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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294 字 6個月前

他本是衝著白澤來的。

白澤與祿折衝二者之間的齟齬爭執在所難免,他總得要選上一邊。原覺得祿折衝不靠譜,現下看來,白澤這草頭班子也不大靠譜。

天道正統怎混成這球樣啊?

傾風聽出他語氣裡的鬆動,曠放笑道:“我可是命懸腰帶上了,還得仰仗城主您多照拂。”

貔貅思忖片刻,暗惱自己優柔寡斷,快刀一頓斬,將自己剩下的半隻腳也趕上賊船,麵沉如水地道:“若無意外,明日傍晚之前,我的先鋒能到。餘下大軍,再隔日可達。我將映蔚能調動的兵馬都遣來為你造勢。”

他惡狠狠地威脅道:“謝引暉的人要是比我少,我帶著人拍馬便走!”

“行!”傾風一口為他應下,拍著馬背道,“我去前麵為你探路。”

貔貅不識好心,這也要爭:“誰要你為我探路?小爺會怕?!”

二人拐過前方的山路,與那威厲的鐵蹄聲越發逼近。在空闊的道口靜候片刻,不意外地看見一片凜肅的鐵衣。一行人馬的軍裝在明耀的日色下反著寒光,看著聲勢赫赫。

傾風數了數,見不過是支百來人的隊伍,心下一鬆。

看來白重景有為他們遮掩,這批飛禽的眼線未如實通報他二人的行蹤,犀渠當以為隻是人奴不堪重役起事謀反,派遣小兵前來整飭。

傾風單手執劍,在隊列中間劃了一道,偏頭問:“你一半,我一半?”

貔貅遲疑說:“全殺了?”

他這樣一問,搞得傾風也拿不定主意了。

“直接動手確實不好。”傾風猶豫道,“陣前應當先利誘勸降?”

為首一名妖兵當是認得她,見她旁若無人地與貔貅說話,舉止冒犯,仍是好聲好氣地喊話問道:“狐君,在此何為?”

傾風策馬上前,直言不諱道:“你們是要去殺山上的人奴?我這人喜好多管閒事,看不慣犀渠趕儘殺絕。不如你們在此停下,回去與你主子稟告,就說鬨事的人皆已重罰,此事掀過作罷。”

妖兵苦著臉笑道:“狐君玩笑了。我當不起如此大的職責,更欺瞞不了城主。不過一小小兵將,望狐主不要為難。”

“當真沒得商量?”傾風歎了口氣,拇指推出劍鞘,“還想與你兩不乾涉。畢竟以殺止殺,誠非我所願。可你若實不肯放下兵器,我也隻能與你血濺三尺。你自己掂量,值不值當。”

那小妖沒有惱羞成怒,也沒纏著她迂緩相勸,隻是抱拳道:“想問問狐君,我們王將軍去了何處?”

“嗯?”傾風手上劍鋒一收,驚訝道,“你是王道詢的兵?”

那小妖頷首:“正是。將軍失蹤了兩日,城主便提拔我做了統領。今日恰好當值,接到消息前來巡視。”

“你們王將軍此刻就在山上。”傾風遺憾地說,“他不忍見人奴慘死,此番與我是同道,怕要叫你失望了。”

那統領沉默了下來。後方的妖兵們混亂片刻,竊竊私語,未等統領喝止,複又平靜下去。

似乎對她所言並不意外。

看來犀渠手下的妖兵也並不齊心。“王道詢”所轄的部伍便偏向親近人族。隻是礙於威勢,不敢表述。

傾風覷見可乘之機,誠心勸道:“我說你們這群小妖。縱使父母不是人族,身上也該有人族的血脈。兄弟姐妹,親友間總得有幾個人族朋友。若真覺得人族低劣輕賤,自己又算什麼?君子見生尚不忍殺,那群人奴與你們素無冤仇,哪能狠得下心,奪他們性命?即便不信鬼神,也該信天理昭昭。”

