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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後 霧十 4280 字 6個月前

活力。

也是在那一刻,她覺得什麼都值了。

在絮萬千意識到自己的病已經無力回天的那個冬天,她一直、一直在思考,如果她注定要離開這個世界,那她應該留給她年幼的孩子什麼呢。富足的財富?保命的能力?可以護持他長大的強大靠山?這些都是答案,也好像都不是答案。

而就在那個她們一起看見仙鶴吐息的那天,她才突兀的明白過來,她應該留給孩子一個完整的母親*。

讓她的兒子意識到,她不僅僅是彆人口中的年娘子,也不是這短短幾年裡迅速成長起來的、兒子眼中無所不能的阿娘,她就隻是她而已。

她是絮萬千。會哭會笑,會跑會鬨,大部分時間還算精明能乾,但偶爾也會不斷的往外冒傻氣。她用雙手擠著兒子肉乎乎的小臉,彎腰俯身,哈著白氣問他:“你知道阿娘帶你來看這個是為了什麼嗎?”

“為了什麼呀?”小小的孩子仰著頭,滿眼都是對母親的依賴。

“不為什麼。”絮萬千勾了勾兒子的小鼻尖,說完就自己先笑了個開懷。看見兒子露出“阿娘你是不是在故意逗我”的震驚眼神,恨不能把他rua禿。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管做什麼,這件事都必須有意義。去爬個山要寫作文,植個樹要感慨環保,哪怕是去旅個遊都要被問讓我來考考你,你對這裡知道多少。

可人生又哪裡來的那麼多意義呢?

就像這一場仙鶴吐息,它就隻是好看而已啊。絮萬千在某個輾轉反側的深夜,突然奇想覺得自己還沒有和兒子看過這樣震撼的場景,於是她就連夜帶著他不遠萬裡來到了這裡,無所事事的從白天一直等到了金烏西沉。

“好看嗎?”

“開心嗎?”

“這就足夠了呀。”

……

兩年後的六月一日,初夏夜,雍畿的天氣不冷也不熱。

七歲的絮果小朋友和他最愛的家人以及小夥伴們,站在廣善寺最高的鼓樓上,一起看了一場終身難忘的煙火。等他們前後腳的一下樓,絮果就突然被人來瘋的不苦叔叔一下子架在了肩膀上,在一聲聲“你快把孩子放下”的驚呼中,兩人開始在風中拔足狂奔。

天知道不苦大師哪裡來的這樣的力氣,肩膀上架個孩子還能跑的飛快,就像一隻奪命狂奔的山雞。

作為“山雞”頭頂上最奪目的頭冠,絮果一開始其實是有些害怕的,但是當他發現自己的雙手正被不苦叔叔的手一左一右牢牢抓著,一點也沒有擔心會被掉下之後,他就越坐越穩,直至跟著叔叔一起徹底放飛了自我。

他們看著眼前一一掠過的金色燈火,就好像看到了魚龍之舞。傍晚的微風輕輕吹過絮果的臉頰,吹起了他鬢角淩亂的碎發,是那樣的舒服又是那樣的暢快。

他忍不住跟著不苦叔叔一起大喊,嗷嗷嗚嗚,喊著喊著就控製不住的笑出了聲,隻恨不能對方跑的快點,再快點!

絮果的耳邊不知道為何就想起了阿娘當年的話。

“好看嗎?”

“好看!”

“開心嗎?”

“開心!”

“那這就足夠了呀!”

“對!”

一如阿娘所說,他今年真的過了一個超級、超級開心的生日。有隨便吃好像怎麼也吃不完的小吃攤;有好看到讓人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動筷的水席,酸甜苦辣,百味俱全;更是有專門放給他一個人的,宛如彩條一樣競相綻放的煙火。

還有、還有在廣場上和不苦叔叔一起感受風聲呼嘯而過的他,怎麼會這麼幸福呀。

絮果把今晚的一點一滴都說給了阿娘聽。

當他從回憶裡抽身時,臉上還維持著有些傻乎乎的笑容,肉?肉的臉上是兩個蕩漾開來的梨渦,燦爛又好看。因為真的好開心哦,每一次想起阿娘,都是絮果覺得最開心的時候。他的阿娘大部分時候都是個好阿娘,就是偶爾會喜歡捉弄他,但哪怕是捉弄他的阿娘,他也好喜歡啊。

當絮果覺得今晚已經不能更幸福的時候,二梅和紀老爺子的出現,將這個夜晚推到了最縞潮。

絮果的生日宴當然也是邀請了他的飯搭子紀老爺子的,隻不過紀老爺子之前一直沒有出現。他這麼做倒不是因為避嫌,而是他覺得他來了彆人就放不開了。事實上,哪怕是在家長們已經帶著孩子紛紛離開的此時此刻,紀老爺子出現後,胖胖的廉大人還是渾身一僵。

“老師?您、您怎麼來了?”廉深趕忙上前執弟子禮,跑的都有點喘了。

哪怕人人向往的梅家兄弟就在一旁,廉深此時也是沒什麼閒心去社交了,他就像一秒回到了還在私塾裡讀書的童子,在麵對夫子時,渾身就是一個激靈,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

紀老爺子卻連看都懶得看廉深一眼,因為他是真的看見他就心煩。麵對這個關門弟子,他以前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生氣。雖然在師弟陸春山那邊他還可以硬撐著說什麼弟子自有弟子福,但實際情況是,他也恨不能打斷廉深的腿。

與廉深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紀老爺子在看見絮果時快要笑開花的爽朗態度。

“紀同窗,你來啦!”絮果很有小主人的樣子,上前打起了招呼。

“是呀,是呀,謝謝你邀請我。”紀老爺子也很配合的和孩子寒暄了起來,順便故意促狹的介紹,“這是廉深,你認識吧?”

