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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247 字 6個月前

窪裡,濕軟的泥土上留有數排清晰的腳印。

那痕跡途徑董氏的大門時,遠遠繞開半圈,緊貼著對麵的牆根行走。

還有一排新鮮的腳印是從屋內出來,一大兩小,該是在她來前屋主出門去了。

老舊的門扉似乎一推就倒,傾風緩步過去,打算直接翻牆入內查探,靠近後聽見裡麵有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於是後退一步,屈指輕敲,卻不見有人出來。

裡麵的人也停了動作,像在故意等她離開。

傾風猜留在家裡的應該是個孩子,不敢獨自放她進去,便準備重走舊路做一下梁上君子。“嘎吱”一聲,旁邊的木門先推了開來,一年輕婦人探出頭問:“你要找誰?”

傾風還沒回答,她打量過傾風裝扮,又說:“是刑妖司的先生嗎?”

很快再跟一句:“人不在家。”

傾風放下剛提起的衣擺,熱情叫了聲“阿姐”,笑著過去問她:“你可知這家人去哪兒了嗎?”

婦人原對她警惕,見她態度和善,甚至有些親昵,局促地捏緊了衣裙,回道:“先生客氣了。這家阿嫂帶著她的兩個女兒去前街的漿洗房了。前腳剛走。”

婦人惋惜道:“可憐了他們家二娘,無辜被人害死還成了厲鬼,現下城裡都怕,漿洗房的掌櫃不敢再招她們一家做短工,幾個孤兒寡母哪裡能有飯吃?隻好帶著孩子過去纏了,看能不能再找點事情做。”

傾風臉上笑意沉了下來,維持不住,抿了抿唇,皺眉道:“掌櫃的為何不要她們?不過是洗個衣服而已。怎麼,還要挑聖童啊?”

婦人半倚著門,一手摳著門板上的裂縫,低著頭道:“傳言說得難聽,說二娘是被活活累死的,怨氣才那般大,死了都不肯走。送衣服去漿洗房的有好些是富貴人家,怎麼敢沾這晦氣?”

她窺覷了下傾風的臉色,沒瞅出藐視的意味,不像往常來的其他人,便壯著膽子多說了一句:“您也彆覺得阿嫂是不心疼女兒,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銀錢。二娘她爹以前沾了賭,現下還欠著大筆錢,自己是死了個乾淨,債都留給了妻女。要不是刑妖司的人幫著二娘落了葬,還送了口棺材,怕是隻能草席一裹直接埋進地裡。”

傾風聽得百味雜陳。世路辛酸,多少就係在一個“錢”字,騷人墨客說它是黃白銅臭,不知窮人視之為骨血。眸光遊轉,追著天空一抹黑色。

一隻燕子低斜飛入董氏的院牆,屋簷角落是它剛築的泥巢。支離的木門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響動,是有人小心將耳朵貼在門邊上偷聽。

她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問:“那董小娘子遇害前,與什麼人往來最多?”

婦人一番話說得滾瓜爛熟:“縣衙的官爺來問過好幾次了。二娘為人木訥老實,平日除了洗衣就是縫補,得罪不了什麼人。與那邊的葉小娘子關係還算不錯,兩人經常一起去河邊洗衣。結果現下二人都死了,唉……彆的再不曉得。”

傾風又打聽了幾句,皆是不疼不癢的答案。婦人得閒的時間很短,家中幾個孩童不停喊叫,她應付不過去,隻能歉意賠了個笑臉,同傾風告罪,轉身跑回屋內。

傾風踱步到董氏的門前,忽然抬手叩了兩下,將裡麵的孩子嚇得抽氣。

她笑道:“蘿卜頭,站遠些,我要往裡麵扔石頭了。”

