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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347 字 6個月前

山龍脈的生氣?他好大的魄力,自裂了半枚內丹,送予趙鶴眠,以白澤的大道為龍脈療補生機。若不是有他臂助,我現下也不敢調動整株古木的妖力。”

祿折衝怪笑兩聲,譏誚問道:“區區趙鶴眠,而你是大道白澤,值得嗎?”

傾風喉頭吞咽了一口,內心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慌,垂眸看向自己肩頭。

祿折衝的聲音變得時遠時近,但是每個字都清楚地落進她耳朵裡。

“另外半枚內丹,看來他是送給了你。否則以你這半殘之身,如何能在妖境這險境之地闖蕩自如。僅憑幾縷龍息,能擋得住這磅礴的龍脈戾氣嗎?”

傾風的大腦轟然間炸成了無數的碎片,在那些紛飛的粉末中,回憶起自己將他從白重景手中救下後,他送自己那串石頭的場景。

又想起她問對方拿什麼與趙鶴眠交換龍息時,林彆敘避而不答的模樣。

往日忽略的一幕幕今朝得以印證,卻是成了滔天而來的冰水,淹沒得她不知所措。

林彆敘腳下突兀伸出一根木手,拽住他的腳踝,將他往地下拽去。

“林彆敘!”

傾風叫了一聲,飛身到林彆敘身後,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將他拖出。

祿折衝眯起眼睛,他的妖域此時才施展完畢,兩手掐出一決,勢必要將林彆敘拖入底下的泥沼之中。

林彆敘身上的戾氣陡然暴增,再無力牽製,身形向後一倒,被傾風接在懷裡。

傾風一手捂住他的耳朵,另一手想扯下肩頭的半枚內丹,可繩索偏偏打結了,又不知林彆敘用的什麼材料編織的,她手指顫唞著,竟怎麼也拽不下來。隻能從後麵緊緊貼著他,妄圖將內丹上的妖力渡回去一些。

“彆……”傾風手中滿是粘膩的熱血,想給他擦去一些,卻不料糊了他滿臉,心頭是漫無邊際的恐懼與刺痛,“林彆敘,你快點起來,你那麼聰明,哪能做這樣虧本的買賣?你定然是騙他的。”

她兩行熱淚再也噙不住,緊貼著他落到他臉上,思維混亂地說:“對,你不是還想要我告訴你什麼兩境之道嗎?你說過什麼來著?你怎麼能比先生還短命?”

林彆敘勉強扯出個笑來,低聲道:“彆聽他胡說……”

每說一字,嘴裡的血跟泉湧似地吐了出來。

傾風下意識去捂他的嘴,那些血宛如燒紅的鐵水,燙得她手腳麻木。眼前隻有成片成片的紅,仿佛又回到了否泰山,見到陳冀以身殉道的那一刻。

整個世界僅剩無儘的空茫,她形單影隻地站在未知處。

祿折衝張開雙臂,大笑道:“林彆敘,你是自求死路!”

傾風慌了心神,聽他一說,隻感覺自己聽不見懷中人的呼吸了,再聽不進其它,嘶聲叫道:“閉嘴!你給我閉嘴!”

“我死不了……”林彆敘按著傾風的手,想將她推開,然而全然使不上力,嘴裡喃喃地道,“沒事,你先走。”

祿折衝目不斜視地問:“貔貅,你後悔嗎?”

貔貅“呸”了一口。

祿折衝說:“在我鎮殺白澤之前,你還有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你這魔頭——!!”

祿折衝身後傳來一聲暴喝。他正津津有味地觀賞著白澤垂死時的慘狀,沒有回頭,手指輕輕一抬,用木根甩尾抽打過去。

貔貅兩眼一黑,怕來不及,直接化為原形咆哮而去,張嘴將紀從宣叼了回來。

後背遭那木根鞭笞,疼得他維持不住妖力,又變成人身滾落在地。

貔貅齜牙咧嘴,拍著地麵叫罵道:“娘耶!你這小子又來湊什麼熱鬨?小爺我隻想喝口湯,不是來給你們收拾爛攤子的!”

