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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249 字 6個月前

。不因一人而生,是百年積怨,大勢所趨啊。即便沒有我,也會有新一個人,振臂高呼,得舉世擁護,征兵人境。說是我造的殺孽,大半難道不是你白澤的功勞?”

紀欽明的五官是周正端莊的,被祿折衝用平和的表情來說殘忍的話,便有種割裂的古怪。

他說:“你刑妖司上年年有春色。柳似青玉,水如白練,可這樣的天時從不為我妖境而來。我不信這是天命,即便是,我也要逆天而為。”

狐狸作為從妖境來的住民,忍不住小聲駁斥道:“你少騙人!妖境也沒有你說得那麼淒苦,又不全是不毛之地。也有鬆濤明月,星鬥垂湖。邊地蕭索餓殍遍野,分明更多是勞役之過。濫官當道,該不想想是誰的職責?”

祿折衝目光悠悠地投向他,狐狸登時被嚇得毛發豎起,縮緊脖子,躲回長柱後頭。

祿折衝隻拿他當個不懂事的小孩兒,並不生氣,依舊耐心地緩聲道:“小狐狸,那是如今了,三百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嗎?何況你是狐君的公子,妖境什麼寶貝都要先捧到你麵前來,你如何能看見那些深陷泥塵的貧苦?”

他自入殿起態度便一直和顏悅色,可狐狸從他身上卻察覺不到多少的善意,冷冰冰的,如同在麵對一潭深不可測的死水,隨時能將他浸沒其中。

所謂的寬仁裡含帶著的不過對他的藐視,叫他有種莫名的心悸。開始懷念起原先的紀欽明來。

狐狸吞咽了一口唾沫,焦慮不安,急道:“先生,趕他走啊,喊人過來抓他!”

說完膽子小了一半,不敢窺覷祿折衝的臉色,又覺得刑妖司裡沒了陳冀,不定找不到能這妖孽抗衡的高人,硬著頭皮改口道:“先生,你快跑,還與他多說什麼?”

祿折衝說:“他走不了。”

狐狸愕然,從後頭跑出來細看,才發現白澤身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套枷鎖,從地底伸出,鎖住了他的手腳,將他困於原地。

那條白光凝成的鎖鏈被先生的寬袖遮擋,所以才一直沒有察覺。

祿折衝自己拎了把椅子過來,坐到白澤對麵,平靜得如話家常:“而今人境,皇帝失蹤,國運係在我身。先生如此勢微,就算你將刑妖司上下的人都叫來,他們也不敢殺我。何況我族大妖已包圍大殿內外,叫刑妖司那幫蝦兵蟹將出來,也不過是白白送死。”

狐狸挪步到白澤身側,手裡緊張地攥著對方衣袖,試探問道:“你要把白澤擄到妖境去嗎?”

“白澤?哈哈!”祿折衝失聲大笑道,“狐狸,你真是白白生在九尾狐一族,與你父親截然不同。”

狐狸最恨彆人罵他蠢,當即在跳腳與克製之間,輕輕往前邊兒站了點,小聲吼道:“那你是打的什麼陰損主意!”

祿折衝坦然笑說:“我想借先生的氣運一用。三百多年了,先生為人境殫精竭慮,現下分回我妖境一點,不算過分吧?”

狐狸被他無恥震驚,管不得他身份了,叫道:“你這人好生離譜!憑什麼就覺得白澤的氣運得是你們的?我在這裡隨先生上課,都沒將他的氣運當成是我自己的!否則我已是九尾大狐,能九尾巴連連拍死你!”

