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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雲翩翩沒有那麼多靈力,如何把絞殺天道生機的符文刻進劍裡。她唯一能做到的,隻有將符文埋入體內,等什麼人把她本體誅殺。

順理成章地,把符文埋進去。

遲露的手隻救過人,從沒沾過血,但她說:“你去找化魂陣吧,雲姑娘,我來送行。”

目光轉向雲翩翩,她已經拉遠與遲露的距離,嘴角掛著嗤笑。

“少宮主,想殺了我?”

“我想我是有資格的。”遲露心臟狂跳。她雖然修行許久,確是第一次有殺人的打算。

雲翩翩低下眉眼,忽然掏出匕首割斷手心,瞬時在地麵塗上一個紅色的圓陣。

遲露瞟了一眼,頓時明了,那是將乾淨的魂魄汙染,轉化為煞鬼的法陣。

“多謝你們靈華宮了。”她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為我搜集到那麼多的魂靈,可以為我所用。”

雲翩翩迅速地念咒,唇齒彈動。她%e5%90%9f誦的速度極快,應是萬分地熟練。

遲露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看她咬下最後一個音階,看她因為無事發生而略顯疑惑,看她的臉上驟然露出驚愕的神情。

雲翩翩看向遲露:“是你?”

“他們都去哪了?”

遲露揚聲回答:“我送他們離開了。”

“逢月城的那些畜生,你也——”

“全部,所有人。”遲露的聲音清晰有力,手指緊扣長鞭,氣勢已然將雲翩翩壓製,“我送他們離開了。”

雲翩翩死死地咬住牙關,雙目充血,她幾乎是強撐著身體,不屈不撓地與遲露對視。

她的眼中,有什麼東西在搖搖欲墜。

“全部?”她質問,“哪怕逢月城那些人找你過來,就是為了軟禁你,你也超度了他們?”

遲露將赤魂鞭緩緩舉起:“我不會捏造新的仇怨。”

冤冤相報,總會有了斷的一天。

終於,在遲露的長鞭即將落到她的身上時,雲翩翩笑出了聲。

“結果又是這樣。”

她像是瘋魔一般,不停地笑著,眼淚跟著笑聲一同落下。

失魂落魄,黯然銷魂地摔坐在地上。

“又是,隻剩下我一個嗎?”她不知在問什麼人。

少女的容顏青春如舊,內裡卻已經是枯守幾百年,乾癟腐爛的靈魂。或許人世間的帝王看到了,會想要索取她的永葆青春之術,但於修真界而言,她是徹徹底底的孤身一人。

她的執著,她的仇恨,支撐她的信念,被遲露一鞭子抽得支離破碎。

笑過之後,便是失聲痛哭。

她像是個碎裂的人偶,皮膚出現皺褶,幾縷黑氣破開肌膚鑽出,絲絲縷縷,連綿不絕,像是要把她的軀體抽空一樣。

煞氣裹住劍柄,將雪亮的長劍送至雲翩翩手上。

遲露做出防禦的架勢,並不急著動手。

她聽見雲翩翩喊她:“少宮主,感謝你讓他們解脫。”

“您真是世間少有的乾淨,叫人憐惜。我甚至覺得,玷汙你,簡直是種罪過。”雲翩翩橫過長劍,寒光映照劍鋒,似冬至的豐年瑞雪,“你也不必為我這種人,染臟自己的手。”

長劍劃過弧光,光芒後是仿佛永遠不會停歇的滾燙熱血。

飄蕩世間幾百年的惡魂,終止了她的複仇。

第58章

◎正文完結◎

遲露抬腳, 腳底牽連起一大片黏膩的血水。

她看到雲翩翩躺在血泊之中,%e8%83%b8脯微弱地起伏。即便已然氣若遊絲,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遲露淌過血水,來到雲翩翩身前, 俯身觸碰她的手背。

“晚安。”她對雲翩翩說。

修士死去後, 身體會直接消散,化為靈力重歸地脈。天守閣的子民受天道眷顧, 其內蘊藏的靈力更甚。

雲翩翩的軀殼化為粉末消散, 一片廢墟之上, 有綠意從遲露腳尖滋生、蔓延。空城中早已枯敗的靈植,霍地挺直腰杆, 迎風招展。

遲露直起身子,解開結界, 朝不遠處的九重塔…確切來說,是被整齊削沒了,光禿禿的九重塔走去。

景述行站在那兒, 探手向前, 掌心朝下, 正專注地將神識沒入陣內,緩慢卻又嚴絲合縫地包裹整座化魂淵。

他看到了無數此前見過的,逢月城的修士,也看到了景逸。他們已經全數被同化為煞鬼, 早沒了昔日仙風道骨的模樣。

可惜,景述行歎了一聲。

無論遲露是否會回來,景述行心裡都清楚, 他一定會來到這個地方。

即使腦海中的聲音消失, 它給他灌輸的那些記憶早已紮根, 他一定會回到這個地方,垂首觀賞能決定修真界生死的大陣。

不過,若是沒有遲露,他或許就不會認真地消除煞氣。

在化魂陣上撕一道裂縫、豁口,讓所有人都來感受一番地獄的美妙,豈非一件令人心曠神怡之事?

