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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退戈 4328 字 6個月前

這話題聊得一圈人都心情沉重,桌上飯菜涼了都無人吃。

傾風捋了捋思路,問:“陛下失蹤,先生沒說過什麼嗎?”

柳隨月:“先生說:等。”

傾風訝然道:“等,陛下就能回來了?”

“先生是這麼說的。”

傾風心道,那你們先生確實挺神的。

柳望鬆難得正經,肅然地道:“除了等也彆無他法。陛下失蹤本就蹊蹺重重,我們不知陛下如今身在何處,也越不了兩境的邊界前去營救。先生這樣說,就證明陛下尚有一線生機,隻是不知這一線生機,隱在何處。”

眾人沒說的是,這是陛下的一線生機,許也是人族的一線生機了。可惜當真是渺茫,皆覺得希望寄於此處堪稱荒謬。

柳隨月窺覷著傾風的臉色,惆悵說:“天下興亡係於一人,縱是先生,也深感無力吧?”

傾風讚同點頭。聽著白澤是挺慘的。

“所以,要有什麼事……”柳隨月說到一半,頓了頓,又詭異地咽了下去,“沒什麼。”

吃過飯,柳隨月又帶著傾風將刑妖司各處地點都認了一遍。因傍晚還要習武,同傾風知會了聲,才轉身走了。

陳冀一直到晚上夜黑才回來,出了滿身的汗。

傾風屋裡的活兒都做完了,燒好水讓他去洗,自己蹲在門口搓換下的衣服。

風吹林梢,暗影憧憧,春夜的靜謐很快被不速之客打破,就聽遠處山道上有人中氣十足地喊話:“陳冀,滾出來喝酒!”

陳冀沒理,搬了張小馬紮到院子裡,坐在傾風對麵跟著洗衣服。

師徒二人辛勤勞作,可無奈有人看不慣他們這踏實平和的生活,先前那人又叫了幫手來,大晚上一群人鬼哭狼嚎地在外麵叫陣:

“陳冀,有本事出來比劍!”

“陳冀,出來,躲在徒弟身後算什麼好漢?!”

“陳冀,走不動道了嗎?真的老了?”

“煩死了。”陳冀終於不堪忍受,一甩手上的水漬,說,“你等等,我去同他們講講道理。”

傾風心下感歎,陳冀怎麼那麼受歡迎?

刑妖司的夜可真是喧囂。

她洗完衣服回到屋裡,準備躺下休息。不料刑妖司這幫人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到了晚上接二連三地開始作怪。沒清淨多久,一群陌生的年輕人接了他們師父的班,流連在山道上不走,呐喊道:

“陳傾風——出來與我比試!”

“陳傾風,聽說你是陳冀的弟子,我來同你一試高下!”

傾風還聽見陳冀的聲音裡混在裡麵喊:

“傾風,有本事出來,躲在你師父後麵算什麼好漢?!”

傾風:“……”

這幫憨傻的,吵得她大半夜都沒睡著。

第二日早晨,山上鐘鳴一聲接著一聲敲響,祭祀的儀式天不亮就開始了。

等傾風起床,在院裡練了一個時辰的劍,陳冀已經回來。

他看起來不怎麼高興,傾風同他說話,他也失神地沒理,在院裡漫無目的地轉了幾圈,過清醒過來似的拿著劍起身,道:“我出去走走,你記得吃飯。下午帶你去見先生,不要去彆的地方亂逛。”

院落空了下來,傾風以為他是睹物思人,沒有追問。拿起掃把清理了一下落葉,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打開一看,見又是林彆敘。

他視線朝傾風身後轉了半圈,問:“陳師叔呢?”

“不在。”

“哦。”林彆敘今天穿的是一身白,傾風以為他該一同參加過祭祀才對,卻聽他問,“我要去英魂殿,你要不要一起?”

傾風不明所以:“不是說,不是刑妖司的人不能進去嗎?”

