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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痛 白小侃 4320 字 6個月前

,滑過之處皆生起輕飄的風。

章玥騎在他旁邊,一會兒前一會兒後。

“比比誰先到?”簡昆說。

“不跟你比。”章玥利索地拒絕。

“怕輸呢?我讓你十秒。”

章玥淡定地看著前方:“三十秒。”

“三十秒都半分鐘了。”簡昆說, “頂多二十秒。”

“你數數。”章玥邊說邊加速衝了出去。

簡昆猝不及防, 看著她奮力拚搏的背影笑了一下,還挺機智。

結果不到二十秒,甚至不到十秒, 隻見一人騎著自行車從前方趕來。

“簡昆。”這人著急忙慌道,“可算找著你了, 你爸出事兒了,在倉庫, 讓你趕緊過去!”

章玥捏了刹車, 轉頭看著他。

他卻沒停, 不緊不慢踩著腳下的踏板:“讓讓啊, 我這刹車不好使。”

那人急:“哎唷,你趕緊的吧, 怎麼著也是你爸,他說要見你最後一麵!”

簡昆很輕微地皺了下眉,往倉庫的方向騎去了。

章玥蹬著自行車跟在他後麵。

他以為簡營是出了諸如嚴重摔跤、或者挨打之類的事兒, 萬沒想到他是被綁在樹上的。

簡營穿著件後背已經磨損變薄的汗衫, 肩頸的料子顯發舊的黃,他身子使勁往前繃著,雙手齊腰被指頭粗的麻繩返捆在樹乾上,嘴裡往外罵著連篇的臟話。

簡昆出現時他努力揚了脖子,像條受困的蟲子一樣蠕動:“一群狗日的欺負老子沒兒子!我兒這不是來了!簡昆快來, 把你老子放下來, 看我不打死這群狗日的……”

簡昆站著沒動。

旁邊的人解釋:“前幾天他在倉庫卸螺絲, 大夥兒本來想抓他去派出所的,後來考慮到都是一個廠的,就沒報警,打發他走了。”這人說著指指大樹下的白色塑料壺,“今兒他又來了,往這些儀器上潑汽油,那可是汽油啊!東西燒了不打緊,連累附近的樓房也燒了可怎麼辦?我們攔他他就用鋼筋條子掄人,見誰掄誰,跟發了瘋的野狗似的。”

“你他娘的才是野狗!野豬!野驢子!狗娘養的,放老子下來!”簡營蓬頭垢麵的一張臉因為身體受製漲出惱人的紅,“廠子都垮了,那些零件留著有屁用!你們一個兩個不愁飯吃,我拿這些沒人要的東西去換口飯吃怎麼了?打發我走,那是打發嗎!逼著老子下跪認錯,老子一把火把你們全燒了都是輕的!都欺負我一個老漢,有球的本事!”

劉熊宇個兒不高,壯實的身材和他不苟言笑的五官一樣,散發出無聲的威嚴。

他站在幾人中間,端詳犯人一般看著簡昆:“三號那晚我胖揍了劉岩一頓,因為我讓他盯著倉庫,但他跑出去玩兒去了,後來你爸就出現在這兒偷螺絲。我揍劉岩的時候他都和我交代了,那晚是你叫他出去玩兒的。”

兒子前腳叫走“守門員”,老子後腳就“進了球場”,這事兒擱誰都懷疑父子倆是串通一氣。

簡昆還沒說話,身後的章玥先開口:“那晚我也在,我們一起去給許君莉過生日,路過倉庫時偶然碰到劉岩才叫上他的,不信你問他。”

“問他能證明什麼。”劉熊宇用下巴指了指簡昆,“他腦子裡使壞能開口告訴你?”

章玥一股熱意衝上腦門,臉都燙了:“你這麼惡意猜測彆人,不也是腦子使壞?”

