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1 / 1)

社稷山河劍 退戈 4387 字 6個月前

家中連個胡餅都吃不起,枯瘦得跟骷髏沒什麼兩樣,我請人教習,供她吃喝……”

傾風沒空聽他侃侃而談,腳尖從地上勾起一塊石頭,朝天上踢了過去。

那石子兒從店家頭頂越過,飛到外麵的街巷,“咕嚕”落了地,嚇得男人一個哆嗦,縮著脖子回頭,驚恐間那些虛張出的聲勢掉沒了大半。

傾風又問:“楊晚%e5%90%9f在哪兒?”

莫說是店家了,連楊晚%e5%90%9f也愣在了當場,抬手擦著下巴上的淚珠,一時忘了啜泣,兩眼通紅地看向傾風。

店家急了,快步走到楊晚%e5%90%9f身側,扯著嗓子對眾人道:“諸位可以替我見證,楊晚%e5%90%9f今日確確實實在這刑妖司!偌大一個活人,刑妖司總不能這也不認!”

各處竊竊私語聲響了起來,其中不乏指摘。

柳隨月自認為行事風格已是相當任性,卻沒想到傾風走的是更霸道的路子。直接把彆人的路給掘了,將人丟出去,哪管你什麼道理不道理?

饒是她都開始擔心起刑妖司的名聲來。

謝絕塵更是兩手環%e8%83%b8,站姿不停變化,一副忍得難受的表情。

傾風恍若未聞,走到店家近前,兩指在那公文上拍了拍,拿眼角在上麵粗粗掃了遍,皮笑肉不笑道:“你說她是楊晚%e5%90%9f,上麵的人像對得上嗎?公文上的描述哪條與她一致了?楊晚%e5%90%9f是長的這張臉嗎?她在你館中住了十多年,你是瞎了,連這也認不得?還是說故意錯認,想訛人錢財?”

店家一句臟話已到嘴邊,沒料到她會這樣倒打一耙,心下開始惴惴不安。

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非要計較著實挑不出什麼理來,可刑妖司慣來不會放縱弟子這般胡攪蠻纏,尤其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畢竟百姓又不是真的愚昧,連這真假也分不清楚。

他堅持地說:“這裡有誰人不知道?楊晚%e5%90%9f的父母難道會認不得自己女兒?”

二老不知足措,立即鬆開手,與楊晚%e5%90%9f拉出些距離,眼神迷茫地投向傾風。

這是要認得……還是不認得?

傾風道:“他們說是就是?人老了難免糊塗,他二人千裡尋親,如何能接受獨女橫死?心傷之下神誌不清,這等人之常情你還要糾個錯處?莫非是有人在街上喊一聲,說她叫楊晚%e5%90%9f,甭管她長什麼模樣,打哪兒來,身高性情如何,都是你桂音閣的歌伎?得交上五百兩才能走出儒丹城的大門?你這桂音閣,是個土匪窩嗎?”

店家不想刑妖司裡也有這般混賬的人,一張嘴生生要指黑為白,氣得%e8%83%b8口脹痛,問:“那楊晚%e5%90%9f呢!”

傾風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不以為意地說:“或許是死了,可憐她伶仃弱女子,被妖邪虜掠,死生不明。你桂音閣不僅不及時報案,還屢次阻撓刑妖司追查,教唆館裡的姑娘唬騙辦案的衙役。這樁樁件件可是證據確鑿,抵賴不得。若非爾等欺瞞,城裡也不至於起這麼大的風浪。你仗著背後有人撐腰,自可肆無忌憚,不將我們這等小人物放在眼裡,但如今釀成大禍了,還有人能替你兜這天嗎?”

她餘光斜睨過去,尖酸道:“我要是你,就好好扮個龜孫,躲著不出來見人。事態未明,非要伸出腦袋讓人往這兒砍一刀,這不是找死嗎?”

