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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277 字 6個月前

話,忙上前幫忙打圓場道:“人小娘子剛大難逃生,自然是心神不定,哪裡能信你隨意端來的藥?何況你不由分說就給她郎君灌藥,長得又一副凶神惡煞的麵貌,她自然要疑你誠心。換我也覺得你是不懷好意。”

傾風聞言不由多瞄了他一眼。

相比起來,還是這位兄弟更像個惡人。他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黑皮青年不敢置信道:“我凶神惡煞?”

壯漢掰正他的肩膀,催促說:“你給她講講這小郎君的症狀,她才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雌黃。”

“這有什麼好講的?不過就是經脈破裂,五臟俱損。沒了內丹的大妖還少見啊?”黑皮青年懶得多廢口舌,急躁道,“你不給他喝藥,他又能活多長時日?我若真想殺他,不管你二人便是,何必還賠上我的草藥使個陰損手段。單憑你們兩個短命鬼,全部加起來都活不過我零頭,需要我出手?”

傾風:“……”好毒啊他這張嘴!

壯漢出聲譴責道:“你怎麼能罵人呢?”

黑皮青年有些糾結,最後還是道:“隨你吧。不信算了。你就讓他這麼乾熬著,瞧他狀況是還能多熬一段時日。隻是可憐了他白受這苦!”

傾風見他轉身要走,脫口叫道:“等等!”

壯漢立即拽住青年的後衣領,將他提了回來:“你慌什麼?總得叫人把話說完。”

黑皮青年脖子被衣襟勒緊,一張臉又黑又紅,不悅問:“你到底給不給喝?”

傾風說:“給我吧。”

青年立即將藥碗塞進她手裡,同時往前推了推,示意她趕緊。

藥汁是涼的,聞著不臭,隻是看著濃得發苦。

傾風掐住林彆敘的下巴,小心給他喂藥時,腦海裡隻有一句:他要是死了,那就是我殺的。

品味了幾遍,這句話從萬丈高空滾落至凡俗紅塵,從雷霆萬鈞消減至寂靜無聲,將傾風那柳絮似飄搖不定的心也跟著一塊兒沉了下去。

隻是喉嚨裡跟著多出一股苦味,藥碗空了之後,臉色也變得煞白一片。

傾風心道,死就死了吧。

誰不是從炭火鋪成的路上走來的。走得這兩腳血肉模糊,死又有哪裡好怕?

黑皮青年接過她兩手遞回的碗,可算擺脫了這邊的麻煩事,甩開壯漢搭在他肩上的那雙礙眼的爪子,撒腿跑了出去。

壯漢見傾風神色平靜得反常,張了張嘴,識趣的沒找她搭話。從櫃子裡翻出兩件舊衣服,隨意收拾了下,準備去朋友家中暫宿一晚。

走出門的時候,聽見身後人輕聲開口道:“多謝大哥。也代我同那位醫者說聲謝謝。叨擾了。”

壯漢扯出個爽朗的笑:“客氣了!來了少元山,往後都是一家人。”

傾風聽見也想笑一聲,可是實在提不起那情緒。關上門窗後,整夜守在林彆敘的床前。

不知道那黑皮青年開的到底是什麼藥,前半夜林彆敘不停地咳血,難有片刻安寧。

傾風知道林彆敘愛乾淨,手裡捏著打濕的粗布,給他把臉上的臟汙都給擦洗了。

後半夜終於不咳了,又像是有口氣卡在肺裡,難上難下,堵得他渾身抽搐不止,傾風不由更恐懼了。以為他是咳乾了血。

中途不知是因為太疼,還是傷情好轉,林彆敘醒來幾次,發現傾風坐在跟前,極力睜開眼睛與她對視,嘴裡說著各種胡話,問她這是哪裡。

傾風跟他描述了這邊的情景,林彆敘努力思考了半晌,大抵是沒有聽進去,很快忘了這事,又問她:“你怕嗎?你怕我就不睡了。”

