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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306 字 6個月前

麵上閃過猶豫,擔心對方開口詢問卦象的結果。因此問牽連莫大因果,不能對外傳告,連刑妖司的長老都不知曉各種細節。

瞥了眼鏡中人,到底還是沒有提醒。

狐主端正行了一禮,沒有馬上出聲,低著頭靜思片刻,試探著問道:“請問先生,弟子若遣十萬兵將至少元山,開道修路,栽培靈植,引水源造河湖,再以妖力反哺,可行否?”

白澤:“善。”

季酌泉鬆了口氣:“先生說可以。”

說完這句,石洞內再次恢複寂然,隱隱連風聲都隔絕開去。

季酌泉側耳聽了會兒,說:“先生睡了。”

狐主恭敬道:“謝先生指點。”

陳冀聽得若有所思。

狐主站直身,斟酌片刻,止不住蒼涼一歎,悵然說道:“當年先生劍分兩界,雖說是重傷龍脈,可也由此放緩了煞氣蔓延,反為少元山的崩隕拖延出三百年之期。三百年來,妖境土地一直受煞氣浸染,各方苦求消解之道……”

陳冀神色微動,低聲問:“有嗎?”

“一直都有。最簡明的大道啊,可惜無人能做。”狐主雙手攏袖,苦笑道,“總有各種開解不去的恩怨糾葛,在刀林劍雨的殘墟之上往複廝殺。他們能看見仇人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刀,卻看不見自己刺入%e8%83%b8口的劍啊。而今五座大城各自分地管轄,已是近百年來難得的安定之年了。”

陳冀發出一聲了然的低%e5%90%9f:“嗯……”

狐主聊及此處,想要自己目睹過的歲月變遷,難免百感交集,感慨片晌,旋而道:“少元山受兩族生氣蘊養而生出靈智,又因兩族屠戮而遭煞氣反噬。歸根究底,能撼其根本的,一直是山脈附近的生意。大災過後,山腳通往四方的水源被鑿斷,斷口處的林木連綿枯萎,火災頻發,煞氣不絕,少元山僅餘的生機,全靠那棵與他相伴而生的古木來延續。一群大妖自願居於山底,為其鎮守最後一絲理智,不過也是杯水車薪罷了。”

狐主語氣低沉,氣勢跌入穀底,苦澀道:“少元山寂滅之日,雖說兩境都難逃災禍,可終歸是有輕、重、緩、急之分。祿折衝百年謀劃,主要是為兩件事。一是舉兵攻伐人境,以打退人境國運。二是直接盜取人境國運,叫兩境處境調轉。屆時哪怕龍脈衰亡,災禍也會先從人境興起。祿折衝能為妖境謀得更多喘熄之機,以等待天道收回懲戒。”

狐主目光虛望向遠處,搖著頭道:“或許這便是天命吧……祿折衝天衣無縫的計謀,前者兩次消亡於陳冀與陳馭空這對兄弟曠古絕倫的一劍。後者又毀於傾風的橫空出世。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人能料啊。”

他轉過臉,正了正神色,眸中凝出一道精光,兩手高舉,行禮道:“而今是妖境式微,本不該圖求人境不計前嫌,舍命相助。可黎庶蒼生到底無辜,三百年前兩境尚是一家。先生既說‘善’,有可為之機,我族會派遣全部修士、妖族前往少元山,誓與少元山共存亡。隻是而今之勢,非天下齊心不能力及。若陳先生與刑妖司的諸位義士,願冰釋前嫌,施以援手,胡某在此拜謝大恩。”

陳冀抬手虛扶,摸了個空,舉起鏡子往邊上一斜,鄭重道:“狐主言重了!我輩刑妖司弟子從未忘卻先人遺誌。如狐主所說,三百年前哪分兩境?皆是一家。妖境百姓亦是同胞,而今有難,我等豈能袖手?”

他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堅定的聲音:“弟子願往。”

陳冀回頭望去,隻見謝絕塵昂首闊步地走來,右手長袖一甩,深一鞠躬,字正腔圓地說道:“少元山上煞氣未除,而今先生閉關,唯有我能勉力為眾弟子清瘴。弟子願往!”