小妖伸長脖子,一副引頸受戮的姿態,視死如歸道:“狐君所言道理,我等雖然淺薄,自然也懂。監察人奴本不是我等職務,可既然城主有命,便不敢違令。我知狐君悲天憫人,可不能替軍中兵士全狐君大義。也知狐君武藝超群,確實能誅殺我等百多人。反正進退皆死,狐君若執意動手,便取我等首級。因戰而死,起碼可我等妻兒免受牽連。但請狐君下手利落些,給個痛快。”

傾風將他一段話在腦子裡轉了兩圈,忽然問:“誰命你們來?”

小妖愣了下:“城主?”

傾風說:“他親自命你們來?”

“親自?”小妖茫然地說,“人奴所行雖是謀逆大罪,可在城主眼中尚算不上什麼憂患,還勞不上城主親自出麵指示。否則也必不隻是派遣我等前來。”

傾風了然道:“所以是用飛禽傳信,命你們出兵。”

小妖不明她話外意圖,試探點頭道:“是。”

“什麼意思?”貔貅與她耳語道,“是白重景刻意叫他們來?還是先生私下授意?”

貔貅皺眉道:“這幫人油頭滑腦的,嘴上說得冠冕堂皇,正中你軟肋。送到你手上就是個燙手山芋。不能殺又不能趕,是要做什麼?”

“我給你們出條退路。”傾風心血來潮地勸道,“反正你們逃不過一死,不如同我們一起反了吧。我們背後也有人,不算勢單力薄。城內懷恨犀渠苛政的人當不在少數,大勢在我。”

貔貅聽得欲言又止,抬起手想打她。

“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實在是就這百來人,又是王道詢的半個兄弟,殺了同不殺沒什麼區彆。若能不戰而屈人兵,何必見血?林彆敘既然將人送到眼前來了,說明大有可為。若能說通他們,還能再拖延上一段時間。現下最缺的便是時間。”傾風低聲道,“可惜我萬生三相鏡不帶在身邊,否則對著他們一照。暗藏禍心的抓了。真心投靠地放他們過去。再以真我相挑動城內百姓與我們共事,將水攪渾,何至於處處受限?”

“窺天羅盤?”貔貅驚訝道。“你還有那等寶貝?!”

傾風挑眉:“瞧不起我?”

“兄弟們俱是有家室的人,親友尚在城內。”統領指了指天上的鷹隼,“此生命輕,許不了先生。”

傾風聽他語氣並不決絕,多是迫於無奈,笑說:“我百般相勸,你想必也疑我真心。不如我叫王道詢來同你闡明利弊,你再做決斷。”

第158章 千峰似劍

(我隻知道,傾風師妹從未叫我失望。)

傾風打算轉道回去找紀從宣,可那小妖統領其實不想與她多談,見她策馬轉向,抬手一招,示意後方兵士一同跟上。

犀渠向來多疑,幾隻飛禽正在眾人頭頂盤旋,隨時接替回去報信。他若與傾風周旋,在原地固守,隻會引犀渠猜忌。

在無孔不入的眼線下,便要無時無刻地表露自己的忠心。

傾風見狀亦不阻攔,與他們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頂著粗汗朝荒山疾馳。

不多時,前方竟也傳來齊整的人聲。

自山道儘頭出現一排雲海似湧動的人影,是紀從宣將人奴的隊伍也帶下山來了。

未等傾風出聲提醒,隊伍先行停下腳步。花妖與紀從宣越眾而出,踏著雜草蔓生的野道飛奔過來。

待二人走近,小妖統領看清對方的麵孔,身軀一震,這才真信了傾風的說辭,動容喊道:“將軍——!您真在!”

紀從宣已又扮上了“王道詢”的那張臉,打眼一瞧,是沒吃什麼苦頭,隻是有兩日未曾好好梳洗,衣服布料全是褶皺,麵上的胡茬也潦草一把,顯得有些邋遢粗獷。

“陸二!”

