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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270 字 6個月前

一圈。

壯漢借他的衣服雖長短合適,可過於寬大,罩在他身上,顯得他過於削瘦。分明是一件素色的麻衣,行步間的姿容,卻穿出了些許長衫的儒雅。

他適應了手腳,略一招手,喚傾風一同出門。

剛走到街上,便有村人自發給他們指明方向。

順著指示走出沒多遠,果然在一棵樹下遇見了個眼生的人影。

遠處是一片青蔥的竹影。

對方足上帶泥,脫了草鞋,一隻腳盤腿坐著,另一隻腳懸在半空悠閒地晃動,頭上戴著頂竹篾鬥笠,低著頭,遮擋住了半張臉。

傾風本以為他坐在什麼高大的石頭上,走近了才發現,他是坐在一根彎曲凸起的樹枝上。

“來了啊。”

村長聽見腳步聲,用手指頂開頭上的鬥笠,露出一張比傾風想象中年輕得多的臉來。約莫隻有十六七歲。

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眸光黑亮,表情有些狡黠,還有些玩世不恭的浪蕩,抬起手中一根長長的草葉,朝前一指,大方說:“坐!”

傾風沒料到對方是比自己還小的人,嘴裡的客套詞一時不知怎麼開口,說了聲:“村長?”

少年應道:“是我,這裡又沒旁人。廢話免了不必說,這裡都是種地的鄉下人,不講你們讀書人的規矩。”

傾風與林彆敘分彆找了塊石頭,在少年兩側坐了下去。

少年彎曲著手指靈活編織著一根蒲草,眼神一直落在二人身上,笑嘻嘻地看著他們:“我認識你們,你們不認識我,不會還要我開口先問吧?”

傾風試探著問:“昌碣怎麼了?”

少年說:“這我可不能保證。我隻知道趙鶴眠他們都還活著。狐主及時趕到,封印了城中的戾氣。想來是沒什麼問題。”

傾風拗口地問:“那,請問村長……尊姓大名?”

“大家都叫我村長,我快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了。不過在我懂事時,確實有位識字的先生給我起了個名字。”少年搖頭晃腦地說,“‘武有折衝之威,文懷經國之慮。’。”

他雙目有神地看著傾風,像是在期待著什麼,鏗鏘有力地道:“所以我叫,祿折衝!”

傾風跟林彆敘都沒什麼明顯的反應,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少年等了等,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住,良久見二人依舊靜坐不動,腿也不晃了,奇怪道:“你們怎麼不來打我啊?”

傾風額頭青筋跳了一下,好言勸道:“小弟弟,你要是沒事,就一邊兒玩去。順道將我們送回城,我們忙得很。”

“你們又沒見過祿折衝的真身,怎麼知道不是我這樣的?”少年摘下鬥笠,放在自己膝蓋,大言不慚說,“仔細算算,我已經快八百歲了,你叫誰是小弟弟?”

狐狸吹牛也頂多往自己十八歲上吹,這貨直接吹個八百。怎不從盤古開天辟地的祖宗血脈算起?

傾風旁若無人地詢問林彆敘:“除了先生以外,有妖能活到八百歲嗎?”

林彆敘認真答說:“先生也沒有八百歲的。他一直閉關休眠,清醒之日鮮少,才能保存妖力活了五百多年。”

少年用手中的蒲草編出一把劍來,指向林彆敘,傲然說:“白澤自然是不一樣。白澤的壽命長短需仰仗國運高低,遇到政治昏聵,民生凋敝的,跟著要小命嗚呼。當年兩族大戰,屍體載道,老白澤還能活到今日,已屬實是命大了。再看看你,換做是你,差點享年就二十多歲,哪裡能跟我比?”

林彆敘笑了笑,沒與他計較,又問道:“這裡似乎是少元山,可是以我對少元山的理解,沒有這個地方。煩請村長解惑了。”

少年說:“放心,這裡不是他的妖域。”

“他?”傾風不動聲色地問,“他是誰?”

少年說:“祿折衝啊。”

傾風靜了靜:“那你呢?”

少年大聲道:“祿折衝啊。”

傾風呼出一口氣,瞎謅道:“所以你是年輕時的祿折衝?”

少年吊兒郎當地道:“不,我就是我,與你以為的人不同,雖然我現在確實還很年輕。”

傾風要是有把刀,就把不說人話的家夥都三刀六洞地給殺了。在他們身上多開幾個口子,看看他們是否能憋出□□氣來。

傾風挽起袖子,作勢要起身動手:“打一頓吧,還是打一頓。我忍不了了。”

少年也不怕,指著她叫道:“恩將仇報啊你們!與你們說真話,你們也不信,好沒天理!”

傾風本來隻是裝腔作勢,聽他還這樣說,果真站起身來,手中拋著塊剛從地上撿來的石子,陰惻惻地朝他笑了兩聲。

少年軟硬不吃,拍拍腿上的鬥笠,笑說:“彆生氣嘛。反正你又出不去,也不趕時間,陪我多說說話怎麼了?”

傾風重新坐下,換了個態度,無奈道:“我二人真沒什麼閒暇在這裡逗留。多謝你這回出手相助。你既然願意相幫,就是一個朋友,送我們出去,這恩情往後有機會定然相報,或是你有什麼要求,能做到的我絕不推辭。”

“不急。祿折衝剛在否泰山上被你們折損了一個傀儡,這次又強行調用少元山的妖力,多死了個傀儡,起碼半年多調養不過生息,人隻能半死地躺在床上,能興出什麼風浪?”少年收起那不務正業的模樣,眸中精光緊盯著傾風,說,“想知道此境的真相,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傾風道:“你說。”

少年將架著的腿放下,長手一指,說:“村裡的那幾個孩子你們見到了吧?各自挑一個,收做徒弟,以後要保他們平安。”

“不用挑了。”傾風不假思索道,“我全收了!”