劉熊宇被反將一軍,怔了怔:“挺好一姑娘,和這種人一起,都混成什麼樣了。”

簡昆往右挪了兩步,擋住章玥後衝劉熊宇道:“這事兒和我沒關係,你們想怎麼辦怎麼辦。”

卻聞一聲悲號,樹上的簡營痛哭起來:“……個死逼玩意兒……養你個□□崽子乾什麼……老子就該一泡尿淹死你……狼心狗肺的東西連親生老子都不救……”

簡昆煩躁地轉身。

簡營哭嚎著改口:“……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兒子啊、兒子誒,你是我唯一的兒,我的命根子啊……救救你老子我吧……”

簡昆不為所動。

他接著嚷嚷:“我潑汽油是腦子不開竅短了路……但卸螺絲是想去買紅糖餅……兒啊,你還記得紅糖餅嗎……那會兒你還小,你媽剛走,我兜裡就幾塊錢……買了倆紅糖餅,我一個沒吃,都給了你了……你老子我不是個好人,但你也不是喝風長大的,你不能沒有良心啊……”

背過身的簡昆和章玥麵對麵,章玥清楚看到他那雙時常洋溢著跋扈的眼睛像被黑暗侵蝕了光明。

他站著沒動,簡營仍在哭啼。

有心軟的人勸:“要不這次就算了吧,讓他寫個保證書,再有下次,咱直接送他去派出所!”

簡營連連保證:“我寫我寫……我再也不乾這蠢事了……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放我下來。”

劉熊宇歎了口氣,示意大家解綁。

簡昆頓了兩秒,轉身沉默著往樹下走去,章玥立即跟了過去。

簡營人瘦骨頭重,又一直重心朝下,繩子鬆懈時樹下的人沒能扶穩他,他落地時跌撞著前傾,膝蓋打滑半趴在地上,險些撞著章玥。

簡昆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

簡營抬頭,渾濁的眼睛正對上章玥的臉。

他一口牙齒泛著焦黃,眉頭的皺紋匿藏著極細的汙垢,下巴的胡子也沒剃乾淨,黑須中摻雜著銀白。

這不經意的一眼簡營看的是章玥,內心波動的卻是簡昆。

鬆綁後的簡營態度還算好,被幾個人押著趴在那個滾筒一樣的大儀器上寫了保證書,又畏畏縮縮道了歉,最後終於蹣跚著離開了倉庫。

二人回到舊宿舍的家,簡營用響徹樓道的咳嗽清了清嗓子,從腰間摸出把布滿油垢的鑰匙:“你老子我還是有點用的,我把這門修了修。”

屋內客廳裡多了張皮沙發。

“這也是我買的。”他走過去躺下,也不脫鞋,“都說老子賭,賭怎麼了,贏來的錢不照樣花,我看這廠裡的人都不如我,誰家能買這樣的沙發?”

他說著翻身,半張臉都蹭著沙發,又蹬掉鞋子,露出襪子上的破洞。

簡昆看了他一眼:“洗洗去。”

“洗什麼洗,洗完了該臟還得臟。”他抬高腦袋枕在扶手上,又咳濃痰一般清了清嗓子,“你小子也不是什麼講究人,怎麼突然講究起來了。”說著一笑,“我知道,和那女孩兒有關吧?剛才在倉庫我就看出來了,不扶老子扶女人,就這點兒出息!扶就扶吧,不下賤點兒怎麼把女人騙到手,就可惜她老子是個殘廢,但人家有店,小兔崽子可以啊!還挺為你老子著想,這以後買東西就不用給錢了。”

簡昆黑著一張臉:“閉嘴。”

簡營屈了一條腿的膝蓋,另一條腿搭上去,兩腿疊得老高:“兔崽子,誇你兩句就上天了,叫誰閉嘴呢!”

