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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揉碎了,滿手都是黏糊的花汁,陳衍讓靠在滿牆爬滿的綠葉上,半垂眼眸看著自己的手。

現在徹底入秋了。

淩霄花本該儘速凋謝的,是他用了特殊的法子,強行讓它還生得猶如盛季般嬌豔。

“見見她吧。”聲音輕得似被風吹過便散了。

昨夜終於將奉時雪忽悠走了,褚月見才得空研究,怎麼讓廣陵王和陳衍讓徹底鬨掰。

眼下廣陵王因為玉印的事對他失去了信任,而他又當真爽快的將權力交還回去,怎麼看都不像是狐狸該乖乖做到事。

所以她吃飽後無聊,趴在窗柩上想著接下來的事。

其實她也並不是非要至陳衍讓於死地,而是想讓他為當年所作的事要個結果,一個道歉而已。

他太矜傲了,半分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還想著將她關在宮中,企圖馴養她。

向來隻有她馴養旁人的份,斷沒有旁人能這般待她。

正當褚月見想著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些犯困,以為是吃飽後的怠倦,所以頭一歪便躺在了窗柩上睡了起來。

秋雨來得及時,將屋簷拍打得直作響,陳衍讓難得做了夢。

夢的是神殿的事。

他費勁心思地將人哄得對他深信不疑,那雙水汪汪的眼差點沒有直接寫上,‘奉若神明’這幾個字。

當時他每觀這樣的神情,都會不甚在意地嗤之以鼻,做任何事都帶著三份散漫。

他自幼被教導君子行正端,但他不樂意做君子,所以不掩飾自己尚且年幼的野心,想要做出一番大事出來。

第一件便是騙這個弱小得走幾步路,都會被人驚嚇到的小殿下去送死。

“你會一直保護我嗎?”小姑娘眼神明亮地攥著他的手。

“會。”他彎眼笑著回應,然後笑著將人拽進了火坑。

夢魘猙獰著將那張雖然稚氣,但溫潤虛偽的麵具已經脫不掉了,所以麵容被扯破了滿是鮮血淋漓的往下淌。

陳衍讓從黑暗中睜了眼,起身揉著自己的頭,神情渙散了好半響才後知後覺

褚月見還沒有來。

他蹙眉起身一身,正青色的寢袍如綢垂下,坐在床邊開口喚了一聲,有下人將屋內的燈點亮了。

“她呢?”

一般他下過的命令都會很快去辦,但今日卻遲遲沒有到,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下人跪在他的腳下恭敬回答:“已經前去請了,莫約是外麵下著雨,所以路上耽擱了。”

即便外麵下著雨,也絕非不會耽擱這般久。

陳衍讓的頭頂隱約有些生疼,正欲開口無意卻掃到窗外亮起來了,望著那個方向神情怔愣了起來。

赤紅染遍了天。

鹿台金殿。

褚月見再次醒來時,已經沒有在關押自己的那個小宅院裡的。

雲頂檀木做梁,四處的壁畫都雕刻著燙金色的古紋,琉璃玉璧四角玉璧為燈,鑿地為蓮。

“嗬嗬,醒了啊。”自上方的高座上響起了喘著粗氣的男聲,如苟延殘喘似多說幾個字,就已經是廢了極大的力氣。

褚月見聞聲抬頭看過去,她緩緩坐起來,耳邊響起細微的聲音,偏頭看去是一身消瘦的褚息和。

他眼中帶著淚光,仰頭如往常般看著她,嘴被堵著根本開不了口,可憐得如當年一樣。

“小月見,玉印在何處?”廣陵王雖然已經這般了,卻還是執著權力。

他想要名正言順地登上那高殿,然後受萬人敬仰朝拜。

褚月見收回了放在褚息和身上的視線,抬起頭看著上方的廣陵王,彎了嘴角,笑得一派純真。

“我不知啊。”唇齒間都是甜意。

廣陵王聞言臉上的表情陰沉,近乎可以滴出水來,那張瘦得皮包骨的臉像惡鬼。

他將一旁擺放在火盆中的火把舉了起來,明火搖曳撕扯著他的臉。

早在很多年前,他也是位模樣尚且不錯的意氣郎,如今隻能苟延殘喘地活成了這般模樣。

“小月見啊,你自幼便喜愛護著褚息和,若是我要將他活活燒死在你的麵前,你是選擇玉印還是選擇他?”他嘴角掛著笑。

廣陵王原來真的已經瘋了啊,真可憐又是一個瘋子。

褚月見冷眼他舉著火走了過來,為何會有這樣的認知,而是因為周圍都是油的味道。

好惡心啊。她漫不經心地想著。

“陳衍讓以為我不知曉他的打算,以為我不知權力分散開,又聚攏在了他的手上,正如你和褚息和以為我不知,那日夜食用的霧靄子是有毒的。”

廣陵王站起來時,褚月見這才發現,他穿了黑金織線的龍袍,空蕩蕩的衣袍下許是風燭殘年的腐敗身軀。

“你們全當我是傻子,是癡子,褚明月搶我妻,奪我女,將我趕至荒蕪之地。”他赤紅著眼,然後踉蹌地往下走著。

楚明月,上任褚帝。

“你們都當我是傻子是不是?她也背著我和褚明月苟合,當我不知曉。”他猙獰著麵容走下來,魔怔地不斷講著。

“所以我成全她,把她送給褚明月,她卻又表現得那般傷心欲絕。”

“真的是……太可笑了。”廣陵王冷笑著說完後,已經舉著明火行至了褚月見的麵前。

他觀她仰頭雙眼迷茫地看著自己,緩緩蹲在了她的麵前,陰翳地用渾濁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人。

