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自己身邊,是誤打誤撞,還是彆有用心?
顧傾閉了閉眼,好像都不是,她來到自己身邊,是他一眼不眨地盯著看來的。
最開始隻是因為她好看,而他愛看美人,不管是大美人還是小美人,可看著看著總覺得她像某個人。
而且越看越像,越看越挪不開眼。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可這就是事實。
過去這麼多年,甚至曆經生死,換了一個世界,怎麼還放不下?
顧傾隻覺心累,忽然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了,隻想一個人靜靜。
不想坐著,緩慢朝旁邊歪倒,不想看任何人,給自己翻個身,臉朝下趴好。
一動不動。
“這……這是怎麼了?怎麼又不高興?”奶娘一臉懵,平時十四阿哥不高興就哭,現在不哭不鬨一個人趴著是什麼情況。
完顏照也猜不出,上輩子她生了六個孩子,雖然不是她親手帶大的,也沒見過誰這麼難伺候。
特彆粘人不說,脾氣還古怪,你離開一會兒,他能把自己哭成淚人,你回來哄他,他又不理人了。
“可能是餓了。”完顏照看了一眼放在牆角的自鳴鐘,已經過了喝奶的時辰。
奶娘聞言趕緊出去擠奶。
天有些熱,剛剛出了汗黏在身上不舒服,完顏照想去換一身衣裳,便叫了人進來看著。
不得不說,十四阿哥確實有些天賦。十三格格比他早出生,到現在隻會翻身還不會坐,十四阿哥上個月便能坐得很穩,這個月已經會爬了。
可把敏嬪和袁貴妃急得夠嗆。
小孩子會爬容易出危險,一時也離不得人,完顏照要出去換衣裳,就得吩咐人過來看著,防止十四阿哥摔下炕去。
人是叫進來了,可手指也被抓住了,十四不理人,卻不放她走。
完顏照哭笑不得,正好奶娘端了奶碗進來,完顏照隻得耐著性子喂他喝奶。
可能是餓了,喝奶還算配合,隻是他眼圈紅紅,好像才哭過的樣子,怎麼哄都哄不好。
喂完奶,完顏照額上都見了汗,隻想去洗個澡,換身乾爽的衣裳。
可袖子又被人攥住,完顏照低頭看他:“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十四垂著眼不說話,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抓著她袖子的手緊了緊。
上輩子她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都沒有這樣的耐心,完顏照被磨得忍無可忍:“天太熱了,我想洗個澡,帶你一起洗,好不好?”
顧傾詫異抬眸,下意識鬆開了抓著完顏照袖子的手,他隻是偶爾喪一下,沒有這樣不成熟的想法。
然後他被人誤會了。
完顏照吩咐備熱水,讓奶娘將他一並抱進浴房,兩個人坐在大木盆裡洗了一個澡。
完顏照給他洗了頭,搓了背,最後用白棉布巾從頭到腳把他擦乾淨,給他穿好衣服才交給奶娘。
當初說他早慧分男女的是她,今天怎麼說忘就忘了?
