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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336 字 6個月前

等他醒來時,祿折衝剛好也醒了,葉片麵前站著一排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圍在他們身前觀察他們。

“喂!”出聲的那個少年看著比他們要小一點,臉上寫滿了桀驁不馴,兩手叉腰,居高臨下地道,“又是新來的啊?你們叫什麼名字?”

他見白重景一直呆頭呆腦地坐著,冒著傻氣,長相又可愛,伸手要去抓。祿折衝下意識以為他想打人,大手一揮,粗暴將他推開。

那少年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地上,定定看著祿折衝,嘴角往下一撇,臉色迅速沉了下去,隨即在祿折衝略帶驚恐的眼神裡,失聲痛哭起來。

呼天搶地,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委屈告狀道:“他打我——這個人打我!他欺負人!”

祿折衝愣住了。白重景也沒反應過來。怎麼有人比他還會哭啊?

二人對視一眼,從沒見過這陣仗,都有點慌亂,一個頭兩個大。

邊上一幫孩子還在煽風點火:“好哇!你們把他弄哭了!”

“好不容易才哄好的,這個愛哭鬼,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你乾嘛打他啊!他又不是壞人!他隻是個沒用的狼崽子!”

更有幾個孩子脖子一仰,跟著放肆哭了出來:“哇——!”

“爺爺——怎麼辦啊!”

現場亂成一鍋煮沸的粥,底下都燙得焦黑了。

白重景趕忙上前扶起少年,那少年不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將連日來的擔驚受怕都借機發泄出來。

祿折衝不會安慰人,隻能生拖硬拽,讓他站起來,拍拍他的屁股,悶聲悶氣道:“對不住,你彆哭了。”

一個小姑娘站出來說:“你彆管他了,讓他到邊上自己哭去。”

祿折衝如蒙大赦,長舒口氣。

少年睜開一隻眼睛,見祿折衝果然不管自己,白重景也隻會笨拙地在自己麵前打轉,哭得更激情了。

“不許哭!”小姑娘大步過去推攘了他一把,“吵死了!再哭自己去前麵!”

少年有點怕她,抽噎著收了聲。自己埋頭走到一邊,坐在一棵樹下,捂著嘴委屈地哭泣。

白重景被他這模樣弄得更為愧疚,連爹都忘了,手足無措地跟過去,靠到他身邊,抱著他的肩膀小聲安慰。

祿折衝發現身上的傷勢已痊愈大半,筋脈中的戾氣也不見了,按著自己%e8%83%b8口,這才有機會問:“這裡是哪裡啊?”

那小姑娘低垂著頭,傷懷地道:“少元山沒了。”

祿折衝懵道:$1!?”

小姑娘說:“少元山沒了。這裡是跟龍爺爺關係很好的一棵樹的大樹洞裡,龍爺爺生病前把少元山的小妖們都救了進來。你們兩個來得及時,龍爺爺接了你們一把,差一點就不行了。”

祿折衝雖然有在求學,可到底是鄉野出生,見識淺薄,從沒人與他分析什麼天下大勢,自然不大清楚少元山的狀況,因此聽得一頭霧水。

他抓了個細節問:“你們龍爺爺呢?他是誰?他在哪兒?”

小姑娘說:“龍爺爺就是少元山啊,我們怎麼叫他他也不回,可能已經死了。以後少元山就剩我們這些妖了。”

她說著說著,悲從中來,眼中水光閃爍,也要跟著水漫金山。

祿折衝頭疼,忙道:“彆哭彆哭!你們龍爺爺是怎麼沒的?”

第185章 千峰似劍

(像他這樣的螻蟻,連抬腳邁步的機會都沒有)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帶著顫唞的哭腔回道:“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蹲在樹下默默哭泣的少年一抹臉,高舉著手,獻寶似地跑過來說,“我偷聽那個在山上閉關修行的先生說過!”

眾人都看向了他。

少年頂著眾人的目光,抽了抽鼻子,盤腿坐到地上,惟妙惟肖地模樣起來:“那個白衣服的先生就這麼坐著,一手按著地麵,跟龍爺爺說話,聊什麼,‘你靈智初開,尚未到悟道化形之際,生機已然枯竭。兩族相屠的煞氣已浸透山脈,縱我為你強行牽住一絲神識,也堅持不了太長時日。你且早做準備。’。”

“唉……”少年長長歎了口氣,眯著眼睛眺望向遠處虛空,“‘我亦不願見此地萬物凋敝,可山脈悟道是何其艱深之修行。若非窮途之際,我也承受不住違逆天道的反噬。’。不知道龍爺爺說了什麼,先生又說,‘許是你我杞人憂天,屆時不過悄然消亡也不一定。倘若真到無可轉圜之境,我會親自挑選劍主,斬斷龍脊。可是可惜了,少元,你苦修數百載,毀於一朝。人心實不可測啊。’。”

白衣人對著竦峙千峰長長喟歎一聲:“就如此吧……”

滿地銀白光色如寒霜鋪就,高聳春木疏影相疊,虛影所指處天長地闊。歎息聲如林風久久回蕩,最後才消散於清風明月之間。

少年說完,發現無人應和,撓著頭道:“我講得還不夠清楚嗎?”

小姑娘奇怪問:“你偷聽怎麼沒被他們打?”

少年氣憤道:“乾嘛打我?先生人可好了,他還衝我笑了!隻有你才欺負人!”

小姑娘亮起了手中拳頭,少年心下發怵,站起來往後退了退。

小姑娘也沒心情與他計較,轉了個身,哭喪著臉道:“完了,白澤先生都說龍爺爺要死了。”

白重景的求知欲總是出現在不大恰當的地方:“山脈不是還沒化形嗎?你為什麼叫他爺爺?”

