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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後 霧十 4234 字 6個月前

碗集大成者。

對於絮果的這一番辛苦,不苦不酸那肯定是假的。他能忍住沒陰陽怪氣,隻能說明他和連亭是真的關係好:“我陪他做了整整一天啊,他小子倒好,最好吃的那一碗就舀出來了一勺讓我溜了溜縫,剩下的全給你了。”憑什麼啊!“狗剩你的命怎麼就這麼好?!”

這話剛說話,苦先愣住了,恨不能時光倒流,自己回去抽自己沒把門的嘴。

因為哪怕是關係再親密的朋友,有些話也是不能說的。至少不苦覺得,他不該和連亭提什麼命好不好的鬼話,還有誰的過去能比連亭更苦呢?他能有今天……

不承想,在後廚跳躍的燭火下,映襯出來的是連亭好像連五官都變得柔和的麵容,他輕聲說:“是啊,大概是我上輩子救了天下蒼生吧。”

這輩子才會有這麼好的孩子。

***

永寧七年的年末,對於連大人來說,真是喜事一件接著一件。

就在他生辰宴不久之後,貪官梁有翼即將被處斬的消息就判了下來,一道明黃的聖旨上,蓋著的是楊黨與清流兩派宛如催命符般的殷殷期盼。

行刑的那一天,連亭特意帶著不苦上了馬車,一路揚鞭向涇河疾馳而去。

曆朝曆代處決犯人多會選在熱鬨繁華的街市,有說是為了以儆效尤的,也有說是用人氣壓邪氣的,總之,雍畿的刑場就設在三大鬨市之一的涇河夜市。白天的涇河也是車馬如雲、比肩繼踵。涇河一共有四橋,昭明橋下,便是出紅差的現場。

“不妙啊,還沒到昭明橋,我就已經感覺到了血光衝天。今日不宜出門啊。”不苦大師再次開始神神叨叨地裝神棍。他這話放在彆的時候確實不假,每年秋審過後,京中總要集中處決一大批犯人,昭明橋那一帶石板上的血水衝都衝不掉。

但是……

“陛下今年剛繼位,才大赦了天下不久,這個冬天能處死幾個人?”連亭無情拆台,“說人話,你到底想乾嘛?”

“應該是我問你吧?你想乾嘛?”

連亭自然是要親眼看著梁有翼死啊。能最清晰地看到行刑現場的酒樓內,二樓最好的位置已經提前被連亭包下了。但他不想一個人見證,就拉來了不苦陪他。

他們站在樓上,看著下麵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手拿爛菜葉子和臭雞蛋的百姓。如今午時還沒到,刑部的監斬官也沒有就坐,但現場的群情已經十分激憤了。他們不知道朝廷的博弈,看不到楊黨的彈冠而慶,隻想看到當年造成開陽大水的罪魁禍首伏誅!

連亭單手撩開了酒樓的竹色卷簾,眼中無喜無悲,活像寺廟裡神壇上的玉麵菩薩。

隻不過這個菩薩不吃香火,他吃人的。

不苦:“!!!”謝謝,有被嚇到。

而當梁有翼真的人頭落地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還充滿了不敢置信,他明明已經幫王爺咬了楊黨的人啊,他付出了代價,那邊怎麼能不守承諾?

那天的陽光是如此刺眼,可他在生命的儘頭還是鬼使神差地抬頭,正看到了高樓上的連亭。

目下無塵,表情不屑,他不是在審判什麼,隻是想讓梁有翼實實在的明白什麼叫因果報應。就像在開陽大水中喪命的那一千三百五十七名百姓,他們是那麼的相信縣府,相信梁有翼修建的堤壩,不想在睡夢中就被輕易奪去了生命。

冤有頭債有主,今天就是他梁有翼還債的日子!

