕都沒使力氣。”

事後,帷幔拉下來?,隻餘下一層昏黃暗淡的燭光,康熙想起一件事,貴妃身邊之人都玩忽職守,她一個小答應身邊伺候的人會不會也懶惰。

“你身邊可缺人伺候?那些奴才是?否敬重你,可需朕讓內務府再給你分配幾個聽話儘職的奴才?”

“不用了,我身邊有人伺候,他們都很好,皇上,彆擔心,我困了,我要睡了。”

“睡吧。”

說困了,其實徐香寧沒睡著,隻是?睡在裡側,背對著皇上,過了很久才真正睡著。

……

亥時末,皇宮內已是?安靜一片,沒有人來?往,隻有細細低低的陰雨聲。

“娘娘,該睡了。”潘嬤嬤執著燈燭過來?,勸還跪在佛堂前念經的恵妃入睡。

“嬤嬤,本宮睡不著。”

“娘娘,皇上隻是?讓佟妃跟宜妃暫管六宮事宜三個月,並?非剝奪娘娘掌管後宮的權利,恵妃不是?也被懲罰了,娘娘,彆多心,你這麼?多年的辛苦,皇上是?看在眼裡的。”

恵妃歎口氣,由流鶯攙扶著緩緩站起來?,“嬤嬤,皇上未必看在眼裡,本宮料理後宮多年,皇上因那些奴才伺候貴妃不周而責罰於我,何曾念過本宮多年的辛苦,佟妃是?佟國維之女,與前朝瓜葛著,家世優越,你覺得皇上為何要年紀輕輕的佟妃跟宜妃一同協理後宮事宜,為何是?佟妃,而不是?入宮多年,生下四阿哥跟十四阿哥的德妃,本宮覺得皇上這是?要立佟妃為皇後啊。”

“娘娘多想了,皇上不會立佟妃為皇後的,在孝懿皇後之前,皇上已有十餘年沒立過皇後,皇上是?念在孝懿皇後病重才冊立她為皇後,孝懿皇後隻當?了一天的皇後,故而奴婢覺得皇上不會立佟妃為皇後,正如娘娘所說,佟妃家世優越,皇上有安撫前朝之心才讓佟妃協理六宮,而德妃本是?包衣出?生,家世遠遠比不上佟妃,皇上自然不會讓她協理六宮,娘娘放寬心,皇上會把掌管後宮的權利交還給娘娘的,娘娘隻需耐心等待,皇上不是?也將榮妃的權利收走了,不是?隻有咱們,榮妃也在靜觀其變,咱們不能自亂陣腳,讓榮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恵妃半信半疑,她是?擔心皇上自此之後把掌管後宮的權利移交給佟妃與宜妃,佟妃一上來?便?是?妃位,被皇上冊立為皇後未必不可能,不是?皇後也可能是?貴妃。

她年紀稍長?,皇上已鮮少讓她承寵,她不能再像其他嬪妃用侍寢得寵,唯一能抓住的是?掌管後宮的權利。

“娘娘,快入睡吧,彆熬壞身子,明日大阿哥可是?要來?覲見娘娘,同娘娘一起用膳。”%25思%25兔%25文%25檔%25共%25享%25與%25線%25上%25閱%25讀%25

想到大阿哥,恵妃的焦慮才緩一緩,她的大阿哥可是?皇上的長?子,尊貴的皇長?子,有大阿哥在,她不會沒有倚仗。

翌日,恵妃早早起身,大阿哥上完早朝便?會過來?,她得讓人準備好早膳,免得餓著大阿哥,她一早就忙碌起來?,盯前盯後。

餐桌上陸陸續續擺上今日的早膳,三鮮鴨子、桃仁雞丁、糖醋魚卷、小蔥炒肉、汆燙丸子與豆腐湯,還有一些糕點和米粥,豐盛的一桌,平日裡恵妃的早膳以清淡為主,頂多四菜一湯。

“流鶯,讓人去?看看下朝了沒有?”

恵妃已經站在殿門口張望,她的兒子已經開始在朝堂上任職做事,平日裡事務繁忙,後宮又是?女眷之地,成年後的胤禔不是?那麼?方便?頻繁進出?後宮,且他已不住在宮中,見麵機會難得,她們母子兩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是?,奴婢這就讓流鴛過去?看看。”

流鴛去?看了之後回來?說還沒下朝。

恵妃覺得今日上朝時間久了一些,朝堂上是?不是?又有什麼?急事發生,她胡亂地想著,過了兩刻鐘,穿著朝服的胤禔慢慢走過來?,她大喜過望。

“兒子……”

“額娘,額娘不必在外麵等我。”

恵妃見到自己的孩子,以往監管後宮的威嚴頓時消失,眼神都變得慈愛,她見胤禔衣裳的肩膀處有些被打濕,她忍不住看向身後伺候的那些奴才,眼神變得淩厲,“你們怎麼?伺候大阿哥的,竟然讓大阿哥淋到雨?”

“額娘,不關他們的事,兒臣急著走過來?見額娘,不小心才淋到雨,不礙事,額娘,進去?說。”

胤禔扶著他皇額娘進屋說話。

“快坐下用膳,你一定餓了,多吃點,額娘瞧著你都瘦了,可是?吃得不好?”

流鶯等人開始伺候用膳,給恵妃與大阿哥夾菜,恵妃沒怎麼?吃,一直在關心大阿哥,滿眼慈愛。

“額娘,不用管我,我自己來?便?是?,前段時間跟太子他們外出?騎獵,騎獵累人費力,應是?瘦了一點,兒臣上朝前方才聽說額娘被皇阿瑪責罰了,所謂何事?”

“沒什麼?事,不用擔心,額娘都可以解決。”恵妃向來?在兒子麵前報喜不報憂,後宮之事,兒子也幫不上忙,他已經那麼?忙,不僅要上朝,聽皇上的吩咐做事乾活,還要讀書習武,何必多添一樁事讓他煩惱。

“皇阿瑪是?天子,額娘凡事不可直接頂撞皇阿瑪,免得惹怒皇阿瑪。”

“額娘曉得的,放心,不用擔心額娘,額娘隻要你好好的,額娘便?萬事都好,你府上還沒有一個小阿哥,沒有嫡長?子,伊爾根覺羅氏連著生了三個格格,你自己要上點心,最好儘快生出?嫡長?子。”

胤禔皺眉,提醒道:“皇額娘,我不是?嫡長?子,為何額娘要強求兒臣有嫡長?子嗎?”

恵妃自覺失言,她兒子是?皇長?子,不是?嫡長?子,他很在意?他不是?嫡長?子的身份,若他是?嫡長?子,太子不會是?赫舍裡氏生的那個,她的身份苦了她的孩子,她不欲在此多言,免得傷了兒子的心,“額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