“你。”簡昆說,“我警告你,買東西必須付錢。”

“少你媽一套套的!認識倆字兒就把自己當個球樣兒,跟你媽一樣,要我說你也彆念什麼書了,早點兒出來打工掙錢,等你出來你就知道,這社會,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簡昆一腳踹上沙發,那結實的木頭“砰”的一響,深色的沙發皮上立時一個腳印。

“乾什麼?”簡營從沙發上坐起來,有些忌憚地瞧著他。

“給錢才能買東西,你記住!”他伸出指頭指著他,仿佛拿了一把刀對準他。

簡營已經打不過他了:“記住了記住了……□□崽子較的什麼勁……”

簡昆不耐再聽他滿嘴胡言,看了一眼依舊家徒四壁的房子,又走了出去。

關於他和他爸極有可能是裡應外合的小偷家族一事兒,四中的同學在原本對他害怕的基礎上新添了一層憎惡。

下午放學那會兒,他拿著喝光了的礦泉水瓶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空蕩蕩的課桌。他的座椅依然和課桌隔出寬敞的空間,足夠他將腳踝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他就那麼坐著,沒人敢靠近,也沒人敢和他說話。

有倆大膽的靠牆邊竊竊私語,劉岩拍桌子叫喊:“你媽你倆是不是想打架!”

倆人立即不說了,其中一個衝劉岩道:“你衝我們嚷嚷什麼啊,這事兒不是你爸親口說的麼。”

“我爸沒說!他隻是懷疑……他後來也不懷疑了……總之這事兒不是真的,這事兒要是真的昆兒還能在這兒坐著?”

簡昆“咚”地敲完最後一下,就手把瓶子拋了個半空旋轉,伸手接住的同時站了起來。

劉岩:“乾嘛去啊?”

他說:“不在這兒坐著了。”

“……”劉岩摟了書包跟在他後麵,“踢球去?”

“不踢。”

“那打球去?”⑥思⑥兔⑥網⑥

“不打。”

他還拋著瓶子玩兒,一直走進了一班教室。

劉岩也跟進去,並且把後排正收拾書包的那位同學迅速攆走,往人那椅子上坐了下去。

簡昆:“放學不回家,不怕你爸打死你。”

“上自習呢,打不著我。”他把書包丟地上,趴在桌上開始睡覺,“走的時候叫我一聲兒啊。”

薛恒看了他一眼:“嘖,跟帶了個拖油瓶似的。”

簡昆衝著劉岩:“叫爸爸。”

劉岩很自然地把脖子扭向窗外,繼續睡。

許君莉最近和二班那男生走得挺近,一放學就不見了人影,隻剩章玥還在那兒坐著,簡昆就往她旁邊坐下了。

“我以為你下午不會來。”章玥說。

“沒地兒去,還不如來這兒。”他用手裡的瓶子指指天花板,“這風扇吹出來的風雖然是熱的,但好歹也是風。”

說完又用那瓶子一下下敲著桌沿。

章玥看了看瓶子,想起在旱橋碰到他的那天他也是這樣,好巧不巧剛好也是那天,簡營曾跑來學校鬨事。

“彆敲了。”她說。

他抬了抬眉毛:“乾嘛,你又不學習,影響你了?”

“我這就開始學了。”

“你學。”

他說完就停了,但沒過一會兒又敲起來,雖然力度減弱,但節奏不變。

章玥看了看他那運作規律的手:“你手癢麼?”

“不癢。”他說,“但停不下來。”

章玥把手伸進桌鬥摸了摸,摸出一根銀色球體串成的鏈子。

她把鏈子遞給他,他接過去,發現那是一串磁力球,便很感興趣地玩起來,瓶子終於被扔在一邊。

他就那麼玩著也不說話,章玥看了看他。

他也轉頭看她一眼:“你不用安慰我。”

“嗯……我沒打算安慰你。”

“……怎麼著也算個事兒,你就不安慰安慰我?”

章玥看著他:“你不是說不用麼。”

“……你這個聊天方式是怎麼交上朋友的?”簡昆很驚奇地看著她。

“你不是我朋友麼?”

“那倒也是。”他眉目間揚起得意,“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