梁有翼死了,連亭心中的大石也就終於落了地。他從袖中的荷包裡,拿出了兒子早前——早到大概是在秋天初遇的時候吧——給他的糖。奇怪材質的糖紙裡,包裹著的是晶瑩剔透又五顏六色的糖塊,連亭含了一塊到舌尖,就被前所未有的甜充斥了口腔。

十五年前的鎮南,不過六歲的連亭被強硬地送上了全是閹童的板車,裡麵充斥著尖利刺耳的哭鬨,臭不可聞的汗漬,但再糟糕的環境都不及那種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絕望。

他們很清楚地知道,他們被拋棄了。

他貪婪的父親咧著一嘴的黃牙,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官老爺手上討來銀錢,既顧不上他的惶恐,也顧不得他的不安。

他愚昧的母親一手抱著小妹,一手牽著大哥,在心力交瘁的環境下把本來答應給他的糖塞到了哭鬨不休的小弟嘴裡。隻敷衍地哄了他一句:“就讓給弟弟吧啊?等去了二叔那邊,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小小的連亭難受極了,他本以為當時的那種感覺已經足夠糟糕,但他怎麼都不會想到,京城才是噩夢的開始。他在最不知所措的年紀,隻等到了二叔的死訊,以及那讓他生不如死的一刀。

十五年後,連亭才終於等到了屬於他的糖。

不苦大師賤兮兮地湊上前,用肩膀擠了擠友人。他們此時已經離開了昭明橋,正在前往千步廊給絮果買棗泥酥的路上:“你剛剛吃什麼呢?給我也嘗嘗唄。彆這麼小氣啊,哥們什麼時候短過你的吃喝?”

“大師您不辟穀啦?”連亭眼都沒抬一下,老神在在的依在馬車上,享受著這個明明每次回憶起來都會覺得憤怒但如今卻隻剩下平靜的午後。

大師厚著臉皮:“那你等等哈,我和三清請個假。”

又一日。

賢安長公主也為連亭帶來了好消息——絮果可以去國子學外舍上學啦。長公主辦事總是格外的利索且漂亮,她不隻是帶來了這麼一個消息,而是直接就把金花報帖的文書送到了連亭手上。綾綢材質,金粉裝裱,五寸許,闊半之。

打開帖子,文書裡的第一頁就寫著絮果的名字、年齡及父輩身份。

連絮果,年六歲,東緝事廠提督連亭之子。

台端取入國子學外舍。

第27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七天:

複延元年,正月十五。

當文武百官群策群力為小皇帝想的新年號傳遍大啟的大江南北時,不苦大師卻有點憂傷,他蹲在連家新請的藥師像前,手裡盤著串,嘴中念念有詞:“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怎麼了?”衣服又厚了一圈的絮果小朋友,正在給大師的手裡強行塞袖爐,憂傷歸憂傷,但不能不顧溫度呀。

大師不要袖爐,隻一把就抱住軟乎乎的小朋友開始嚎啕,宛如絮果是他唯一的知心人:“你叔叔我啊,以後就要叫紀圈嶼啦。”

可惜,大師的知心人現在還是個半文盲,有聽沒有懂:“為什麼要換名字呀?”絮果小心翼翼地委婉表示,他還是覺得紀複嶼比較好聽,紀圈嶼怪怪的。

“因為要避諱年號啊。”帝王的威嚴神聖而不可侵犯,既要避諱君主的名字,也要避諱他的年號。要不是小皇帝的小名沒有對外公布,不苦大師懷疑全大啟將有三成的小朋友失去他們的小名。而大啟民間對避諱的習俗一般就是畫個圈,“那麼多好寓意的年號他們不起,偏偏選了複延。能延續前朝的什麼呢?我舅舅的摳門嗎?”