“就是你?”祿折衝冷眼斜睨著地上的人,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策反得了衍盈。

打量了片晌,最後隻諷刺一笑,“衍盈自認聰慧,末了瞎了眼,在街邊隨意撿了個垃圾,奉為明主。看來與白澤有關的妖,皆是冥頑不靈。”

紀從宣沒理會他的羞辱,從地上爬起來,踉蹌地朝他走近。

他修為遠不如在場眾人,不過幾步,便被迎麵的戾氣割出了道道傷口。

貔貅張嘴欲言,可想到今日殺不死祿折衝,自己也是死生難料,又何必再多此一舉,去救一個不知分寸的求死之人,便隻坐在地上旁觀。

紀從宣高舉左手,禁不住祿折衝釋放出的威壓,嘔出一口熱血。

祿折衝這才看清他手裡的東西,麵皮抽[dòng],冷聲說:“她早知自己不能活,對你倒是慷慨。可是這東西在你手上,又能如何?”

祿折衝抬起右臂,想再次調動妖力,直接絞殺麵前這不知所謂的蚍蜉,忽而麵色一變,看向右手傷口出鑽出的一絲鮮嫩綠意。

那翠綠的根%e8%8c%8e破開皮膚之後,當即沿著他手臂攀爬上去。

因這傀儡沒有痛感,所以一直未曾察覺,他身體裡被植入了一枚花種,已隨他頻繁使用妖力,堵塞了他的四肢百骸。

祿折衝拽住那些細小的藤蔓想將它抽出。綠絲一折即斷,但很快生長出更茂密的枝葉。

紀從宣手中的那半截真身木枝飄浮起來,在空中凝出衍盈的模糊虛影,帶著滿身雪白的熒光,滲透過不見天日的昏暗,徐徐抬手,指向麵前的傀儡。

緊跟著東城附近,飛來一片浩浩蕩蕩的花海。

無數的妖力彙聚而來,混入紅色的霧氣之中,盤旋在祿折衝身側,加速催發他身體裡那枚已生根發芽的花種。

貔貅看著這蔚然壯觀的一幕,呆滯片刻,從地上一躍而起,欣喜若狂地又止不住悲憤地喊道:“祿折衝,還是我們贏!你輸了!再暴斃這身傀儡,你還有什麼命活!哈哈哈,枉你目空一切,也有你機關算儘,棋差一著的一日!”

祿折衝想強行驅動妖力,身軀上的各個筋脈在花絲堵塞中相繼爆裂開來,炸開一片血肉。

他右手頓時殘廢,無力垂落在身側。

此時才明白是衍盈身亡前故意算計於他。

知曉他要來昌碣尋人清算,於是在城中自碎內丹,藏下一半妖力。

又自舍一半真身,交予紀從宣保管。

明知他在半途等候,假意前往少元山修煉養傷,以身入局,咽氣前悄無聲息將自己最後的花種栽入他體內,隻等他走進昌碣,步入她設好的必死之局。

這就是她求索兩境,給自己選的道?!

祿折衝憤恨怒吼道:“衍——盈——你這叛賊!”

祿折衝最後瞅一眼林彆敘的方向,放聲瘋癲大笑,不計後果地將全身妖力灌入妖域。

抓著林彆敘的那雙木手猛然施力。傾風緊拽著他,跟著被拖入那純黑的混沌之中。

“先生——!”