傾風起初還會讓他堅持著,怕他一睡不醒。到後來實在不忍心,就說:“你睡吧,睡吧,我騙你的。你才閉了下眼,沒有睡很久。睡著就不痛了。”

林彆敘點點頭,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又掙紮著醒過來,看著像是被心事壓得睡不去,留得一絲心念在,也要反反複複地同傾風囑托道:“我不會死。你彆擔心。彆去做傻事。”

傾風一刹那像被嗆了口陳年烈酒,眼淚險要奪眶而出。又不想叫氣氛變得那麼悲戚慘淡,佯裝鬆快,彎下腰,靠近了他,玩笑道:“我能做什麼傻事?我頂多給你選塊風水寶地,好好安葬了你。再告訴陳氏的後人,過個千百年後到你墳前刨個坑,看能不能挖出個什麼天地至寶來。不必像三相鏡那麼厲害,陳氏弟子不會用。尋常普通些的就行,你算算有沒有這機緣。”

林彆敘聽著也想笑,慢吞吞地說:“我方才做了幾個夢。”

傾風手心一團血紅的濕布,攥得發白,強行擠出笑容說:“夢裡全是美事了?”

林彆敘搖頭,認真道:“腦子裡大部分是你,做不得好夢。”

傾風滿腔化不開的濃愁被他一句話攪出個口子,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擾你清夢了?”

林彆敘的意識該是有點渙散了,顛三倒四地說:“你做什麼我管不住。有時候覺得,你要是還留在界南,做個普通人也挺好。可我是願意為你擔心的。我願意為你犯難。我夢見你還舍得為我掉眼淚,那我要真出了事,你會不會多記我一段時日?”

傾風打斷他:“你彆說這些晦氣話。他們說你很快就會好了。”

林彆敘試圖抬起手,幾乎費儘了全身的力氣,可實際隻是動了動手指。他心中徒生淒愴,感覺自己或許真是死期將至。

傾風看見了,丟下濕布,兩手與他合握。

二人的手指都是一樣的冰涼,還有些溼潤,貼在一起也取不了什麼暖意。

“傾風……”林彆敘嗓音乾啞,低聲叫道。

不甘願也好,哀恨也罷,人總有走到黃泉路的時候。

隻不過他更自私一些,與那些話本故事裡說的都不一樣,堪稱魔怔的執念,臨到此時也不能放下。

他不希望傾風釋懷,不希望傾風去尋什麼良人,不希望傾風在短暫地傷懷過後,便將他拋到一眾蒼生大義的背後。

她總有那麼多的事要做。

而他不能做一個有無皆可的人。

隻是綿綿而來的睡意,催送著他上路,好似擁來一陣浩瀚的沙海,要掩埋他的屍骨,原地堆起一座墳來。

他癡癡地懇求道:“傾風……往後我再不惹你生氣……你心裡能有我嗎?”

庭院裡有呢喃燕語,快要壓過他含混在嘴裡的這句話。傾風手心微微發燙,抓著他的手貼著額頭。

窗戶關著,遮蔽了外間的光色,分不清朝暮晨昏。

傾風心神一片空乏,無所依存,飄出萬裡由餘,隻能寄托於那青年所言為真。度日如年地等待,感覺過了足有一甲子那麼長,手腳都僵硬了,才又聽見林彆敘逐漸有力起來的心跳聲。

像是從鬼門關上邁過了一個坎兒,死寂的脈象也緩緩複蘇過來。

傾風感覺自己好似踩在一團棉花上,如夢似幻,分不清真假,不敢出聲試探,依舊石像般地枯坐著,等人清醒。

直到壯漢打著哈欠推門進來,大聲招呼著道:“好些了沒?”

男人走過來,粗魯地將手按在林彆敘脖頸上試了試脈搏,趁傾風動手前趕緊收了回來,說:“這不是活了嗎?你怎麼還一副死了人的模樣?”