“沒有這樣的規矩。”林彆敘主動側步一退,做了個請的手勢,“一道吧。我猜,會有你感興趣的事情。”

第23章 劍出山河

(還是尚有一股意氣,敢一劍蕩清濁。)

傾風心中疑竇叢生,盯著林彆敘審視半晌。可惜這人的表現向來是完美無缺,他不願意透露的事情,任誰也讀不出分毫。

傾風便放下掃帚,隨他走了出去。

春季雨水充足,空氣潮濕。今日就是陰雲,沒有昨日的明%e5%aa%9a。烏雲沉沉下壓,可待過了這一片山峰,在前麵地界,天又晴得碧藍。

傾風走到一半,從路邊的林子裡順手折了根樹枝下來,摘掉上麵的葉子,調整成趁手的長度。又彎下腰在地上挑揀了幾塊大小合適的石頭,分彆藏在袖口、腰間,好在必要時分出其不意。

林彆敘靜靜看她動作,笑著說:“見你這樣是要去打架的。”

傾風反問:“你不是來找我去打架的?”

昨日柳隨月幾次阻攔不想她去英魂殿,今日林彆敘又親自過來請,料想裡麵是有什麼乾坤,等她出場才能湊出一局好戲。

哪有比打架更好看的戲?

不過畢竟是刑妖司,帶劍去太明顯了,事後不好找借口。備幾塊石頭而已,不是合情合理?

林彆敘抬起手,掐著兩根手指:“我今日早晨給你算了一卦……”

“你不必給我算卦!”傾風打斷了他,將樹枝插到腰後,“我沒興趣!”

林彆敘非要做同他那張臉不相稱的事情,討人厭地道:“我隻是想提醒你。不吉。你要做什麼決定之前,可先想想。”

傾風“嘖”了一聲,煩躁道:“你不給我算,我每日都是大吉!”

傾風不喜拖遝,趕路風風火火,轉眼已到英魂殿。

年輕一輩的弟子們還在殿外排隊,等著入內祭拜。檀香的味道濃得嗆人,同那彎曲的隊伍一樣,一直散到了長階旁。

柳隨月立在大殿門口,手裡抓著一捧點燃的香,臉龐蒙在繚繞的煙霧中,見人過來就分三根。

她張大嘴長長打了個哈欠,麻木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忽然察覺身邊有人靠近,眼也不看,抬手就攔:“排隊啊。”

對方將她手臂按下時,她才發現來人是傾風。早起的困頓陡然被嚇得一乾二淨,魂魄都要飛出去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朝裡殿某個方向掃了一眼,等回過神,又僵硬得一個急轉,把脖頸掰正回來。

柳隨月扯出一個笑容試圖蒙混過去,可傾風哪那麼沒眼色,一腳踩著門檻,上半身前傾探入殿內,已看清了她幾次想阻止的東西。

英魂殿內的牌位雖主要是按輩分進行排放,可陳氏族人的靈牌大多都置於左側。一排排刻著“陳”字的靈位最前麵,有一個名字格格不入得醒目。

紀懷故那三個大字仿佛是吃人血肉的怪物,端放在那兒,張牙舞爪、耀武揚威。

傾風不知是誰故意做的安排,其險惡的用意她已領會得一清二楚。

紀懷故死在界南,亡於傾風,可他要往後所有給陳氏祭拜的人,都一同給紀懷故上柱香。若是後輩在祖宗前跪下磕頭,也得對紀懷故屈膝。

今早陳冀過來參加祭祀,見到這一麵牆的靈位,是上了香還是叩了首?

怎麼沒直接劈了那塊牌!一把火將它燒了!

傾風氣得兩眼通紅,手指脊背都發著抖,粗重幾個呼吸,卻猙獰地笑了出來:“好啊,好!”

