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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3243 字 6個月前

兩手掐訣,祭入山脈,音色微沉,又說道:“傾風——出劍!”

“山河劍——”

傾風高舉右臂,在空中召出兩把社稷山河劍。

山河劍麵世之後,頭頂的晦暗風雨霎時間小去三成。煌煌劍光顯耀四方,堪比旭日,同時一股暖流驅走了晦暗風雨直入眾人骨髓的蕭瑟寒意。

“以劍祭道——散!”

林彆敘深吸一氣,兩手掐訣,唇間輕吐敕令,將這兩把凝聚了兩族氣運傳承、得過龍脈一屢氣息的神器,重歸於天地。

沸騰的雲海陡然凝滯,天地間倏地出現一抹柔和的清風,壓過了潮水似不停拍打的亂流,又將泱泱下墜的雨水也懸停在半空。

天地翻覆的轟隆聲,靜止於一瞬。

世界陷入一種令人驚懼的無儘寂靜。

絲絲縷縷的金光從雨珠中穿過,鋪灑在少元山上,融入那些被暴雨打至凋摧的植被。

在這壯觀綺麗的空前景象下,蜿蜒的山脈終於停止了崩裂,慘叫泣血的幼龍也掙得一絲喘熄。

傾風感覺心脈處空了一塊,失去山河劍的庇護,千瘡百孔的身體有些難以支撐,陳年舊疾紛紛開始反噬,幾個呼吸間,已經失去五感,即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光色。隻有雙足還堅強站立著,大腦依舊清醒。

傾風感覺自己置身於一片漫無邊際的混沌,不久後,神智也開始不斷搖纏,正變得渾渾噩噩之際,突然被什麼東西牽扯了一把,心神中出現了幾聲古怪的音調。

已經失去的視覺中,再次出現一抹淺淡的金光。明明滅滅。凝神細看,才發現是一雙眨動的眼睛。

傾風與神識中的金色瞳孔對視良久,才恍然醒悟:“怎麼?你是想要我身上的龍息?”

她這一聲說得不重,甚至不如一滴雨水打葉的聲音。

可無論是身側的林彆敘,還是對麵的陳冀諸人,都是眼皮跳動,從她口型與表情中觀出端倪。

又無從阻止。

陳冀顫聲喊出一句:“傾風——”

傾風張了張嘴,有許多話想說,到底還是找不到出口,最後隻扯扯嘴角,循著龍脈的指引,慷慨向前邁步,躍入那道透不進天光的深淵。

她失重地往下墜落,本以為要直接落入煞氣的霧海,隕身殉道,可很快身體一輕,像被一團浮雲托舉在半空。

一股股精純得近乎凝成實質的靈力,圍繞在傾風周身瘋狂攢動,交錯著從她身體中穿過,道道流光顯得焦灼而不安,可始終尋不到關鍵的契機。

傾風看不見這一幕,隻察覺到筋脈中不時有冰冷的觸?感滑過,將她破敗不堪的傷勢一寸寸修補起來。

視力稍稍回複些許,傾風努力地看,瞧見了幾道微弱至極的光點,不明所以,下意識伸手觸摸。

並無用處。

傾風受到龍脈情緒的影響,也變得惴惴不安,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燥急中,腦海中出現了林彆敘的傳音。

“傾風,你走過三百年的時光長河,也經曆過霍拾香的人生百態,用你的道心,為這龍脈點靈。”

