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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後 霧十 4215 字 6個月前

的小黑胖子愉快的玩了起來。

這自然是昨天在六疾館門口被人群擠怕了的司徒犬子小朋友,他今天一早連他爹也顧不上,就自己先來報到了。他本來在國子學外舍的廣場上看不見人,心裡還有點害怕,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在玩彈珠的絮果。

“你們很熟嗎?怎麼就認識了啊?”不苦看著已經迅速勾肩搭背在一起的兩人,滿臉的不可思議。

絮果不解地回看大師,就這麼認識了啊。

小朋友的友誼總是很簡單的,一個上來問,我能和你一起玩嗎?另外一個說,好啊好啊。然後他們就真的玩作了一團。

絮果很大方,直接就給司徒抓了一大把彈珠,兩人誰也沒把這東西當回事,任由珠子在激烈的碰撞中被蹭下了一次又一次的玻璃碴。不苦大師看得直心疼,兩個小孩卻咯咯笑了個痛快。後麵人就漸漸多了起來,加入彈珠大軍的小孩也越來越多,後來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就活像胡同口下棋的老爺子們的翻版,哪怕玩不上,也要圍成一圈趴在那裡看。

直至不苦那個當國子監司業的堂叔來了,這場聲勢浩大的遊戲才遺憾地暫時告一段落。不苦還被他堂叔狠狠的剜了好幾眼,紀大人表示,我堂堂國子學已經好些年沒有過這種不互相學習、隻聚眾玩樂的場麵了,怎麼想都隻可能是他這個紈絝堂侄教唆的!

不苦大師:……

絮果已經再次變成了不諳世事的小朋友,從容得就像一棵小白楊,朝氣蓬勃地站在不苦叔叔身邊,看上去不知道有多快樂。但他和彆人玩了這麼長時間,當不苦小聲問他都認識了誰時,他卻連一個名字都沒記住!

小朋友的友誼不僅快,還不需要名字是嗎?

在新生的開學禮開始之前,最先確認的是分齋。三十人為一學齋,這一屆一共四齋,分齋靠的就是一個先來後到。因為能進入國子學外舍的小孩家裡哪個來頭都不小,國子學這邊誰都惹不起,暫時也就沒敢一上來就搞什麼好壞之分,隻公正公平的把分齋交給了老天爺。

絮果作為第一個到的小朋友,就和他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也就是第二早到的司徒,一起分到了名為山花齋的第一學齋。

而最後一個才勉勉強強被侍衛扛進廣場的聞世子,則隻能被分到了最後的蒼穹齋。

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在發現絮果後和他開心地招手,就先聽到了兩人不同齋的噩耗,對於隻有六歲的小世子來說,這樣的大起大落,無異於是天都要塌了。

而連亭……

也終於知道了聞世子其實進了國子學外舍。

小皇帝如願早早的下了朝,迫不及待就帶著同為家長的連伴伴一同趕赴東城觀禮。他是在路上和連亭分享的這一喜訊:“這樣他們在外舍還能互相照應,以後都有個伴兒了,朕很為阿弟高興,連伴伴你是不是也是如此?”

連、連大人非常敬業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是啊,他都快、高、興、死、了。

第29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九天:

弟弟天崩地裂的心情,小皇帝一到現場就注意到了。因為聞蘭因是真的一點沒想遮掩,臭著臉,眼神凶狠地站在蒼穹齋三十個小朋友的最後,仿佛隨時要去乾翻這個世界。

再一看他和絮果不同學齋的站位,聞蘭因為什麼心情不善,小皇帝很快就推導了出來。但是,這能怪誰呢?他都提前把分齋的條件告訴阿弟了啊,隻要照著抄就行,結果抄還能抄不明白,那他也是真沒辦法了。