“咳。”連大人正從月亮門外進來,灑下了一身風雪,“大師,慎言。”您不要命了,我們還要呢。

不苦可不管這個,他如果在大啟最大的細作頭子家裡都不能暢所欲言,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他繼續抱著絮果痛哭:“你知道我娘是怎麼說我的嗎?她說我活該!”↓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準確地說,賢安長公主的原話是:“誰讓你當初不選皇位選出家的?你要是當了皇帝,你想叫什麼年號不行?哪怕用楊儘忠那老東西的名字當年號,讓他改名叫楊圈圈呢?”

“你品,你細品,這是一個當娘的該對他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兒子說的話嗎?”不苦真的很受傷。他不想改皇姓的時候,他娘也是舉雙手讚成的啊。怎麼現在就成了他一個人承擔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這就是你大過年的不在自己家過,跑來我家的原因?”連亭挑眉,不是很想歡迎這個連招呼也不打一聲的不速之客。

“我要讓她這個年沒有兒子!”不苦大師雄心萬丈,握緊雙拳,“因為她的冷酷,她的無情!”

連亭比長公主還冷酷,還無情。他直接就把快被擠變形的團子兒子,從不苦窒息的愛裡拆解了出來,然後便轉身帶著絮果準備出門了。

不苦:“???”倒也不必做得這麼絕吧?因為我在,你們就連家都不要啦?

絮果卻在被阿爹抱起來後,忙不迭地衝著不苦大師招手,熱情邀請:“叔叔一起出門呀,我們今天去醫館。”

“你的病還沒有好嗎?”其實不用絮果招呼,不苦就已經帶著狐獴小隊跟上了,他抬手去摸了摸絮果的額頭,還好,溫度正常。

絮果這個年過得可謂是多災多難,小孩從臘八就開始期盼過年,結果年沒盼到,人先倒了。一場高熱不退的風寒,差點嚇壞了連亭。新手爹此前經曆過的最大陣仗不過是兒子牙疼得大半夜睡不著覺,突然來了一個這麼狠的,根本措手不及。

偏偏當時又趕上年末,大夫也要回家過年,哪怕是在京師雍畿,大部分的醫館也都關了門,尤其是專攻小方脈、比較有名的大夫更是緊俏。

最後還是賢安長公主給聯係到了一個大夫,對方姓李、名不重要,是長公主新給不苦換的小爹。用不苦大師的話來說就是,反正早晚要換人,記不記名字吧,記個職業就得了,萬一哪天用得上。就像他的前前任小爹是個畫師,前前前任小爹是禮部郎中。

如今的這位李小爹出身杏林世家,家裡還出過幾位禦醫,性子好,人溫柔,專精的正是小方脈。

不苦都不知道他娘打哪兒認識的人。隻知道看來他娘和越小爹是說清楚了。長公主換情人的速度很快,但也很有道德,一定是和前麵一個斷乾淨了才會找下一個。不苦對此適應良好,很熟練地便決定短期內都不要路過大理寺。

絮果這一病就從年末病到了年初,雍畿熱鬨的新年氣氛沒能感受多少,淨感受中藥的草本味了。不過在李大夫的細心照料下,他如今已經全好啦。

絮果可喜歡李大夫了。

連亭為此甚至動了請對方當自己府上郎中的心思,可惜,李大夫自己家就是開醫館的,又誌存高遠、想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窮苦百姓,便婉拒了連大人豐厚從優的待遇。連亭最近一直在發愁給兒子請大夫的事,他不想再讓年前的事重演。

不苦懂了:“這又是去選大夫?找到合適的了?要我說,不然你再等等李大夫吧,指不定哪天我娘就甩了他,他受情傷嚴重,你不正可以趁虛而入、以利誘之?”

連亭:“……”明明我能懂你的意思,但你怎麼就能說得這麼引人誤會呢?

絮果坐在轔轔的馬車上,在兩個大人之間來回張望,很想有點參與感,就抱著獴娘說:“我們是去六疾館。”

六疾館,大啟最有名的醫館之一,全國各地都有,是和悲田養病坊、惠民藥局一樣,隸屬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