以傾風的自知之明說彆人找死,那人多半是真的不要命了。

季酌泉聽到她這句形容還覺得有點新鮮,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從她嘴裡給出這麼高的評價。

店家麵皮抖了抖,昨夜城裡的騷動他是有所耳聞,可具體經過緣由尚且不知,刑妖司也未出來給個解釋。

他看楊晚%e5%90%9f這瘦小怯懦的模樣,料想跟那賊人沒什麼相關,怎可能會牽扯上?指著她問:“那她又是誰?”

“我也不知道。所以要將她帶回上京審問,查明她的來曆。她無端在城中出現,又與昨夜那作亂的賊人私交甚密——”傾風說得義正辭嚴,特意強調了句,“哦,這是衙門抓到的人,朝廷給的罪名,不是我刑妖司啊。怎麼?你若非要認她跟你桂音閣的人有關係,我也不介意。那你此前阻攔刑妖司的人進你樓裡搜查倒是確實說得過去。難怪桂音閣中還有蜃妖的妖力殘存,害得我們弟子至今臥床不起……嘖嘖,藏得好深啊,店家。”

傾風越說他越是心驚,到後麵神色黯淡,揮著手打斷道:“你胡說!你刑妖司的人故意栽贓我!就算你搬出那些冠冕堂皇的名目,誰人會看不出來!你們不要臉麵了嗎?”

“你可以賭一個,看我是不是在騙你。”傾風笑容溫和道,“不過無論你賭哪一個,先前那筆舊賬咱們都得清算。本是不打算跟你計較的,畢竟確實煩人,可你非要伸頭探腦,我就同你理理公道。至於這位姑娘,她身上妖毒未清,且確實跟那賊人相關,刑妖司要帶她回京城,還得給你五百兩嗎?那把你帶回京城,你開個什麼價?”

店家亂了手腳,四麵議論聲喧騰,柳隨月反應過來,拍手叫好:“對對對!她倆是一夥兒的,我都差點忘了!”

傾風一抬下巴,衝邊上傻站著的年輕弟子道:“還不拿下?刑妖司裡連根繩子也沒有嗎?”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卷: 桃今百尺,花成枯枝

第78章 劍出山河

(“怎麼?劍意動了?”)

店家嚎叫著被人拖走,其餘的看客也一並做鳥獸狀紛亂散去,都擔心自己慢了一步,會被傾風的刀光捎帶著砍到脖子上。

這幫人能混到今時這地位,多少得有點審時度勢的本事。刑妖司近日的風頭不對,是要夾緊尾巴跑得遠些。

前廳總算冷清下來,一眾弟子齊齊舒了口氣,卻是第一次覺得能聽見鶯啼蟲鳴的聲音是如此寶貴,半年內再不想湊三人以上的熱鬨了。

待外人散儘,守門的弟子立即上前將大門鎖上。又將楊晚%e5%90%9f一家請去了後院。後宅現下騰出不少空房來,雖沒來得及整理,但讓他們小坐著休息不成問題。

傾風還在琢磨那店家的主張,不敢置信道:“他居然向我要錢。而且還是五百兩!”

柳隨月用力點頭。

傾風不屑道:“當初紀懷故還願意貼我五百兩,我都沒放過他!”

柳望鬆:“……”你們一幫人到底在界南乾了點什麼?

柳隨月那腦袋跟沒裝好似地不停點動,一下太用力閃了脖子,“哎呀”叫著趕緊抬手按住,轉了轉覺得沒什麼問題,嘴上閒不住地道:“就是!我師父說,不是血海深的仇都不要將人逼到絕路。你窮成這樣,他們找你要錢,不是要你的命嗎?”

傾風:“……”這話聽著,怎麼都不像是誇人。可她確實是窮,也隻能發出貧窮的聲音。

柳望鬆手心轉著長笛,一下指著柳隨月的腳,一下又指著傾風,隨即扯了下嘴角,露出個鄙夷的表情。

傾風實在是讀不懂他的啞謎,恨不能替他多生一張嘴。倒是柳隨月確實跟他兄妹連心。

“他說我是你的狗腿子!”柳隨月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抱住傾風的手興奮道,“我師父說得對,我就該跟著你!往後出門哪裡還有人能欺負我!”