天子的親臨觀禮,讓本就注重儀式的外舍開學禮,變得更加隆重了。

在小皇帝一行人還沒到之前,國子監就已經接到了宮中的傳訊。國子監祭酒是個老爺子了,清臒(qu)之容,胡子花白,一路快馬加鞭從宮中趕來,人差點被給顛散架了,但依舊精神矍鑠。人一到現場,就快速組織起了人手,井然有序地把開學禮的舉辦地點更換到了隔壁孔廟,那裡場地更大些。

本來安排的六佾(yi)舞,也現場搖人硬抬規格,變成了天子專供的八佾舞。也就是從橫六縱六的三十六人群舞,變成了橫八縱八的六十四人陣。

絮果等一眾新生就像是被趕鴨子似的,在萬眾矚目中被家長有序地領去了隔壁。那裡已經有不少匆匆趕來的內舍生和上舍生,他們中最小的不過十二歲,最大的……自己的孩子可能都比絮果等人大了。每個人都很激動,等待著這個在舉仕前就能一睹天顏的大好機會。

祭酒老爺子的小心思一目了然,他把馬上就要在今年春闈參加科舉、且很有可能考進殿試的人,都安排在了第一排最顯眼的位置。

老爺子在指揮現場的同時,還不忘提醒他們注意整理衣袖。

想讓他們能在聖上麵前混個眼熟,至少留下個不錯的第一印象。

至於今天真正的主角——國子學外舍的新生們,他們也得到了老爺子不小的關注,由他親自領隊,帶著這群以齋分組、儘可能齊整的排在隊伍裡小朋友,開始了儀式。老爺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老懷甚慰,雖然這些出身名門的郎君大多都還很茫然,但勝在配合,讓跪就跪,讓上香上香的。

隨後,絮果等人就齊齊用稚嫩清脆的童聲,跟著五經博士誦念起了:“大哉至聖,文教之宗*!”

這首迎神的凝安曲後,小皇帝的鑾駕就到了。佾生上前獻舞。絮果等人甚至沒能理解這些突然出現的人是在做什麼,隻見他們穿著金蟬大紅袍,右手拿雉尾羽,左手執斜吹竹管。在莊嚴肅穆的禮樂聲中,原地就開始了……呃,跳舞?祭祀?

“這就是一種宗廟的祭祀舞。釋奠於學,傳承文脈,”不知道何時,連大人悄然和不苦換了位置,站在了家長的隊伍裡,為兒子輕聲解釋,“就是在和至聖先師祈禱,希望他們能夠保佑我們絮哥兒。”

絮果看見阿爹後,臉上的高興明顯又高了一個度,他仰頭問阿爹:“保佑我什麼?”

“當然是保佑我們絮哥兒能盈車嘉穗,風禾儘起啊。”終有一日當你抬眸四顧,會發現這日月星辰早已任你掌控*。

絮果望著好像什麼都知道的阿爹,脖子都快伸斷了,也不願意低下。雖然阿爹的話裡有至少一半的詞他沒聽懂,但是沒有關係,他隻需要知道他爹好厲害、好厲害就可以了呀。

連大人寬大的袖袍下,是悄悄牽起兒子的手,他說:“不過呢,我們絮哥兒哪怕將來沒有變得很厲害也沒有關係。因為……”

絮果立刻接話:“因為能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啦!”

“對。”連亭用另外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摸了摸兒子的頭。一雙燦燦如岩下電的眼中,是濯濯春柳,是軒軒朝霞,是他連亭冏若明珠在側的麒麟兒。他不需要浮舟滄海,也不需要立馬昆侖,隻需要快快樂樂的當好他自己。

在一百八十聲似石投水的浩然鐘聲中,盛大的文舞終於結束了。

絮果等小朋友重新列隊,一個小朋友對應一個大人,一會兒他們就要被牽著手,挨個走到大殿的最中央,等待陛下親賜的朱砂了。

開筆啟蒙,朱砂啟智。

這樣的開學禮古已有之,更是大啟每一個小朋友在開學第一天最重要的時刻。由誰來點朱,何時點朱,何地點朱,都有很大的講究。國子學外舍這一日的所有安排,都是找欽天監測好的良辰吉日。隻不過場地臨時換到了更高規格的孔廟,而為新生們點朱的人也從國子監的官員變成了當今聖上。