小姑娘立即腳步急促地往簷下跑去,抱著頭蹲好。

傾風將手中的錢袋拋過院牆,聽見銅錢落地的聲音,笑笑走了。

等她回到刑妖司時,柳隨月等人剛聽完昨晚的鬼故事,正齊齊圍著謝絕塵看他卜卦。

不知幾人從哪裡找來一個老龜殼,神神叨叨地鼓弄一陣,輪流往外投擲。

傾風在門口尋了個空座,見無人搭理自己,又過去將他們桌上的茶壺給端走了。

幾人玩得興致正濃,謝絕塵收起家夥事,說今日卜算次數已夠,不能再卜了。

數人哀叫,想求他再算一卦,謝絕塵直接把龜殼送給他們,叫他們自己學去。

人群隻能失落散開。

茶水已經涼透,對傾風這種不會品茶的人來說正好,囫圇灌了兩口用來解渴,問道:“算出什麼來了?”

“才卜了三卦!第一卦問,綁架崔公子跟歌姬楊氏的是不是同一個。卦象說是。是不是妖,說是。這二人是不是還在儒丹城內。也說是。”柳隨月悔恨不已,“早知道我就先問,與城中殺人的那個大妖是不是同一個了!”

傾風放下茶杯,提醒一句:“這東西又不一定準,你不如去彆的地方找找線索,可彆光指望這個。”

“我們正要去。張虛遊認識那崔氏的家主,提前給對方遞了個帖子,現在在等車來。袁明師兄說不習慣那樣的大戶人家,便自己先去桂音閣了。”柳隨月癱坐在她邊上,歪著腦袋問,“聽謝師兄說你們還沒有線索,連墳都叫人挖空,要不要同我們一起?我覺得儒丹城裡沒那麼多作亂的妖,多半就是同一個!”

傾風想了想,反正不急,去崔氏那樣的望族家裡還能蹭頓好飯,順便看看二者是否真有聯係,於是點頭同意。

謝絕塵過來,理好右手的長袖坐她對麵,問:“你今早去了哪裡?”

“去那兩人家裡逛了一圈。”傾風開門見山,“附近沒有妖力殘留。董小娘子既沒錢也沒仇家,參照衙役的說法,該是因為葉氏受了牽連才被滅口。但那葉小娘子來曆好神秘,我在她家中搜了一遍,什麼都沒發現。隻從她幾件舊衣裳的繡樣來看,可能是從南方來。”

謝絕塵點頭,也說了自己的結果:“我翻了下儒丹城登記在冊的妖族,沒有找到昨晚的大妖。已送信回上京,請人問問鳥妖詳細的經過,他是在哪裡看見的水妖。”

他說話一板一眼好似彙報,補充道:“季師妹去了衙門,問明仵作,董小娘子的死因是被人擰斷脖子,再抓著頭發用前額撞擊石塊,最後丟屍荒野。看手法不像是水妖殺的。”

傾風困惑:“咦……”

聽起來,凶手性情該是殘暴凶戾。那水妖雖喜玩弄人心,卻沒見那股殺性。

何況水妖殺人,為何要掐人脖子?

日上中天,暖風嫋嫋,街上貨郎獨具韻味的吆喝聲從門口蕩了進來。

傾風被打斷思緒,沒等多久,年輕弟子跑來通報,說崔氏請人的馬車到了。

柳隨月跑進庭院將季酌泉也喊出來,數人一同上了車。

車廂不算大,多出幾人顯得有些擁擠。不過傾風從來隻坐過牛車,還是第一次坐正兒八經的馬車,哪裡都覺得新鮮。四麵摸了沒兩下,車夫已掀開門簾,躬身請幾人下車。

崔老爺親自來到門前相迎,看表現其實不大認得張虛遊。對著幾人來回打量,最後是朝著柳望鬆伸出手。

“賢侄”兩個字已脫口大半,張虛遊及時一聲問好,才讓他反應過來。

“賢侄!”崔老爺硬生生改了調,轉而挽住張虛遊的手臂,“快隨我進去。你的朋友們也快進來。”

第55章 劍出山河^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那想來我是沒資格管令公子的事了)

柳望鬆在手心敲著玉笛,同邊上幾人耳語道:“方才瞧見沒有。我這一身氣度,真是風恬月朗,神儀明秀啊。可惜,吏部尚書生不出我這樣的兒子。”