火光將他的麵容印得忽明忽暗,渾濁的眼,猙獰誇張的嘴角弧度,語氣冰冷。

“月見啊,你不應該幫外人的,幫我,我死後將皇位傳你好不好,你知道的,舅舅沒有孩子了,皇權至高,你若掌握了皇權,誰也殺不了你,你想殺誰都可以。”他帶著蠱惑。

雨下得太大了,所以掩蓋了外麵兵臨城下的刀劍碰撞聲。

褚月見怔怔地楞在原地,見她遲遲不回應,氣急敗壞的廣陵王將她推到在地。

她的目光剛好和一旁雙眼失焦的褚息和對視上,忽然她感覺自己像是在腐爛了。

好似是她占了旁人的位子,還想要殺了他,最後取代他。

兵馬亂踏,城門被撞,鐘鼓聲延綿不絕。

外麵的動靜太大了,所以發瘋的廣陵王也聽見了,舉著明火站了起來神情滿是慌張。

“誰,是誰在訓兵!”空曠的大殿無人回應他。

隻有褚月見抬了眼眸,冷淡地看著發瘋的廣陵王,眼中閃過厲色。

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將他撞倒在地,像是惡鬼一樣不要命地撲過去掐著他的脖子。

握在手中的火掉落在地上,火勢順著油迅速蔓延,火舌%e8%88%94祇著紗幔搖曳著狂歡著,雕梁的花柱被赤色火焰裹住了。

褚月見赤紅著眼,眼中帶著淚不斷往下掉,視線被模糊了,依舊執著低眸看掌下的人,直到他雙眼往上翻。

她要掐死他。

什麼奪妻搶女,不過是他想要心安理得的好話罷了。

獻妻奉女,換南邊豐碩封地換安逸,才是廣陵王真實的一麵。

這人講話是多麼的虛偽啊,虛偽得她想吐,比滿屋子的桐油味都還要惡心。

分明他癡心帝位已久了,所以任何的侮辱都願意受,正因為如此,她也得安和公主跟著一起受苦。

第67章 金蟬脫殼

不被愛, 被恨,被追殺,被騙去送死, 其中全都是因為他, 所以她等這一日等了太久了。

隻要殺了他, 那些事就被塵封一半了,剩下的她一定能忘記。

火光明滅著將她的臉映照著,隱約有些癡像。

“你不能殺我。”

廣陵王被掐著脖子,麵色漲紅卻絲毫不怕,甚至嘴角還咧著誇張的弧度,一臉篤定她殺不了自己。△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月見啊,殺我是要招天譴的。”他的語氣上揚, 無一不是得意, 得意和輕蔑一如平時的褚月見。

廣陵王的話音剛落下,黃粱便搖搖欲墜就要往下掉,正對著的是前方的褚息和。

他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理解方才的對話是什麼意思,或許已經反應過來了,但是雙手被束縛著沒有半分離開那裡。

褚月見聽見黃粱燒掉欲要掉落的聲音,抬頭看著房梁, 再順著往下。

她看見了黃粱底下,正紅著眼眶的漂亮少年, 以及掌下就快要死了的廣陵王。

這次就像是那次, 她讓褚息和跳水找死一樣,她明明不該救他的, 卻還是回頭跳了下去。

刺啦——

是火燒肌膚的聲音, 很快皮膚被燒焦的惡心味道傳來了。

褚月見胃裡不適, 很想吐,可如今這個場麵,她沒有辦法不尊重地吐出來,所以小臉憋著有些扭曲。

褚息和在她的身下護得好好的,而她被旁人護得好好的,像熊一樣的身軀頂著燃起的房梁的力道,卻強撐著不將力道壓到她。

小殿下是世上最尊貴的人,理應被好生愛護——

烏南山,我想殺了他們所有人——

殿下會如願的,我會為殿下開路,成為殿下的刀——

那你去幫阿和吧,助阿和登上鹿台金殿,這樣你就不會隻是刀,我也不染血了——

各種幼稚的對話,一股腦的竄進了褚月見的腦海裡,她快要忍不住了,緊緊咬著下唇看著眼前的人。

“殿下……”

烏南山的話還沒有說完,頭便和身子分離了,血濺落在褚月見的臉上,她實在忍不住偏頭吐了。

“小月見我說過,你殺不了我的,會招天譴。”廣陵王提著尚在滴血的劍,神情已經瘋魔了。

褚月見抱著褚息和身子止不住地發抖,神情怔愣看著倒在一旁的人。

他甚至連死都不敢將那些,令人厭惡不已的血沾在她的身上。

“外麵的是誰呀,讓我來猜猜,奉時雪?”廣陵王才不管褚月見如今心情如何,嘴角彎著。

周圍都是火也不怕,悠哉得像是同她友善閒聊般,一腳踢開了烏南山的屍體。

烏南山是他故意放進來的,本來是想要用烏南山折磨她的心神,好讓她交出玉印的,結果沒有料到如今成了這樣的場景。

不過沒有關係的,玉印一定能拿回來的,他一定是天命所歸的那一位。

等事情穩定下來之後,若是褚月見依舊發瘋想要殺他,也無礙的。

屆時送她一起下去陪褚息和,他還會賜個好封號,讓她風光下去的。

廣陵王這樣想著,渾濁的眼中流出一絲憐憫,然後將地上已經渾身軟透的人拉了起來。

雖然他如今也沒有多少力氣,走幾步都會喘幾口氣,拖著一個連手都嚇得抬不起起來的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奉時雪在王府同她逍遙快活好一陣了,後來還不講道理,將他的‘良藥’都一把火燒了,今日他也一把火還回去。

不是都喜歡洛河京這座皇城嗎?

燒了,全都燒了,去地下見皇城吧。

廣陵王手中染血的劍架在褚月見的脖子上,往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