都是未來的大妖啊,有這便宜還不占?

他們要是不介意,把整村人收了她也可以。

少年將手中的草劍朝她擲了過去,笑罵道:“你當我是上趕著賣崽呢?隻能挑一個!”

第181章 千峰似劍

(我不止救了他,其實我還救過你。)

林彆敘想了想,說道:“那我選年齡最大的那個小童吧。我觀他與我有緣分。”

傾風聽少年口風,知道這個師父的身份大抵要關乎到什麼安危,嚴色道:“你若是隻想要我保他們平安,那麼小的孩子,哪一個我都不會見死不救。不是我徒弟也一樣。你如果實在不放心的話,我把他們收進少元山,代我死去的師叔們收徒,都算是自家人,也行。”

豈料少年說:“不是這回事。”

他強調地重複了一遍:“你隻能選一個。”

傾風隻能道:“他挑了年齡最大的,那我就挑個最小的。”@思@兔@網@

小的那幾個孩子瞧著都一般大,很難看出年齡。不過都已經能跑能跳了,隻要肯聽話,差彆不到哪裡去。

少年點點頭,拍著手道:“那就定下了。師父沒有拋下徒弟的,等一會兒聊完了,我帶你們去見見你們的小弟子。”

雙方都因為這有些脆弱的關係而鬆弛下來,放下了一部分防備。

傾風撿起地上那草編的短劍,想起自己丟失的又一把不長命的神兵,哀怨歎出一聲,乾脆問出自己最困惑的事情:“冒昧一句,這座村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大妖?”

“嗯?你也說了,因為這裡是少元山啊。”

少年身形一歪,又開始沒正形地坐著,抓起鬥笠,緩緩給自己扇風,解答道:“當年龍脈複蘇,天下多少蒼生因其受惠。妖族的數量翻了數倍不止,人族也因此群英輩出。這座妖域裡還留了些龍脈的靈氣,自然也孕育出不少大妖。再者說,自龍脈瀕危起,能在這村裡活到現在的,隻能是大妖。你們人族哪有那麼長的壽命啊?”

傾風眼皮一跳,聽他再提少元山的“靈氣”,這回是不得不信了,順著他話中的意思,詫異道:“少元山上還有精純的靈力?這村子從兩界封閉起就有了?”

“不錯。”少年抬起兩腿,盤腿而坐,“天下間沒有東西能把好事情占全了的。你瞧著這地方鐘秀,可我們輕易出不去,也不想出去。”

傾風聽糊塗了,在手心拍打著那草編,問:“你既然知曉外界動向,怎麼會出不去?既然關切人間境遇,又怎麼會不想出去?”

“此事說來話長了啊……”

少年提起這句本該是老氣橫秋的話,卻是一點惆悵都不帶,而是一種期待了許久,一個話癆壓抑多年總算被掀開話匣子的喜出望外。

他到底還是矜持了下,抿了抿唇,沒馬上開始他的往事追敘,故作高深地清清嗓子,說:“外麵的事情,其實是我遇到趙鶴眠之後才知道的。以前我也隻能閉鎖在這村莊,困守一界。”

傾風腦海裡隱約冒出幾條線,隻是太雜亂,串不成前因後果,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趙鶴眠?”

少年抬手比了下高度,樂不可支道:“當年趙鶴眠還不是這麼灰頭土臉的中年男人,隻是個%e4%b9%b3臭未乾的小子,聽信了民間說少遠山上留有龍魂的傳聞孤身來闖,差點死在山道上。不料他那小子是有點真本事,被煞氣傷得遍體鱗傷,還拚著苟延殘喘的那口氣,硬生生爬到了少元山斷口的邊上。”

他說完這段,雙目黑亮地看著傾風。

傾風對他對視片刻,三分真三分假,抑揚頓挫地問道:“那傳聞不是真的嗎?趙鶴眠最後不是領悟出龍脈遺澤了嗎?”

少年高聲接過話頭,用力拍拍%e8%83%b8口,誌得意滿道:“哪有那麼簡單?全虧了我!”

說完這句,他想起什麼遺憾事,整個人的精氣神又泄了出去。

“少元山的龍脈還活著是真,可想靠著這蠢辦法領悟出什麼遺澤,那全然是癡人說夢。不如指望妖境再出個白澤來得合理……哦,後來確實是出了。”少年看一眼林彆敘,拍拍屁股底下的樹根,“同在少元山上,我與龍脈算是同氣連枝。我在這村莊為它鎮守最後一絲靈智,作為條件,也分得它一點神通。這是我勝祿折衝的地方。他得不到龍脈的傳承。不過祿折衝的實力確實比我強,他強盛之時,我是出不去的。”

傾風不由跟著低頭看了看腳下。

少年重新戴上鬥笠,深沉中難得有了些老成模樣:“委實是趙鶴眠命大,碰巧當時祿折衝受了重傷,叫我能分出心力來溝通外界,再遠一點都不行,偏在斷口附近看見了命懸一線的趙姓小子。彼時山上埋了多少前赴後繼的屍骨,一些是為了求道,一些是實在走投無路。趙鶴眠天資確實卓越,我不忍見他身死,也不想再看無辜之人白白鋪道,於是送他幾縷龍息,引妖力到他經脈,助他領悟遺澤,想看看他的造化。”

少年唏噓著道:“好在他是個爭氣的人。我以為他一幅殘軀千瘡百孔,定然熬不住修煉遺澤的痛苦,不料他竟活下來了。從此成了我在妖境的耳目,為我傳遞一些消息。”

身後竹香浮動,夏日斜照過成帷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