小姑娘踩了踩地麵,說:“廢話,這座山存在少說有幾萬年了,我們又都是受山脈靈氣蘊養點化成形的,不叫他爺爺,難道叫他爹啊?這也太占他便宜了!還是你想叫他弟弟?你看他會不會打死你。”

白重景:“……”

白重景三兩步躲到祿折衝身後。小姑娘瞪了他兩眼,感覺太沒意思,臉色說變就變,又開始想掉眼淚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都怪山下的那群大人!”小姑娘唾罵道,“我就說他們整天打打殺殺的做什麼?少元山的山腳都叫他們放火燒禿了,不然龍爺爺也不會出事!”

被龍脈救進來的全是半大的小孩兒,沒個大人看護,這個鬼精的小姑娘已經是個領頭人了。

她一沉下臉,餘下的孩子見狀紛紛不甘示弱地開始打雷下雨,眼淚哇哇直掉。

白重景癟著嘴,暗暗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哭了,好惹人煩啊。

祿折衝冷著臉,大吼一聲:“都閉嘴!光哭有什麼用?!”

小姑娘抽了口氣,擦擦眼角問:“那現在還能乾什麼?”

祿折衝往腰間摸了摸,摸出一個小紙包,拆開後裡麵是一些種子。

眾人好奇地圍了過來,白重景也墊著腳伸長了腦袋細看。

這些種子是白重景以前揣著瓜果過來看望他時剩下的,祿折衝洗乾淨後沒舍得丟,本來想試著在屋後種下,可因附近埋有太多屍骨,他怕白重景覺得惡心,就先存放起來了。

這會兒種在這妖域裡,不定能成活。

祿折衝在地上找了塊邊角尖銳的石頭,用它來刨開泥土,將種子埋進去,再拿腳踩實。

“按時澆水。”祿折衝麵無表情地說,“還有那些看起來很茂密的樹,摘下幾根樹枝,插進地裡,不定也能種出來。種的樹越多,成妖的就越多,說不定龍脈又能活過來了。”

至於澆多少他也不知道。畢竟他沒種過地。他又沒有田。

“這樣就行了嗎?”少年臉上哭過的鼻涕還沒乾,覺得很奇妙,“這樣我就能有弟弟妹妹了?”

祿折衝怎麼知道,可實在怕了這幫愛哭鬼了,得給他們找點事做,於是硬著頭皮道:“指不定呢?妖物化形,看緣分的。”

少年用手摳著地上的土,碎碎念地說:“少元山都快死了,沒有人能再為它們點化,妖還怎麼化形啊?”

白重景一把拍在他的手背上,將他的臟手拍開,恐嚇道:“你再挖他們就死了!種子不能隨便見光!”

少年真信了,不敢再動。

小姑娘也懷疑道:“你吃過的種子,能行嗎?”

祿折衝幽幽看著她:“你在嫌棄什麼?”

白重景這小狗腿第一個跳起來:“就是!你在嫌棄我大哥的口水嗎?!”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小姑娘也大聲地回嗆:“你們兩個簡直不可理喻!”

祿折衝將兩人分開,警告地瞥了二人一眼,示意他們不要爭吵,對著人頭點了一遍,問:“都在這裡了?”

小姑娘抬手指去:“還有的在前麵。那裡吵死了,嗡嗡嗡哭個不停。幾個哥哥在哄他們。”

祿折衝覺得這幫小孩根本沒有生活的能力,聽到總算還有幾個大的,鬆了口氣,說:“帶我過去看看。”

祿折衝好歹是一個人野大的,比這群沒出過少元山的小妖懂更多東西,教著他們怎麼搭房子、怎麼煮飯、怎麼製作工具。

忙了一整晚,一群小孩兒都睡了。

祿折衝隨意吃了點野果,不喜歡跟那麼多人睡在一起,找了個人少的清淨地,也困得躺下。

睡了沒多久,感覺身前站了個人,意識昏沉地睜開眼,才發現是白重景。

祿折衝看他一臉便秘的模樣,想了想,說:“你不是拉屎都要帶上我吧?”

白重景耷拉著腦袋,嘴唇嚅囁,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麼開口。

祿折衝:“說!”

白重景被他嚇住,打了個激靈,病懨懨地道:“我想出去找我爹了。不知道他在外麵過得怎麼樣。他如果找不到我可怎麼辦?”

祿折衝說:“我沒有爹。”

白重景說:“我沒有娘。”

祿折衝說:“我也沒有娘。”

白重景靜靜看著他。

夜間的露水一滴滴從葉子上滾落,久到白重景以為不會有結果了,祿折衝翻了個身,說:“睡醒了陪你出去。”

白重景心頭一喜,可喜悅沒維持多久,又變得沉甸甸的,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惆悵。“嗯”了一聲,跟著在邊上躺下。

天亮之後,聽說兩人要離開,一群小童依依不舍地圍著他們,勸道:

“這個樹洞非常大!靠自己出去你們要走很遠的路!”

“外麵現在很危險。你們不就是從外麵躲進來的嗎?”

“為什麼要走啊?外麵的人那麼壞!”

“你們留下來吧,大不了我們都認你做大哥!”

一張張小臉說得白重景都猶豫起來,祿折衝兀自一招手,沉冷地說:“走吧。”

白重景深埋著頭,快速跟上。

他抓了下祿折衝的衣角,小聲問:“你知道怎麼出去嗎?”

祿折衝說:“一直走,總能走到頭。”

出去的路不知是不是被龍脈下過禁製,走得越遠,道路越是陡峭。妖力也使不出來,隻能依靠步行。

白重景哪吃過這苦?很快便體力不支,累得癱倒。走過一條向下的斜坡路時,一腳踩進被雜草遮掩的坑洞裡,腿骨摔折了,腳上腫起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