柳隨月聽得難受,用手肘推開他:“我看你是不知羞還差不多。若是彆敘師兄在,哪有你什麼事?謝師兄隨意換身衣服,也比你像模像樣多了。還不是張虛遊太不爭氣,難怪張尚書總罵他逆子,半點張氏遺風也無啊。”

走在前麵的張虛遊回了下頭,目光幽怨地瞪著幾人。

柳隨月憋不住,繼續竊竊私語道:“耳鼠,果然耳朵大誒。”

張虛遊直要反駁,又被崔老爺扯了回去。

“虛遊,你不知道,你再晚來幾日,崔叔真要熬不住了。”崔老爺五指緊緊扼住他的手腕,滿麵的愁容,隨著低聲傾訴瞬間便有決堤之勢,連舌頭都開始不聽使喚,導致聲音變得模糊,“你可要幫幫崔叔!二郎失蹤得有五六日,可儒丹城的刑妖司竟一點聲息也無,不知那妖邪在用什麼手段折磨人,我家二郎是萬萬吃不了那些苦頭。再晚幾日,我怕他真就熬不過去!”

張虛遊回握他的手,好聲安慰道:“崔叔您放心,此次我來,帶了好幾位能手。若真是妖邪作祟,必叫他有來無回。”

進了前廳,立馬有管事捧著幾件用紅綢封好的禮物上來。

崔老爺拿起一個塞進張虛遊手裡:“權表薄意,是送給幾位賢侄的見麵禮。”

張虛遊忙推辭:“收不得收不得。”

崔老爺不與他勉強,順道請眾人坐下,將禮物各自放在他們手邊的桌案上。

管事上了茶,崔老爺輕抿一口,心神不寧地放回桌上,拉著張虛遊又是長籲短歎道:“崔叔也是求路無門啊。如今京城到處都在傳,說我兒與桂音閣那歌伎私逃,連桂音閣的假母都遣人到府來問,實在是荒謬!二郎不知正在哪裡受難,他們卻背地編排,用那下九流的娼妓汙損我兒聲名,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席間一時寂靜,柳望鬆剛端起茶杯,又跟著放下。正襟危坐起來,抬眼去覷傾風臉色。

崔老爺不解眾人反應,可無暇顧及這些,見張虛遊不搭腔,便主動往下說:“我請刑妖司與衙門去尋我兒,可他們推脫說要先查城南那兩位民婦。人都已經死了,難道不是我兒性命更為緊要?那二人——”

張虛遊猜他後麵定要提他父親,先一步捧住他雙手,情意懇切地擔保道:“崔叔真是誤會了,刑妖司對二郎一事極為看重,已儘全力搜尋,並未推諉,隻是近來城中確實兵荒馬亂,人手難免捉襟見肘,如今不是已叫我等過來協查了嗎?崔叔等我好消息就是。”

崔老爺伏低做小哄他半天,隻得這句無用允諾,當下急道:“可二郎如今與那娼妓一同失蹤,我如何能夠放得下心!”

傾風想他愛子被掠忍他數次,可還是被他一口一個“娼妓”說得心頭冒火。

想他高門士族自不將白丁布衣放在眼裡,倚門賣笑的娼妓更是連院中貓狗都有所不如,但聽他將自家兒郎說得這般高潔,又覺得實在可笑。

臉上便帶了她諷刺時慣有的那種邪笑,手指端著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敲,任杯中茶水飛濺到深色台麵上,架起條腿,聲音冷冽道:“世上誰人想做娼妓,不想做王侯?隻是生來命定了九分,才淪下九流。流離風塵,謀口飯吃,說她地位卑微倒也無錯,可字字辱她品性,蔑她臟汙,倒可不必。她又不曾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今與令公子一同失蹤,身為弱女子,倒是比你兒更危險幾分。你兒又不是真的冰壑玉壺,與她多待兩日便要生出什麼垢來,父母憂慮子女是人之常情,但不要句句拿她身份說事。”

崔老爺愣了愣,也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