“好!”謝引暉出聲讚道,“絕塵,你長大了。”

謝絕塵抬起頭,望向鏡子中的人,身形僵了一瞬,嘴唇肌肉抽[dòng],醞釀良久,聲線發緊地說出一句:“大哥。下次見你,我想抽你一巴掌。”

謝引暉麵無表情地發出笑聲:“哈哈。那得看看你而今的本事了。”

不遠處的梁柱後頭,狐狸耳朵動了動,悄悄縮回腦袋。他著其餘弟子前去知會主事的長老,自己率先跑回來偷聽,隻聽到了首尾一半,用袖口擦著眼睛,轉身朝山下溜去。

山腰的一間三層樓閣裡,柳隨月坐在桌案後麵打著算盤,清點著即將下發給弟子的奉銀。前來交接的柳望鬆死活不肯接收,將裝滿了銀錢的托盤往前一推,無賴地說:“你再數一遍,我方才沒看清。”

邊上兩位隨行的同門隻能立在一側互相乾笑,看著這兩位親兄妹又開始撕咬。

柳隨月一拍桌子,火冒三丈道:“我已經數過一遍了!難不成再數一遍還能多出銀錢不成?”

柳望鬆沒骨頭似地靠在桌邊,用長笛撥弄著原本擺放整齊的大錢,笑道:“那不一定啊,畢竟你可是三足金蟾嘛。何況師叔再三與你囑托,過賬要仔細,多數一遍怎麼了?”

柳隨月噴著灼熱的鼻子,怒容皺起,壓著邪火又清點一遍,居然還真多出了五兩的碎銀。

她心下一驚,不動聲色地將錢揣進袖口,以免這廝借機與她糾纏個沒完,將托盤往前一推,拍上一份名冊,凶道:“看吧,剛好!趕緊拿了給我滾開,少來煩我!”

柳望鬆摸了摸袖子,奇怪道:“咦?可是我剛剛在桌上放的五兩銀子不見了。好像被你收走了。那你豈不是少了五兩?!”

柳隨月心知被戲弄,暴怒道:“柳阿財——我打死你這禍害!”

她抄起邊上的長棍,直接跳上桌子,要給柳望鬆的腦殼來上一棒,叫他見識一下什麼叫三足金蟾的威能。剛追著人衝出大門,就聽高處飄來的風聲裡裹著狐狸清亮的嗓音。

“喂——!”

狐狸簡單係了下衣袍,一對長袖被風鼓蕩起來,在身後一甩一甩,疾馳而下的身姿肖似個圓球從山上滾來。

柳望鬆舉起笛子吹了個短促的音節,助他將身形定下,揶揄道:“你趕著投胎呢?狐狸先生。”

狐狸就著趨勢一屁股坐下,抬手正了正衣冠,發現簪子不知何時跑丟了,滿頭披散的亂發,囫圇紮了一把,也不在意自己邋遢的形象,神秘兮兮地道:“我聽見了個大事情!”

這狐狸耳朵靈得很,近日又收了個狗腿成精的鳥妖做小弟,兩人什麼閒事都愛打聽,連誰在後山親了個嘴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柳隨月將棍子往地上一敲,興衝衝地問:“多大啊?是陳師叔的風流事,還是我師父的桃花債?”

狐狸握起拳頭道:“陳傾風進少元山救龍脈去了!”

“什麼呀?”柳隨月蹲下`身,將棍子橫放在膝蓋上,“龍脈怎麼救啊?不是都斷成好幾截了嗎?”

狐狸將拳頭靠在%e8%83%b8口,感動不已道:“我就知道陳傾風是個好的,去了妖境,也會為我妖境的百姓謀福祉。連這樣的凶險事也敢做。不過憑她一人之力,還是挽不了這將頹之廈。我聽我父親的意思,還要看人族的修士願不願救,得要許多人一同到山上去,以生氣蘊養,助少元山渡劫。可畢竟少元山上的煞氣尚未完全消解,敢入少元山者,是要冒大風險的。”

柳望鬆足尖一轉,幾個蜻蜓點水,飛速朝下方掠去。

柳隨月沒攔住,跺腳道:“柳阿財,你去做什麼啊?”