柳隨月生怕她被激得失了理智,真去砸了殿裡的東西,那是要出大事的。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傾風反手一揮,將她握著的香全部打到地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火光在地上飛濺,周圍一圈的人都朝後跳了開來。

後方靜候的弟子們頓時騷動不止,出列喝道:“誰敢在英魂殿前麵鬨事!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英魂殿?”傾風咬著後牙槽,一字一句從喉嚨深處擠出來,恨極道,“這地方真是平白臟了!”

眾人聞聽此話,臉色劇變:“你在胡說什麼!你這是大不敬!”

殿內主事的人走出來,厲聲質問道:“你在做什麼?”

傾風抬袖粗暴在臉上一抹,擦去眼中的濕意,指著殿內嘶聲問:“那牌位是誰擺的?”

“我擺的,怎麼了?”那人傲然站在殿內,露出了然神色,“原來你就是陳冀撿回來的那個孩子,他沒教你規矩嗎?英魂殿前,休得無狀!要麼進來叩拜,要麼滾!”

他欣賞著傾風的憤怒,又不滿足於此,於是輕描淡寫地往裡麵添柴加火,好看到傾風失控癲狂的樣子。抬手指著一側的蒲團,說:“陳冀今天也來了,你師父進這英魂殿,都要恭恭敬敬下跪行禮,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天光灰暗,燭火橙黃,內外的光色交加在那中年男人的臉上,縱然他原本眉目清秀,落在傾風眼裡也隻剩麵目可憎。

傾風生平從未有過這種理智近乎崩斷的狂躁,感覺每一次呼吸都是滾燙的火氣,腦海中反複出現著劍刃銀光出鞘的畫麵。

手指上的每一根筋脈都在狂跳,都在叫囂:握劍,殺人!

隻要劍刃一斜,刺進他的血肉,割斷他的脖子,那濃勃深沉的積憤和邪意暴戾的殺氣就可以緩解。

滿腦子都是血腥的戾氣!

而傾風的麵色越是陰冷,越是凶狠,男人的表情就越是暢快。

他輕蔑地抬起頭,注視著她在瘋狂的邊緣掙紮拉扯,自我折磨。手中也已握緊了劍,隻等她出手。

外麵的人聽見這些話還意識不到什麼,柳隨月嚇得心跳都快停了。又不敢再去勸哪一方,見林彆敘還在一旁一動不動,腦子脹得發疼,慌亂道:“彆敘師兄,你為何要帶她過來啊!”

林彆敘斂眉不笑的時候,柳隨月看著他也是會害怕的。

因為他一拋卻親近隨和的假象,整個人便猶如深不見底的暗淵,叫人琢磨不透。你注視著他的眼睛,也不知他是喜是怒,是惡是善。

就好似他此時唇角是上揚的,眼中卻不盛笑意,晦澀迷離,語氣幽深地道:“而今的刑妖司,人人謹慎,人人知進退,人人顧全大局,人人說難言之隱。我就想知道,是根斷源絕、痼疾難醫了,還是尚有一股意氣,敢一劍蕩清濁。”

柳隨月被震得說不出話。

傾風深吸一口氣,到底是克製住了,退出大殿,高聲道:“紀懷故是我所殺,我親手殺的,他該死!你們既要將他擺進殿裡,那就把我陳氏的靈位都請出來!與他共處一殿,我陳氏不受此辱!”

男人朝前走近一步:“笑話?你說的話能代表得了陳氏?陳冀都沒開這口,你以什麼身份站在殿前大放厥詞?你彆忘了,你根本不姓陳!”

傾風問:“你姓什麼?”

男人:“記住,我姓趙!”

傾風罵道:“我管你姓趙姓狗,你跟紀懷故是什麼關係!”

男人勃然大怒:“你這野種,膽敢放肆!”

“放肆?我是不懼坦蕩示人的,你敢嗎?拿捏?你憑什麼拿捏我?你不知道我是個瘋子嗎?”

傾風環顧一圈,眼前晃過各種錯愕的臉。一時頭重腳輕,渾身有種奇怪的眩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