十四阿哥被抱出浴房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櫻粉色的,好像一隻煮熟的蝦子。
完顏照發現十四洗完澡之後那些莫名其妙的壞情緒全沒了,人變得很乖,讓坐著坐著,讓躺著躺著,讓喝奶就喝奶,就連他最不喜歡吃的菜泥果泥都沒用哄便吃完了。
隻有一樣沒變,那就是黏人。
奶娘猜測十四阿哥之前的小情緒可能是天氣鬨的,夏天太熱,大人都心浮氣躁,更彆說小孩子了。
完顏照深以為然,所以為了十四的身心健康,晚上臨睡前她又帶著十四洗了一次澡。
洗完就有點後悔,因為他賴在她的床上不走了。
事情是這樣的,洗完澡之後,完顏照把十四全身擦乾,給他穿好衣服準備交給奶娘。奶娘來接的時候拿來一瓶香露,她告訴完顏照,夏天蚊蟲多,每天十四阿哥洗完澡小內侍都會給他全身塗抹一遍,這樣晚上就不用點香驅蚊了。
“小孩子愛出汗,這種香露最好洗完澡立刻塗。”奶娘最後補充。
行,沒問題,完顏照的臥房離浴房比較近,便讓奶娘把十四抱到了她的房間,放在了她的床上。
等塗完香露,奶娘將人抱走,她就不用出門了。
照顧小孩子很辛苦,完顏照偶爾也想偷個懶,可當她給“紅蝦子”全身塗完香露的時候,“紅蝦子”卻死活不肯穿衣服。
他趴在床上,手肘撐起上半身與她對峙,就像一個多月時表演抬頭那次鬨脾氣一樣。
“你洗完澡不穿衣服,賴在女孩子的臥房算怎麼回事啊?”
奶娘等在門外,完顏照也不管十四聽不聽得懂,仍舊壓低聲音教訓他:“你可是皇子,不是街上的登徒子,你這樣做是不對的,知道嗎?”
顧傾也很氣,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抱著我洗澡,把我都看光了,你不也是女流氓?
女流氓又比登徒子高貴多少呢?
你憑什麼大言不慚地教訓我?
澡都洗了,哪兒哪兒都被你看光了摸過了,以後想跟著你睡,讓你負責,不是很正常嗎?
他錯在哪裡,怎麼就不對了?
至於為什麼不穿衣服,還不是因為涼快。
誰知完顏照也是個膽大包天的,欺負他不會說話,拿著罩衣硬往他頭上套。
如今顧傾快六個月大,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逆來順受隨她擺布的嬰兒了,他把胳膊肘一鬆,整個人趴在床上,偏過頭看完顏照,還不忘朝她咧嘴一笑。
這一笑沒控製好,竟然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手拿雪白罩衣的完顏照:“……”小壞蛋!
完顏照放下罩衣,想抱顧傾起來,顧傾翻身躲避,一會兒爬到床頭,一會兒爬到床尾,給完顏照溜得不行。
“%e8%a3%b8奔,不知羞!”
“咯咯咯……”
“你再不穿衣服,我可要生氣了。”
“咯咯咯……”
“我真生氣了!”洗過澡身上才爽利些,一通折騰下來又開始冒汗。
完顏照故作生氣,拿著罩衣坐在床邊,用手抹眼睛。顧傾以為她被氣哭了,小心翼翼爬到她身邊察看,誰知被人當頭套上了罩衣。
完顏照計謀得逞,嘻嘻笑著把罩衣給顧傾穿好,剛想叫奶娘進來,卻見十四阿哥撅著嘴,眼圈紅紅,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模樣。
“你到底想做什麼?”也顧不上冒汗,完顏照把十四抱在懷裡,溫聲哄他,“小孩子晚上不睡覺,將來長不高。”
十四根本不聽,在她懷裡翻了個麵,正對她,伸手摟住她的腰,頭埋進她懷裡,小狗求饒似的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都學會撒嬌了。
完顏照不怕彆人跟她耍陰謀詭計,論陰謀詭計,沒人耍得過她,不然她怎麼可能以女子之身撼動大唐王朝的根基,改朝換代。
要知道那時候的大唐正值中興,並非王朝末年,也沒有昏庸之主。
可沒人知道,韌如蒲葦心如鐵石的則天大聖皇帝最怕彆人撒嬌。
當年那些酷吏,如索元禮、周興、來俊臣之流,之所以受神皇器重,固然有神皇打算利用他們鞏固武周政權,打壓李唐皇室極其黨羽的原因。
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方麵,那就是這三個酷吏都懂得在神皇麵前示弱,甚至撒嬌。
其實深諳此道的不光是他們,還有神皇後宮的若乾男寵,比如從男寵躋身國公的薛懷義,和後期乾涉朝政的二張兄弟,都是個中翹楚。
哪怕是高宗李治,在病重之時也曾伏在她懷中嚶嚶哭求,求她代為批閱奏折處理朝政,甚至垂簾聽政,二聖臨朝。.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說出去恐怕沒人信,貞觀天子在情動之時也會像孩子似的撒嬌,向她求歡,又因為索求無度給她賠禮。
古往今來,但凡深諳此道者,神皇都拿他們沒脾氣。
此時此刻自然也不例外,完顏照將十四阿哥往上抱了抱,輕輕拍著後背問他:“你想和我睡,是不是?”