哪怕這位九五至尊如今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小少年郎,但這依舊是天子親筆點朱的榮耀啊,在場的家長無不與有榮焉,恨不能替自家孩子吹一輩子的那種。

被國子監祭酒帶來觀禮的學子們無不渴望,他們當年入學時,怎麼就沒趕上這樣的好事呢?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在即將輪到絮果時,連亭再次輕聲問兒子:“害怕嗎?”

絮果搖搖頭,實話實說,他有些不明白有什麼好怕的。這不就是去年秋天見過的那個哥哥嗎?他會乖巧懂禮貌,但他不會害怕。

連亭握拳抵唇,遮掩笑意,但一看就是很滿意於兒子的表現的。他連亭的兒子,就該有這份自信與氣魄。他在心裡既像是在對兒子說,也像是在麵對過去的自己,對啊,有什麼好怕的呢?那不過就是皇帝而已。

皇帝也會摳門、也會哭鬨,他們既是天子也是人。

他雖礙於宮規要一直以“奴婢”自稱,可他並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哪怕對方是皇帝。這是連亭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終於想明白的道理,大家畏懼的從來都不是龍椅上的那個人,而是那人所代表的生殺予奪的大權。

有時候他根本不需要和你講道理,說殺了你,就能殺了你。

可他的兒子不一樣,他不會再遇到陰晴不定、也許隻因為上個菜的方向不對就降下責罰的先帝,也不會因為誰舍不得錢就險些在饑寒交迫的宮中失去生命,因為他有他啊。

如果皇帝不對,那阿爹就為你換個對的。

如果這世道不對,那阿爹也能為你換個對的。

小皇帝黃袍加身,端坐在全場最高的位置上,麵容隱在十二旒的袞冕之後,看上去既神秘又威嚴。直至絮果放開阿爹的手,一步步獨自上前,在旁人都沒有察覺的角落,他看到了小皇帝正對他悄悄眨眼。

這果然是去年遇到的哥哥!

小皇帝執起宮人端上的朱筆,在重新蘸好了飽滿的朱砂後,才在絮果的眉心不偏不倚地點下了一顆朱砂紅痣。既像公主們額前浮翠流丹的花鈿,也似菩薩眉間的白毫法相。陽光下,小朋友本就唇紅齒白的小臉,在朱砂的映襯中,更顯夭桃穠李,恍若仙童下凡。

連見慣了好看之人的小皇帝都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他心想著怪不得阿弟一直心心念念著要與連小郎玩,這麼可愛的弟弟,換他大概也是願意的。

典禮的最後,一排排的鴻鵠被放飛,它們奮力震顫著翅膀,仿佛每一根羽毛都在努力,成群結隊飛向了一碧萬頃的天空。

不過,對於絮果來說,那一天最深刻的記憶……其實是有人遲到。

在他即將七年的短暫人生裡,絮果一直以為不苦叔叔已經是他所見過的最不靠譜的大人,沒想到竟還能殺出一個與他爭奪不靠譜寶座的競爭者,非常有力的那種。

當對方出現後,絮果旁邊的司徒小朋友臉一下就黑了下來。

因為這人不是彆人,正是他的親爹,司徒將軍司徒威。這位奉國將軍是京中有名的頑主,整日遊手好閒,不求上進,衣衫穿得沒個正形也就算了,重點還是那一身揮之不去的酒氣。他一邊打著重重的哈欠,一邊眼中流露出一股漫不經心,七拐八拐、毫不客氣地插入了隊伍,揮揮手,便趕走了兒子一直緊緊拽著的奶娘,鬨出的動靜所有人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