紀關山是不知道廉深和絮果的真實關係的,但這並不影響他想看廉深吃癟的心。

“他是我的弟子哦,也就是你的弟子。”在這麼介紹了一下之後,紀老爺子就對廉深道,“還愣著乾什麼?叫人啊。”

廉深:“???”叫誰?叫什麼?

“叫師叔啊。”紀老爺子在心裡總算爽了一把,他現在隻要看見廉深不痛快,他就痛快了,“怎麼?我的同窗不配你叫一聲師叔?”

廉深也知道老師的心思,哭笑不得,又隻能恭恭敬敬對著他兒子叫了一聲:“師叔,生辰快樂呀。”

絮果:“!!!”我的輩分好高哦。

“對對對,連同窗,祝你生辰快樂呀。”紀老爺子從廣袖寬袍中拿出了早早就給絮果備好的生辰禮。說真的,在之前絮果鄭重其事把聞世子畫的請柬送給他時,紀老爺子都是懵的,他一生收到過無數的請帖,但這麼兒戲又這麼認真的還是頭回見到。

對方也不是因為他是什麼閣臣、大儒才特意邀請,隻是因為他是他的同窗,因為他是紀關山而已。

“我一定去。”紀老爺子對絮果如是說。

並真的如約到了。

雖然紀老爺子到的時候,大家已經差不多都走完了。但留下的人還是有的,依稀還能看見之前熱鬨的影子。尤其是寺廟前那個可以隨意逛的集市,紀老爺子興趣濃厚的很。

廉深本來還想陪著兒子的,但現在……

他隻能帶著犬子,匆匆跟上了在說了一句“不用特意跟著我,我就隨意逛逛”之後,真就開始自便閒逛起來的紀老爺子。

廉深就像個大尾巴,拖著一個小尾巴,不斷提醒著他的老師,這個不能吃,糖高,那個也不能吃,會升血壓。

廉深其實也說不清楚升糖、升血壓到底是什麼,隻知道這些都是他前妻之前常叮囑他的;“你的老師年紀大了,有些東西不好消化,年輕時可以敞開肚子隨便吃,老了之後可不行。你得管著他,明白嗎?!”

紀老爺子看在犬子的麵子上不好隨便發脾氣,隻是好不容易舒暢了一點的心,又變得煩躁了起來。這麼多年了,廉深為什麼還是如此不可愛?!

小葉子跟著祖母早早回了家,他祖母畢竟年紀大了,能陪他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聞蘭因則在絮果從不苦脖子上下來後,就排著隊上去了。必須得說一下,他其實也沒有那麼愛騎大馬!真的!隻是賢安姑母要求他必須去,他不好拒絕。

賢安長公主對不苦這個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兒子,真的是快要氣死了。就不苦那四體不勤的小身板,還妄想把孩子架起來?長公主之前在看到時差點心臟停跳。不苦摔了沒什麼,萬一把絮果摔了可怎麼辦?!?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雖然到最後也沒什麼事吧,但長公主還是覺得必須讓不苦吃個教訓,然後她就把目光看向了還留在這裡的兩個孩子身上。

你不是喜歡架著孩子嗎?那老娘今晚就讓你架個夠!

不苦:“……”時常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

不知不覺,在大廣場上就隻剩下了連亭父子和二梅,準確的說,是隻剩下了梅家兄弟裡的弟弟。這對兄弟其實也才人到中年,隻哥哥是個娃娃臉,看上去不僅比弟弟年輕,還好看不少。弟弟就相對滄桑一些,留了一臉絡腮胡,也更符合常人對放蕩不羈的藝術家的理解。

梅二也沒和連亭說什麼客套話,當場就架好了畫板,在和連亭確定了以今晚這個燈火輝煌的寺廟為背景就行之後,就開始了創作。

哥哥則……

被賢安長公主叫去了一旁。她好像突然一下子熱愛起了繪畫這門藝術,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和梅大探討。

不苦大師在一旁看著,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小爹名單+1。

繁華過後,總會給人一種一切美好終將逝去的落寞之感。但是在這個神奇的夜晚,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大家基本也都是在偌大的寺前集市裡各乾各的,沒有非要聚在一起,可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平淡與溫馨。

絮果坐在阿爹的懷裡,仰頭看著他俊美的麵容,就像在看著自己的全世界。

阿爹低聲問他:“今天過得開心嗎?”

絮果重重的點點頭:“超開心的!都是我想要的!”

廠公不想讓自己顯得很得意,但他真的控製不住,最後還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在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什麼後,他便一手掩飾性地以拳抵唇,一手抬起去胡亂揉了揉兒子軟乎乎的頭發,明明心生了很多想法,卻隻說了句:“我連亭的兒子,自然想要什麼都可以。”

絮果歪頭試探:“那,不想讀書也可以嗎?”他好想明天繼續和朋友一起玩哦,這還是小朋友第一次產生不想上學的想法。

連亭:“……你可以不要想。”

絮果:QAQ騙子!

複延元年,六月初一。《絮果與阿爹》,被永遠的留在了梅二的曆史畫作上。

第61章 認錯爹的第六十一天:

複延三年。

四季流轉,忽然已冬。

馬上就是十月朔日的寒衣節了,國子學外舍罕見的放了三天假。

九歲的絮果站在阿爹書房的木質山柱下,正期待地等著不苦叔叔給他量身高。小朋友很努力才控製住了自己不要偷偷墊腳,他們記錄的就是真實!

“不要貼著頭皮刻啊。”絮果最後還是忍不住道,他、他特意讓錦書姐姐幫他梳了個高顱頂的發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