紀從宣高喊了一聲,殷切從傾風身邊跑過,與剛從馬上下來的小妖握住手臂,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激動地互相打量。

後麵的小兵們紀律嚴謹,沒有亂了隊伍,可也俱是伸長脖子朝前張望,墾摯地叫道:

“將軍!您去哪裡了?”

“他們都說您出事了,呸!一群見不得人好的東西!回去我就打死他們!”

“將軍為何會在山上?”

情意殷殷的關切瞬間擠滿了綿遠山道。傾風見到眾人前後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思││兔││在││線││閱││讀││

隻見紀從宣將視線緩緩從眾人臉上掃了一遍,嘴唇翕動,略有些哽咽地寬慰道:“說來話長。叫兄弟們為我擔心了。怎會是你們來?怕還要給你們添麻煩。”

眾人當即又七嘴八舌地道:

“六郎又在說什麼胡話!”

“六哥您沒事就好!”

“您糊塗了!兄弟間什麼麻煩不麻煩?”

“將軍您真要保下那群人奴嗎?您父親還在城內,這要如何是好?”

紀從宣拉著統領的手走進人群中,很快被圍成一團。

傾風便是豎著耳朵,也無法從那麼多嘈雜人聲裡辨認出紀從宣的嗓音了。

見他如此受人仰慕,傾風不由咋舌,忽然想起林彆敘從前給過的一句評價,說陛下是個看起來很深情的人。此刻才有種醍醐灌頂的領悟。

不過草草幾次接觸,確實能察覺出紀從宣這人交心的本領。

做事滴水不露,待人和風細雨。進退有度,溫文有禮,顧慮周全,叫人生不出惡意。再適時展露些傷懷,連傾風都險些著他的道。

看來在妖境的這三年,紀從宣已與軍中兵士處得親如一家。

難怪林彆敘要叫他們來,暫時生不出大礙。

傾風攔了後頭的衍盈,小聲問:“你們怎麼來了?”

“收到了先生留的消息,便立即趕來了。”衍盈一五一十地回道,“先生說,你離開不久,白將軍便獲知山上人奴出了大事。謝城主聞訊心知不妙,跟著不見了蹤跡。先生阻攔不及,現下也不知他去了何處,想應該是在城中準備人手。因擔心犀渠覺出端倪,先生現已隨白將軍離開家中,請姑娘切勿回去找他。”

大抵是花妖的本性,她說話時習慣了低著頭,鮮少直視他人眼睛,有種楚楚怯怯的纖弱。即便傾風知她不是個天性嬌柔的女人,一見她眉目盈盈帶水,也忍不住心生憐愛。

傾風耐著性子聽她說完,沒有打斷,直到最後才探究地問道:“鳥跟鳥之間,能傳那麼多的消息嗎?”

白重景不是說不行嗎?

“飛禽之間,自不能說得這般詳儘。”衍盈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所以他寫了信。”

傾風:“……”

傾風將那信紙展開查看,發現裡頭密密麻麻寫了一堆,好些是自己不認識的秘文。擠在一塊兒跟鬼畫符似的,看得眼睛疼。

畢竟是彆人家養的鳥,大張旗鼓用他們送信便罷了,確實不好將什麼隱秘都直白往上麵寫。

傾風訕訕將紙還了回去。衍盈接在手裡,直接用妖力將其絞成了碎屑。

她抬手往外一揚,將紙片掃了出去,旋而道:“先生說,姑娘若有把握,隻管徑去斬殺犀渠。城中百姓與戍衛的妖兵,自有他人安排。”

這是傾風擅長的事,省了她動那千回百轉的腦子,一時慨歎道:“彆敘師兄果然可靠。我還沒問,他就給我辦好了。”

衍盈續道:“此地有我,左右不過百十來人,反不了天,姑娘不必擔心,儘可放心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