傾風循他指示,從記憶中將那些曆練一一翻找出來。

起初還有些浮躁,總有股濃勃的哀痛縈繞心頭,致使思緒屢屢飄散。到後麵,那憂心如焚的龍脈受她安撫,終於沉入心神,隨她廣闊天地之間自由飄蕩。

傾風沿著界南到刑妖司的路走了一程,又一路走過昌碣,來到妖境的都城。

她的身後多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與她緊緊相隨,與她心意相通。

二人一齊走過那萬古的長河,最後隨著光色漸薄的紅日走入險峻的高山。踩著回環的山路,來到山鼎之頂。

傾風沒有回頭,站在融融的風煙之中,聽見一聲低沉的龍%e5%90%9f。

她重新睜開眼,麵前那些混亂的光流,已構成一條龍形的骨架,親切地圍著她遊動。

傾風伸出手,按在幼龍的鼻尖。

幼龍空洞的雙目中緩緩凝聚出琉璃般的光彩,最終化為一雙金色的瞳孔,倒映出傾風的削瘦身影。

虛幻的骨架上長出血肉,血肉上又長出層層的金色鱗片。

它張開嘴,無聲咆哮,從鼻間噴出一道和暖舒適的氣息,鑽入傾風的筋脈,緊跟著腦袋往下一彎,頂著傾風衝出深淵。

幼龍掠雲騰飛,直入長空,那聲龍%e5%90%9f帶著無形的氣浪,響徹九霄。

它瘋狂遊動,天地間的盎然生意朝它狂湧而至。覆蓋著金色鱗片的長尾一次次朝著雲層鞭抽而去,將彌漫天空的厚重黑雲頃刻揉散。飄在半空的雨水也被砸碎成銀潮似的的水花。

天光傾斜而下,一片堂皇。

沉寂的山底,傳來陣陣喜極而泣的歡呼。

聲潮似海,蕩至萬裡。

險些頹然倒地的陳冀,也驚然挺身,目光追著幼龍身上那道衣袍鼓蕩的身影快速移動,心臟快到極致,最後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

山河劍的威能徹底消散,風聲再起,雨水沉落。

那清朗的日光照在幼龍的金鱗上,反射出一場光彩絢麗的金雨。

祿折衝看著這浩瀚盛大的場麵,竭力大睜著眼,想將廣闊山河的每一寸都看一遍,記入腦海。妖丹破碎,最後一絲強撐的心念又消散,身上皮膚開始寸寸焦黑龜裂。

他屈了屈手指,帶著無限的恨意,低低怨悵道:“我憎……此方天道。”

隨即又笑了出來,淚水滿麵。

——這可人間,還算有點意思。

當白重景回頭看去,這位曾縱橫妖境數百年的妖主,已在一片沸騰的歡呼聲中化為焦土。

白重景撲了過去,想將那堆齏粉攏到一處。可山上狂風烈烈,不管他如何遮擋,祿折衝僅餘在世的這點痕跡也很快被風吹散,或是融化進雨水跟泥濘之中。

白重景抱著一件黑色長袍,喉結滾動,麵色茫然不已。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心神也遊離到不知何處,隻覺得眼前諸事,皆是虛假。

直到一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頭頂叫出一句:“阿景!”

白重景的眼淚決堤而出,悲傷得難以成言,跪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

“陳傾風——”■思■兔■網■

幼龍馱著傾風,安穩放在山道,自己則玩耍一圈,疲憊遁回山脈。

“陳傾風!!”

人群尖聲呐喊,朝著她的方向蜂擁過來。

柳隨月的聲音最為清脆嘹亮,可速度比不上彆人。方跑到一半,已被柳望鬆超了過去。

陳冀那雙時常叫喚著酸軟的老腿,此時健步如飛,竟是最先趕到的幾人之一。

“你這逆徒——簡直嚇死為師!”

陳冀拍了拍傾風的肩膀,老淚縱橫,一張臉上又哭又笑,皺紋全堆疊在了一起,抄起竹杖就要抽向傾風的屁股,被邊上的張虛遊等人急急攔了下來,並將他擠了出去。

“陳師叔,莫急!”

“陳冀你這人怎還是如此不講道理?”

“傾風師侄辛苦了!這都清瘦了!”

“陳傾風,我的大護法你沒忘吧?”

“傾風,乘龍是什麼感覺?你跟它商量商量,也帶我飛一次唄。”

“能多飛兩次嗎?刑妖司正缺銀子呢。”

“陳傾風,你可真是英勇啊!我今晚睡覺怕是夢裡都是你!”

傾風樂嗬嗬地笑著,臉上肌肉有些許僵硬,根本聽不清眾人都在叫嚷著些什麼,隻一個個點頭回應。

她在人群中環視,最後在天光水光的交融之處,看見了清逸臨風的林彆敘。

二人遠遠相望。

陳冀順著她視線望去,表情一黑,大叫出聲:“快,快扶為師一把,為師站不住了!”

傾風趕忙上前,想要攙扶。周師叔快一步代勞,殷切道:“此事我來,傾風師侄好好休息便好!”

“我才不要你扶。”陳冀嫌棄地甩開周師叔,叫嚷著道,“下山下山!林彆敘那小子呢?你過來,你親自扶我!”

一群人吵吵鬨鬨地往山腳走去。

四時風月,滿山開遍。

乘風好去,長空萬裡,直下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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