紀從宣紅著眼大吼,想撲過去抓住兩人,還是晚了一步。

“轟——”

祿折衝的傀儡也隨之碎成一團血沫。

第七卷:看試手,補天裂

第176章 千峰似劍

(大勢既定,隻能行一步而思百步)

祿折衝傀儡身一死,被他召喚出來的古木跟著平息下去,將那些互相軒邈的根須收回地底。詭譎離奇的木陣總算從大道上消失,留下一地鬆軟的泥土和凹陷的坑洞。

隻是飄溢中的龍脈戾氣尚在,未隨陣法潰散而消逝。頭頂的崢嶸氣象倒是很快收斂了,滾雷與殘雲被一陣狂風頃刻卷去,不絕於耳的悶雷聲靜止過後,留下一片頗感衰疲的空寂。

迷蒙的紅霧中,衍盈的虛影正對著傀儡死亡的方向,說話時眼皮習慣性地半斂著,有種謙厚的柔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天下有大道萬千,皆與我無關,征途漫漫,我能走的唯有腳下一條。天下有百年沉屙,也於我無關,積重難返,我一人不能是治百病的神藥。是以我與您不能同道。”

“我於你眼中,不過是把不出鞘的劍,可既然是劍,總該一試鋒芒。這便是我此生最無悔的一劍,願為我妖境斬去百年痼疾的腐肉。”

她說完稍稍偏轉了下頭,對著空曠的地方說:“算我償你三年之期。”

這是她留在真身幻影之中,最後的一句遺言。

可惜前半段話,祿折衝沒能聽到。

後半段話,因紀從宣兩耳發聾,也沒有聽清。

她生得艱辛。青天跌宕,變化萬千裡,少元山上也不過催生出她一株花妖。

也生得可惜。覽遍人間疾苦,無幸得見功成。寥落一生,不過似午間殘夢。

春風雖欲重回首,落花不再上枝頭。

往後妖境,再沒有她這分春色了。

貔貅躲在紅霧之外。因受了外傷,不敢輕易靠近。

好在沒了妖力牽引,這團霧氣如同死物,靜止在原地。

貔貅隔了半邊天,大聲問道:“姓王的小子……不對,人境那小子,你沒事吧?”

紀從宣仰頭虛望著衍盈的方向,有點回不過神來,跪在地上,好半天才扭過頭看他,眼神中一片空洞,遲鈍問道:“你說什麼?”

“完了,你不會傻了吧?”貔貅抓耳撓腮道,“你們幾個人境來的,陳傾風不見了,謝引暉半死不死,你要是也傻了,麻煩事兒不全落到我頭上了?”

紀從宣捂住耳朵,示意說:“聽不大清。”

貔貅拍拍%e8%83%b8脯,鬆了口氣:“聾了比傻了好。聾了不定還能醫。”

他手舞足蹈地示意道:“你快點出來啊!坐在裡麵找死?”

紀從宣看懂了,撐著膝蓋艱難起身。因受妖王的妖力威壓,又受龍脈戾氣侵蝕,稍一提氣便感覺萬蟻噬骨,死咬著牙關,才跌跌撞撞地走出那片濃鬱霧氣。

如若不是有人境的國運護他身外,恐怕他已受那戾氣影響而喪失理智。

“真狠啊。”貔貅還在嘖嘖稱奇,“那花妖我隻見過幾麵,還以為她沒什麼膽氣,是個有心無力,又婦人之仁的尋常大妖,懶得同她打交道。不料最後卻要承她救命的大恩。”

要不是衍盈那與祿折衝相克的妖術,連林彆敘都扛不住龍脈的暴動,昌碣還有誰能壓住妖王的這次衝鋒?

貔貅彎下腰,想撈起地上的一捧白花。

那些妖力所化的花瓣不過是鏡花水月的虛像,從他指縫間無情穿過。如一層厚厚的霜雪,籠罩了千萬家的樓台。

可惜殘餘的力量支撐不過數息便徹底流儘,最後露出下方的青瓦與泥石。

貔貅是個不喜歡講規矩的人,但很講道義。他直起身,朝著前方鄭重拜了三拜。嘴邊還是那句如出一轍的許諾:“往後我供你作我映蔚的座上賓……”

他說完這句,頓了頓,想到傾風要是在的話,指定得陰陽怪氣地諷他一句:“你映蔚的座上賓位可真值錢。”

貔貅頓時覺得有點沒意思,長長歎了口氣,抓著地上沙土朝前灑了一把。

紀從宣看他動作,眼淚有些不受控,險些滾落下來。心裡頭全是些自己也理不清的頭緒,隻覺得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