“嗚嗚嗚……”
“便是我願意,德妃娘娘……”
“嗚嗚嗚……”
“好吧,我想想辦法。”
完顏照哄著十四阿哥把奶娘叫進來,說十四阿哥困了,能不能讓十四阿哥今晚睡在她的屋裡,她會儘心照看。
有人幫忙分擔差事,奶娘當然求之不得,可事關十四阿哥,她一個奴才怎麼敢做主,於是去請示德妃。
完顏照剛到永和宮的時候,德妃看她年紀小,沒讓她與宮女們同住,特意在宮女住的倒座單獨給她騰出一間房,並安排武兒服侍。
後來因為瀉藥奶事件,她被封了格格,格格自然不能住在宮女們住的倒座,於是德妃又讓完顏照搬到了偏殿。
雖說臥房在偏殿,各方麵條件都不錯,德妃還是不同意讓十四阿哥跟完顏照睡。
一來完顏照自己也是個小孩子,哪怕醒著的時候再沉穩,睡著了也難說,怕她不如奶娘警醒,照顧不好十四阿哥。二來十四阿哥太黏完顏照,萬一養成習慣,將來可怎麼分得開。
到底男女有彆,傳出去好說不好聽。
可十四阿哥脾氣倔得很,不管奶娘如何勸,完顏照如何哄,德妃親自來也沒能把他弄回正殿。
德妃心疼兒子,怕十四阿哥哭出點什麼毛病,暫且同意讓完顏照□□,不過不能睡在偏殿,要隨十四阿哥睡在主殿的暖閣。
暖閣是個套間,當晚完顏照陪十四阿哥睡在裡間床上,奶娘睡在床邊的小榻上,值夜的宮女候在外間。
一個人住的時候,完顏照有睡前看書的習慣,上輩子的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之前夜讀,是真的為了讀書,想要改變命運,想要大權獨攬,想要君臨天下。
稱帝之後夜讀,是因為失眠,因為寂寞。
明明身邊有很多人服侍,寢殿裡有值夜的太監、宮女,床榻上橫臥英俊強健的美少年,可她心裡的寂寞孤獨無人能懂,無法化解,無處不在。
有一次夜讀忘了時辰直到天亮,天亮之後繼續上朝。趕上邊疆有事朝會到中午才散,用過午膳繼續批閱奏折,下午召見朝臣商議軍機,晚上處理後宮事務,沐浴之後夜讀直到二更天而毫無倦意。
為了能讓自己好好睡一覺,一口氣召了三個男寵侍寢,最後力竭而眠。
哪知道睡著了更不安穩,噩夢一個連著一個,各路冤魂前來索命。
薨逝多年的李治也曾入夢,怨她篡奪了李唐江山,怨她清算李家宗室,怨她累死李弘逼死李賢讓李顯不得善終,怨她把他們唯一的女兒太平公主變成政治博弈的籌碼,怨她屠儘了他與其他嬪妃所生的孩子……
可她最想念的那個人,一次……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除了失眠、噩夢,她還認床。
在永和宮住了半年多,才習慣了那間偏殿,那間臥房和那張床。如今又要搬到正殿的東暖閣居住,第一個晚上恐怕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奶娘說十四阿哥睡覺輕,且極其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