他說著反手去抓白澤身上的鎖鏈,齜牙咧嘴地扯了扯,用儘力氣,半點鬆動也不見,反倒是無意間撞了先生一下,叫先生肩膀一顫,險些栽倒。

白澤氣息衰弱,連這樣端正坐著也顯得吃力。

狐狸好歹是白澤門生,見慣了天材地寶,對這邪門鎖鏈的來曆竟一無所知,隻感覺到白澤的妖力正順著這鏈條源源不斷地被抽離出去。

他推了推先生手臂,得不到對方回應,憂懼之下急得滿頭冷汗,叫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白澤蓄出一分力氣,按在狐狸的手上,安撫地緊了緊手指。

祿折衝冷眼相看,哂笑道:“當年先生指點人族的修士斬斷龍脈,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被龍脈妖力製成的陣法反困在方寸之地?這大抵就是你們所謂的報應吧。”

因白澤同是妖族,卻背棄同族鎮守人境,祿折衝對他有種更深的恨意。

對方越是一派慈悲無私的模樣,他便越是想叫他難堪。

此時心下暢快,維持不住仁善的假麵,原形畢露,咬牙切齒地獰笑道:

“你既偏心人族,我也不稀罕白澤!可天道總歸是偏愛我妖族的,我妖境尚有龍脈!你白澤半隻腳踩進閻王殿裡,拿什麼再與我相爭?”

祿折衝重重一拍扶手,高指長空,痛快道:“我要在刑妖司的峰頂上,再開一處通道,由紀欽明身上的國運,你白澤的氣運,還有妖境的龍息,將人境的國運儘數轉到我妖境去!我要你親眼目睹,你苦苦庇護的人境,淪為同我妖境一樣的蠻荒之地!我要人境的百姓,也忍受連年的荒災,體驗食難果腹的貧瘠,感受一下什麼叫世道無常!看看屆時,你們是否還有心力再來同我說寬仁!”

他笑了兩聲,複又冷靜下來,將褶皺的衣袖整理齊整,安坐在寬椅中,說:“恩怨是消不掉的,我本來給你們留了餘地,亦不想牽連太多無辜。是你們人族連殺我妖境五萬精兵,我才隻好出此下策。要怪,就怪陳氏的人,還有你自己選出來的那個,荒誕可笑的劍主。”

第115章 劍出山河

(人族殺之不絕,如水流不斷,草生不滅。)

狐狸聽他所述場景,一時間心緒動搖。稚氣未脫的臉上眉頭皺得死緊,兩道聲音左右搏擊。

當年人境劍斬龍脈,將他們一乾百姓棄置於險地,多年不顧。要說眾人沒有怨責,那是玩笑。

他自小在妖境長大,此事立場該與妖王等同才對,時常也總叫囂著等回到家去,就帶人來報斷尾之仇,打得他們七死八活。而今妖王想將兩地境遇調換,讓人族一嘗他們當年之苦,緣何卻覺得對方陰毒?

狐狸暗暗唾棄自己是棵牆頭草,理不清這筆爛賬,索性破罐破摔什麼也不想了。

悄悄坐到塌上,與先生依偎在一起,抓著對方袖口,自我寬慰地道,反正九尾狐自上古以來就是白澤的跟屁蟲,他不過是謹遵先祖遺訓,為白澤驅用而已。

這念頭一過,他浮躁的情緒稍稍鎮定下來,

同時默默將對方罵傾風的話給記下了,潤了番色,等著見到人立即轉達。

這兩人都是瘋子,拚鬥到一起,不知是誰更勝一籌。

見妖王如此威風,隻一個眼神就壓得他抬不起頭,又覺得傾風委實太不爭氣。

人已經是妖王了,傾風還連山河劍的劍柄都沒摸到一下,什麼出息?呸!

狐狸心猿意馬,為了驅逐%e8%83%b8中膽怯,一時跑沒了邊。白澤忽然開口時,從耳邊傳來的聲音還將他嚇了一跳。

白澤說:“劍主非我所選。”

“十六年前你耗損修為意欲窺探天機,可有料想到會有今日?”祿折衝掛著一臉冰涼的笑意,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深重戾氣,“幾百年前人族隻會寄望於劍主,而今一點長進都沒有。我以為先生從窺天羅盤裡看到了什麼破局之法,才受天道反噬命懸一線。防備了十幾年,結果先生什麼都沒做。先是扶了個無甚他用的皇帝,再是找了個%e4%b9%b3臭未乾的劍主。先生,我也想問您一句,何苦來哉?”

