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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353 字 6個月前

風五感瞬間通明,耳邊傳入千萬種聲音。從庭院中彼此交錯的呼吸,草木蕭索地搖落,到高牆外小兵們的怒罵,人族的悲泣……

恍惚以為自己是一池水,天地眾生皆是空中的浮塵,紛紛揚揚儘數落在她的水麵上。

她眼前的視線昏花了,迷蒙中隨著耳邊的聲響交織成一片浮動的光影。感覺夏日的清露凝結在了自己眼中,充滿了酸澀的冰涼,點點滴滴,將她血液中的溫度都冷了下去。

恍惚像是神魂離開肉身,飄蕩到昌碣的街巷,看那些渺小螻蟻在硝煙下翻滾。

映蔚的一群商旅躲在角落,再前方就是妖兵的隊伍了,眾人不敢靠得太近。

“裡頭都是什麼動靜?我怎麼感覺打得也如此激烈?”

貨郎不要命地探出腦袋,又被後方的兄弟猛力拽了回來。

眾人推攘著,正屏息凝神地觀戰,耳朵動了動,聽見一陣鎖鏈碰撞的聲響,不由回頭朝身後看去。

是街頭那個一直默默無聞的老乞兒。

他蓬頭垢麵,一頭稀疏長發擋住了憔悴的臉。走動的步伐緩慢,拖行在地的兩條腿上滿是未好的瘡疤。

他一步三晃地來到貨郎身後,朝他伸出手,聲音仿似越行萬裡的黃沙,布滿了風霜之感,喑啞道:“借我一劍。”

貨郎愣了下,反複打量著那老漢,不覺得他這把年紀還能拿起什麼劍來,但還是從身後一成捆的兵器裡,挑出把看起來成色最好的劍,將它兩手遞到老漢手中。

“多謝。”老漢點點頭,接在手裡,五指緊握,低聲呢喃著道,“許久不曾握劍了。”

他右手顫唞,連帶著劍身也跟著晃出了虛影。脊背挺了挺,可多年來為避開旁人的目光,長久佝僂,已直不起身。

他倒提著劍,從那簡樸的劍身中,汲取了一絲往日的豪情。回憶起自己當年也曾氣吞山河,隨趙鶴眠征伐左右。一把卷刃的兵器殺過無數妖將,為人城基業砌下過隻簷片瓦。

那個生動而豪邁的人物從恍如隔世的記憶中重生,帶著他朝妖兵聚集的方向走去。

貨郎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老者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隻覺那老漢的步履逐漸平穩起來,肩膀不再上下歪斜,又有了當年那赳赳老將的兩分威武氣度。

%e8%83%b8口情緒激蕩翻湧,有一瞬想將他攔下,叫他不要上前。

小妖見老乞兒出現,已習慣了看他在陰暗角落處哀哀乞憐的模樣,臉上是不以為意的鄙夷之色,衝著他抬起手中寬刀,厲聲道:“找死?”

那老者支著一身快散架的枯骨,腳下腳步,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太多的話同自己的血液一樣幾近乾竭了,發出的隻是一聲茫然的鼻音。

他複又閉上嘴,唇角上揚地笑了起來,哼出一首荒腔走板的俚曲。

小妖們離得遠,不曾聽清,隻看他瘋瘋癲癲地在那裡唱曲兒,失了耐性,提刀朝他走去。

老者唱到一半,自己也忘了詞,索性停下,朝著小妖舉起手中長劍。

他這一生是從汙濁的淤泥裡爬出來,滿頭的白發與渾濁的雙目,浸透了這世間的蕭條。一身骨頭叫人打折過,唯有傲氣撐著他苟活至今。

他喉間湧出一股熱流,落劍前,沙啞地高吼道:“站起來——人族!我此生潦倒,可我血不空流,為何要做為奴為畜,站著活!人族!叫你子女都能站著活!”