傾風想了想,說:“確實,我也覺得我這潑皮的功夫又精進了。”

張虛遊早在聽傾風開口說第一句話時,便強行拉著謝絕塵走了。

這可真是,一夥兒七八人,沒兩個心腸好的。柳隨月那麼清澈的愚蠢都開始往歪了長去,留根獨苗不容易。

謝絕塵的長袖被拽住抽不回來,一步三回頭地看,有點不舍。無奈學海無涯的舟被張虛遊生生拖著,不給他朝奸猾的方向駛。

傍晚時分,京城收到張虛遊的書信,派來幾位前輩接手後續的事宜。並特意帶來掌刑師叔的口信,讓他們早日回京。

車馬都備好了,要帶著霍拾香跟楊晚%e5%90%9f走都行。剩下的瑣事全部交由他們處理。

眾人總算得了空閒能喘口氣,剛躺下準備好好睡一覺,殘更未儘,曉星尚沉,便被幾位前輩喊了起來,寸步不離地跟著,催促著趕緊回京城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竟是連一刻都不讓他們多留,將掌刑師叔的囑托貫徹到底。

這嚴陣以待的架勢,讓傾風心感不妙。回京後怕不是得有頓逃不掉的板子?

她前後詳細複盤了幾遍,都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城南那批房子又不是她打壞的,怨不到她頭上。桂音閣裡打砸的東西道理也在她,用不著刑妖司賠。

她有什麼好怕的?

傾風私下默默掐算了一遍刑妖司此次的損失,得出數字,又覺得師長們遷怒也算入情入理。不過三四天的功夫,被他們鑿破了個小金庫。

……可也確實不能怪她啊!憑什麼三五人全圍著她轉?

——臉上端著平易和善的假笑,垂著手不停小幅往外揮,嘴裡還跟念咒一樣不停地嘀咕:“路上小心啊。陳師侄慢走。”

全然一派送瘟神的模樣。

倒是禮貌又溫和,搞得傾風還不好發火,隻能暗暗腹誹。

幾人被依次趕到車上。因林彆敘傷勢未愈,不好顛簸,特意租到輛馬車。隻不過袁明跟霍拾香也還需要躺著,車廂內人多坐不下,季酌泉幾人還是乘後麵的牛車。

馬車的桌案上有個燃著篆香的小金爐,傾風進去轉了圈,將它順了出來。

清幽的香味驅散了老舊木板上的潮濕腐臭。幾人半躺半坐,帶著倦意跟被吵醒的惱火闔目養神。直到天邊第一縷金光照下,春風帶著吐露的花香,將最後那點困乏拂去,紛紛偏過頭,看向路邊的青翠山色。

今日天氣倒是清朗和暖,僅飄蕩著幾朵纖薄的雲,日頭也因此出得要早,沒多一會兒,已是一片大亮。

這澄和的天空一路伸延到了上京。

隻不過與車馬上的談笑風生不同,刑妖司大早便是陰雲密布。或者說,自打前兩日收到張虛遊的信件起,這天就再沒晴過。

掌刑師叔帶著一幫同僚,剛吃過早飯便上了峰頂的劍閣,旁觀陳冀給一眾弟子講課,翹首以盼地等待傾風歸來,要同她講講這生在凡俗的規則跟無奈。

哪能這樣敗家啊?謝絕塵用金子寫字也不及她揮霍啊!

陳冀拿著木劍,給底下一群青蔥學子示範陳氏的幾式變招,舞了沒兩下,身後那幫無聊慌的老男人忍不住開始碎嘴:“陳冀,你這腰不行了罷?這劍怎麼使的軟綿無力的?”

陳冀回頭白了他們一眼,想裝作視而不見,無奈這幫人不識時務,嘴裡叭叭個不平,還掀他老底:“陳冀,當初你這招怎麼也練不好,先生說你是少了點凶殺之意,著人追著抽了你幾天,才叫你領悟過來。你現下光這麼口頭教他們,如何能教得好?”

下方弟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色漲紅。

陳冀忍無可忍,怒聲罵道:“滾!不知自己討人嫌?”

掌刑師叔說:“等捉到你徒弟,我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