柳望鬆喊道:“我去告訴張虛遊!那小子門麵廣,滿京城都是他的狐朋狗友!”

狐狸托著腮幫,兀自暢想道:“唉,不知道陳傾風現在怎麼樣了。她落魄時會不會懷念本大爺平日對她的關照。畢竟世上像狐狸我這樣好的妖,實在是太少了。”

他搖頭晃腦,迫不及待道:“我決定了,我也要去少元山。我父親說了同進退,我就得跟著同進退。陳傾風若是到時候見到我,不會被我感動得哭出來吧?”

柳隨月:“……”

“想必是不會的。”柳隨月湊過去,對著他耳朵小聲告密道,“我告訴你,陳傾風背著你認識了好多小妖。這個也施恩,那個也施惠,跟他們關係都好著呢。”

“真的嗎?”狐狸揚起臉,受傷地看著她,隨即憤恨拍著腿道,“好哇!她背地裡罵你蠢笨,不及酌泉師姐聰慧,我都替她瞞著了,原來她還做這兩麵三刀的小人!”

柳隨月:“……”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甩過頭$1!”了一聲。

少元山下的早晨恬靜而清新。房屋雖然破舊,卻有種遠離塵囂的祥和。

天色初亮,村長便親自帶著兩名小童過來敲門,叫傾風與林彆敘先認個臉熟。

那虎頭虎腦的男童頂在最前麵,伸著隻手,不住將一個三歲多的女娃兒往自己身後推,昂首挺%e8%83%b8地瞪著二人,一副不好欺負的凶悍模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隻是眼睛又紅又腫,瞧著已經哭過一整晚,不怎麼有威懾力。

而女娃臉上絲毫不怵,被他扒拉了兩下還有點不高興,小短腿轉了兩圈,最後從他身後繞過去,走到牆邊,咬著手指,希冀地望著上方掛著的鬥笠。

男童見狀,焦急道:“喂!桃桃回來,你這樣出去,早晚得被人給賣了!”

傾風笑著把鬥笠取下來送給她。

女娃兒很是高興,當即將它蓋到了自己腦袋上。

“哇——”

成人的鬥笠能將她腦袋整個罩住,她叫了一聲,獻寶地捧過去給村長看。

少年笑道:“這就是我送出去的東西。現在是你的了。”

男童頓時眼紅。在他心裡村長是最厲害的人,與村長形影不離的鬥笠,自然也是最厲害的東西。

他看向林彆敘,眼巴巴地道:“我怎麼沒有啊?都是做師父的,你怎麼能短彆人這麼多?”

林彆敘對著他一笑,那笑容和煦溫暖,笑得男童都開始雀躍興奮起來,他才壞心眼地道:“你不是有許多疑問嗎?不多這一條。都記下來,往後慢慢想。”

男童:“……”

第190章 千峰似劍

(村長說你的劍術很厲害,是這個。)

小童吃了癟,要哭不哭,悲憤自己被迫認的師父太不靠譜,往後怕不是有的苦日子吃。

他望向村長,想起以前調皮時村裡人對他的恐嚇,一雙黑亮的眼睛閃動起水花,委屈至極道:“真把我給賣了啊?”

還沒嚎上兩聲,被少年一掌按住腦門推了開去,揮揮手敷衍地道:“帶著你的桃桃妹妹先到彆處哭。”

小童%e8%83%b8膛劇烈起伏,真的要受傷了,跑到土牆的角落處,抱著雙腿蹲在地上。脊背輕顫,時不時抬手抹一把眼淚,看著受儘委屈。

桃桃跑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坐到他邊上,懷裡抱著鬥笠,用手輕輕推了他兩下,得不到回應,沒一會兒開始觀察起地上爬行的螞蟻。

少年不做理會,並笑嘻嘻地攔住了想過去查看的傾風,大聲道:“走吧走吧,難得來一趟,我帶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