他一劍不曾落下,脖頸上先是一涼,帶著未儘的遺恨,死不瞑目地橫倒在黃土上。

為他短暫擁有過的輝煌、光明磊落的一生,寫下了最微不足道的一筆。

傾風猝然睜開眼,渾身戰栗,仿佛被他的熱血劈頭蓋臉地淋了一身,跟著滾燙灼燒起來,將自己也燎成了一把火。

耳邊諸般喧囂霎時退去,隻留下浩浩的長風與無儘的空寂,縈繞在屍體上空。

$1!——”

傾風手中長劍漾起粼粼金光,一刹那忘卻自我,隻覺自己正站在老者的身前,接過了他臨終前無力揮下的一劍。

熱淚順著側臉的弧度淌過,那滿腔難解的怨憤、至死不休的悲愴,都在未遂而身亡的執念中噴湧出來。

隨著老者脫手的長劍落地,跟著斬下那能隔開天光的一劍。

作者有話說:

康康我的新預收:

女主視角:

女主在山道上重傷醒來,僅剩半口氣在,好懸撿回一條命,卻修為大損,不記得丁點前塵。

她翻遍自己身上的東西,唯一還算值點錢的,是把破銅爛鐵似的劍。

她該是個無甚出息的劍客。女主想。劍客這職業可真是窮得要命。

隨即又發現自己曾是個散財童子,四處施恩,且這些人而今大多已功成名就,富貴逼人。

對她更是推崇萬分,眼含熱淚地追著她道:“師姐大恩,不知該如何酬報!”

“我知道。”女主拿出本子說,“彆急,我都記下來了。”

……這還做什麼劍客啊?!暴富了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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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視角:

男主一生浮沉難定,在權勢的刀山上前行。見慣了虛情假意,看多了人世離情,鮮有真心。

曾有過一段難以啟齒的落魄過往,認了一個不大體麵的同門師姐。

對方生於市井,卑如螻蟻,韌如蒲草,雖然天賦卓絕,卻好似天生少了點血性。

彼時魍魎橫行,遍野殘墟,男主一腔勃勃野心無從施展,最看不慣她嬉皮笑臉,自甘墮落的模樣。三言兩語哄她為自己驅使。

後來,也是那個低頭折節的小師姐,陪他風雪行路、破千人重圍。

又為他斷左手,背罵名,受十方追殺,血戰無名涯。十幾年裡深恩負儘。

本以為她早已死在那場無名涯的圍剿之中,不料多年後又在京城外的一間客棧與她相逢。

那個掀起江湖無數腥風血雨的人,閉著眼睛靠在窗台上假寐。聽他靠近,也不過神色淺淡地問了一句:“你誰?”

第165章 千峰似劍

(僅憑這一小段樹根,便可想象其本體之宏大)

犀渠正與傾風爭奪那道龍息,眼瞅著目標離他僅餘半指的距離,大笑聲狂放響起。

未過兩息,低沉的龍%e5%90%9f聲驟然響徹,隨即整個院落皆被那道巍巍然不可直視的劍光吞沒。

山河劍劍意所觸動的異象,這回顯得微弱而不可尋跡。唯有耳邊回蕩的劍%e5%90%9f聲中,帶著一種壯誌未酬的蒼涼。

如泣如訴,溢於天地之間。亦如英雄遲暮後的喟歎,蓋過了世間的魑魅魍魎。

貔貅倉促閉了下眼,感覺一股無形清氣從%e8%83%b8口掃蕩而過,一種難以言明的悵惘彌漫心間。

未等他回神,盛壓日星的劍意已如電光一閃而逝。

這一劍,沒有震天撼地的倒衝氣勢,卻鋒銳無匹。

貔貅從未見過氣韻如此傷懷又強勁的劍意,心中驚惶難定,待炙光退去後,竟覺天上一輪明日都為之黯淡些許。

帶著茫然之色朝前看去,就見犀渠站定在原地,臉上還殘留著大喜過望的笑意,手掌前伸,渾然鮮活,卻沒了聲息。

“呲”的一聲,極輕的聲音,將貔貅繃到極致的神經拉扯了一下。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網⑩提⑩供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犀渠脖頸上的皮膚便破開一條口子,飆濺出一股溫熱的鮮血。隨他身軀朝後倒去,一顆頭顱跟著滾落在地。

不可一世、堅不可摧的昌碣城主,就那麼毫無反手之力死了。怕是到了陰曹地府,都想不明白自己死因是什麼。

貔貅耳邊一陣嗡鳴,遲鈍地轉動脖子,望向身側。

金色的龍息纏繞在光華未散的長劍上,留戀不舍地繞了幾圈,最終隱沒入傾風的手掌。

貔貅想開口說話,才發現自己還失態地張著嘴,吞咽了一口唾沫,乾啞問道:“那是什麼?”