狐狸自己罵傾風,唯恐不得勁,聽到祿折衝這樣貶低,就有點不是滋味了,梗著脖子道:“她打小就戒奶了。”

祿折衝陰鷙的眼神瞟了過去,唇齒輕吐道:“小狐狸,我是不願得罪九尾狐一族,可你若再多廢話,我便打折了你的腿,等帶你回妖境再接回去。反正我與你父素來不對盤,隻要留你口氣在,就能挾恩圖報。”││思││兔││網││

狐狸足底發寒,心頭一凜。此人殘酷至極,連白澤都敢殺,還有什麼不敢做?當即不敢再吭聲了。

白澤眉眼低垂,臉上生氣正迅速流逝,可莊嚴的神情並未因此波動,唯有超然物外的淡然,仿佛此刻手腳被縛,死生弗知的人不是他,隻平靜指出道:“你在害怕。”

“我?害怕?”祿折衝聽到了句極荒唐的話,大笑道,“白澤,你是將死之際,腦子糊塗了吧!什麼夢話都敢說?”

“你怕窺天羅盤。”白澤的瞳仁在眼睫的掩映下顯得極為幽深,確信地道,“你在畏懼傾風。”

祿折衝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收了,最後隻陰惻惻地盯著白澤,憎恨與怨憤皆在晦澀的表情中,咬著後牙槽輕輕地磨著。

“十五年前你怕陳冀,而今你怕傾風。因為你也知道,人族殺之不絕,如水流不斷,草生不滅。便是刀山在前,也總有人前赴後繼。你也知自己所走的是一條悖逆之道。”白澤頓了頓,續而道,“當年我所卜算的,並非人境的生機,亦不是所謂的王道劍主——”

祿折衝感覺自己臉頰的肌肉正不受控製地抽搐,那些遊刃有餘的自持因此出現了一絲鬆動。

這具身體總歸不是自己的,留有太多瑕疵。

白澤語速輕緩而擲地有聲:“我所求問的,是龍脈的生機。百多位犧牲於卜算台的義士,自願與我同行。數百年來,劍主傳承之道裡,所求並非偏安一隅。我願鎮守人境,亦是求索。隻可惜長路迢迢,燈暗不明,我尚未尋到出路。祿折衝,天下蒼生,皆不過是天道傾覆之下的完卵,本是不易,何苦再自相殘殺?”

“是嗎?”祿折衝的眼皮輕跳,咧開嘴角,猙獰笑道,“你說的這些謊話,還不如空中樓閣。就算為真,我也不屑於此!求索?憑什麼拿我妖境的命來鋪路求索?自相殘殺的劍是你遞的!現下來同我說天下蒼生?嗬。”

他霍然起身。

屋外風似驚濤,粗暴吹打著門窗,帶著山間林葉搖顫的浪潮,拽來滿天厚重的雲層,遮蔽了明%e5%aa%9a的天光。

日色陡然昏暗下來。

狐狸偏頭望向窗外,忐忑打了個寒顫。就聽祿折衝大聲咒罵道:“白澤,你早該死了!睜眼看看吧!你找不到的出路,我走給你看!”

涼風煙凝露,苦月入夜寒。

陳冀一行人馬不解鞍,日夜兼程,可始終走得磕磕絆絆,在臨近京師的轄地時,又在山道上叫一夥人攔了下來。

陡峭山壁上掛了幾盞幽暗的燈籠,青天孤月,寒燈淒清。那幾人穿著刑妖司的衣服,提刀擋在大路中間,一張張全是陌生的臉,低聲說道:“陳冀,你已被先生遣返界南,何故違背先生意願,私自回京?”

陳冀抓著韁繩,嗬斥道:“刑妖司何時在此設隘了?憑你也想管我的事?滾開!”

對麵的弟子抱拳恭敬道:“陳先生這表人物,看來是不將刑妖司放在眼裡。然法製詳明,不容幾位踐踏。陳先生若是要回京城尋仇,便先從我等身上踏過去。”

周師叔摸不準對方底細,雖覺此地忽然冒出一幫來曆不明的弟子委實鬼祟,可今朝形勢不同往常,也難下定論。於是踱馬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