傾風直起身,全身的骨頭隨著動作“哢哢”作響,探手摸向林彆敘的臉,發現他體溫真的在回升,那昏天暗地的驚懼總算走到了儘頭,在被各種悲觀的思緒壓垮前從淵底撈了上來。

壯漢看著傾風,是不大想煞風景的,隻是密閉的房間裡全是血腥味兒,聞得他難受,好心提醒說:“姑娘,你不去換身衣服嗎?你這都快臭了。找村裡的嬸子借個地方梳洗一下,我這兒是不大方便。”

傾風還有些猶豫,垂眸看著林彆敘,分明放心不下。

壯漢無奈說:“行了,我給你看著他,你這小娘子可真是……晚些時候我們村長要見你,你彆把人給熏到了。”^o^思^o^兔^o^網^o^

傾風走到一半,折返回來,說:“那你給他也換身衣服,清洗一遍。”

壯漢瞠目結舌道:“怎麼?我救了你們,還要我幫著做牛做馬?”

“是你說彆把人給熏到了,他比我臭。”傾風說,“何況那是你村長又不是我村長,反正我耐臭,能忍,你看著辦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壯漢:“……”這姑娘,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啊。昨天還連根手指都不讓碰,今天就把人整個塞他這裡了。

壯漢一臉鬱悶地過去開窗通風,又翻出床新被褥,想把臟了的換下。轉了一圈,發現林彆敘已經醒了。一雙眼睛雖略帶憔悴,但清亮有神,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都擔心你家小娘子要砍了我!”壯漢放下手裡的被子,揶揄道,“你家小娘子擔心你得緊,總以為我要謀害你,可真是冤死我。嘖嘖,盯著你看了一整晚,前腳剛走。”

林彆敘眨了眨眼,回憶起一些,眸中光色深了幾許,溫柔笑說:“我也很喜歡我家小娘子。”

壯漢忙叫停道:“少說了少說了!耳朵都要長泡了!你自己待著,我再去找人給你看看。”

第179章 千峰似劍

(心裡本來就是有你的。)

這村子裡的人口不多,統共加起來不過兩百餘人。孩子更是稀少,似乎隻有進村時圍上來的那幾個小童。

村裡人的態度倒是都很和善,或者說包容得令人吃驚,即便傾風頂著一身猙獰血漬站在街有,瞧著不似個好人,圍觀的看客也未對她這初來乍到的外鄉人擺出任何冷臉。

傾風找了幾個聚在一起閒聊的婦人,行了個禮說出自己請求。幾人皆熱情邀她去自己家中暫歇,並給她端來幾碗尚且溫熱的飯食。

傾風蹭了頓飽飯,又洗了臟衣服,忙完後順道繞著村子的街巷閒逛了一圈。

在要出村時被一青年攔住,對方溫聲細語地將她勸退,說村外小徑縱橫交錯,路況複雜,且常布有陷阱或毒障,生人不明路況,獨自出去容易迷失。

傾風不知真假,可眼下也不想與他們衝突,一臉恍然大悟地道了聲謝,按捺住打探情況的衝動,轉道回林彆敘的小院。

回去時壯漢已不在屋內,隻有幾個活潑的小童穿著開襠褲聚在門口。大大小小的幾個皮猴兩腿站定在門檻外,扒拉著門框不住前傾上身,時不時伸長了脖子與裡麵的人說話。

傾風駐足在門口,心血來潮,聽著幾個還沒斷奶的小童張嘴與林彆敘駁斥。

“我父親說了,項橐七歲就做了孔子的先生,被後人尊稱為聖公。所以哪有什麼道理是因為對方是小孩兒就講不通的?不過是你不想說。你休想拿我們還小來搪塞我們!”

幾道稚嫩的聲音憤怒地附和:“就是啊!”

傾風默默回味,這丁點大的小子居然還知道“搪塞”這個詞。

不知道林彆敘在裡麵說了什麼,那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