那一劍絕不是龍息,可他也沒看清具體是什麼,隻知傾風在絕境處忽然迸發出一股力量來,砍瓜切菜似地了結了犀渠,那道不聽管教的龍息也跟奔親娘一樣地到了她手裡。

傾風抬手擦了把臉,已不知臉上溼潤的液體是淚、是汗,還是血,聞言也低頭看了眼垂懸的長劍。

收斂了寒芒的劍身此刻顯得平和溫潤,沒了方才那種摧朽的殺意。

她的手倒是因揮出那一劍,此刻還有些顫唞,手指的關節跟生鏽了一般,僵硬得不受她掌控。

傾風把劍塞進貔貅懷裡,讓他幫自己拿著。用左手按住痙攣不止的肌肉,往後退了兩步,坐到一旁的石塊上調息。

隨著一身新舊內傷被龍息治愈,精神也從那共情的悲壯情懷中脫離出來,生出自我的實感。

傾風張了張嘴,想說,這是那一位無名老將,二十年冤深潮海,嚼齒穿齦所留下意誌。

可又不曾了解他所受屈辱的萬一,示意不忍輕談他的過往。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狂言的兩境劍主,應該是我。”傾風克製著表情,擺出高人冷峻的氣派,苦中作樂地與他胡侃道,“雖然尚且拔不出你妖境的山河劍,但向昌碣的英烈先輩,借一道劍意,還是不成問題。”

貔貅大腦一片混沌,怎麼思考都是有頭無尾,被她唬騙住,激動道:“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

“誰跟你開玩笑?”傾風對著屍體點點下巴,“拿上,扔到陣前去,賊首已死,叫他們都彆打了。”

貔貅有些嫌惡地過去拎起犀渠的首級。那張臉實在醜得令人作惡,死了尤是,多瞥幾眼入夜都要噩夢。

他扯下對方身上的外衣,將其裹了起來,用劍尖挑在最遠的位置,回過頭,炯炯有神地盯著傾風,語速飛快道:“執掌山河劍是什麼感覺?如何借劍意?你幫我也借一道,我試過了馬上還你!”

傾風心道,真那麼隨心所欲,那她哪裡還是人?已經是神了。

貔貅想躥去傾風身邊問個清楚,又礙於自己身份拉不下臉麵,保留著微末的一點矜持,自顧自說個不停:“那一劍光殺個犀渠真是白費了,若是用在祿折衝身上,不定能直接去他半條命!不過祿折衝這人實在奸猾,鮮少以真身示人,連我都隻見過他的傀儡。”

他精神鬆弛下來,情緒多變,甚至有些多愁善感,在嬉笑怒罵間來回切換:“妖境……原來真的有山河劍這玩意兒。我還當隻是個傳聞。笑他們癡念。罷了罷了,先把外麵那堆爛攤子給收拾了。”

“小爺我來——啊!”

貔貅將長發甩去身後,拔地而起,英姿煥然地朝府外飛去,結果一聲慘叫,撞上堵無形氣牆,被重重推了回來。

傾風也被他嚇了一跳,剛站起又跌坐回去。

貔貅穩住腳步,仰頭四望,叫道:“什麼東西?”

林彆敘指了指地下,一笑便震得%e8%83%b8口發疼,氣虛道:“禁錮趙鶴眠的妖力被犀渠轉移,這座庭院自然跟著被納入了陣法。憑蠻力衝不出去。”

貔貅先是一慌,想著誰要在這裡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