遲露湊到近前時,正好看見景述行掌心一握,轟隆隆的悶響過後,地麵狠狠震動幾下。遲露的腳底像是忽然鏤空一處,當場歪歪斜斜摔坐在地上。

手心接觸地麵,濃厚的靈氣自下而上傳來。遲露來不及和景述行會合,神識先被以逢月城為中心,不斷向外蔓延的靈力吸引。

仿佛是天道逆轉,輪回顛倒,靈脈中清風掃蕩,狂風急卷,秋風掃落葉一般,把不屬於逢月城的靈力往外趕,滲透進其餘的各個角落。

作為司掌靈泉,對靈力格外敏[gǎn]的修士,遲露光是以神識感知,渾身上下便格外舒爽。

再度起身時,遲露看到天邊似乎架起一座雲橋,影影綽綽間,有個小孩從橋上走下。

怎麼又是係統。遲露癟嘴。

她記起係統是來做什麼了。

係統果然不負眾望,張口就是:“景郎君,請隨我來吧,和我們此前說好的一樣,您將是繼任的天道。”

鬼使神差地,遲露停下腳步。

她竟有些患得患失。

所謂天道,是座冰冷的機器。無情運轉。但或許並非如此,其中自有神明掌控,隻是由於眾法玄妙,她們這些修士看過去,隻能看到混元一個球。

她眼睜睜地看著係統朝景述行伸手,有些慌亂地想著,萬一景述行更喜歡脫離凡塵,享受永不隕落的長生呢。

靈華宮的修士以守護凡塵為己任,鮮少有飛升的存在。要是景述行將手伸過去,他們恐怕此生都不會再相見。

想到這兒,遲露隱隱有些難過。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她的腳牢牢地紮根在地,就是不願意往前挪。

他們隻進行了一次雙修,還沒品出什麼味來呢……

最前方的係統很是尷尬,它聲勢浩大地下來,結果沒人搭理它。

“景郎君——”它又喊了一遍。

景述行終於看向它,輕輕動了動嘴唇。

他鮮少罵人,但從嘴裡說出的確實是粗鄙之語:“滾開。”

係統:“啊?啊?”

怎會如此!這一次,景述行分明是乖乖地完成了任務,為何態度比上一輪還要惡劣?

隨後它被掀飛了。§思§兔§網§

青年渾身上下透著寒意,出口話語柔和,語氣卻冷若冰霜:“原來這項權能,連你也能收拾嗎?”

雖然無法抹除,但卻能結結實實地問候它一頓。

“就是你附身在阿露的手環裡,害她昏迷的嗎?”景述行眯起眼睛,笑容輕淺,叫人不寒而栗。

係統:

熟悉的感覺,它這是被混合雙打了?

“所以,您是拒絕了嗎。”它瑟瑟發抖,“雖然現在的天道勉強能運行,但需要更合適的人選。若不是最開始選中了你,也不會為你安排使命。”

古人有雲:“勞其心智,苦其筋骨。”如果景述行僅僅是普通人,他哪裡來的日行千裡的修行天賦,哪裡來的那麼命途多舛?

他受儘苦難,如今是苦儘甘來的時候。

“是麼?”景述行薄唇輕啟,“那確實有些難辦。”

他身前的係統,和身後的遲露,同時一驚。

“那你把要處理的東西收拾一下,交往靈華宮好了。”

係統:“……啊?”

曆任天道中,不是沒有貪戀凡間安樂,遲遲不願動身的。可這麼言之鑿鑿的,它從沒見過。

而且為什麼是靈華宮,不是逢月城?也不是魔宮?

景述行眸光淡淡,語調柔和親切:“看起來,你似乎比較煩惱。莫非是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攏衣角,連碰都不想碰那個什麼係統:“另請高明,還是來靈華宮幫工,麻煩小信使好生思量。”

唇角的笑容不減半分,旁人看來,還當是溫和的夫子,在指導初出茅廬的小娃娃。

景述行垂下眸子,瞳孔中倒映出逐漸淡去的化魂陣。他修長冷白的五指輕整衣襟,仿佛徹底無視了係統的存在,揮袖轉身離去。

走至九重玄幽塔入口處的位置,景述行沒有看到遲露的身影,一時有些惶恐。

還沒等他自亂陣腳,身後忽然有力道襲來。遲露宛如遇到繁密樹枝的飛鳥,在景述行的後背偷襲,雙手熟練地摟上腰身。

“謝謝。”她說。說完,不好意思地將臉埋進成堆的衣料中。

她才不承認,自己方才確實有些發急,又不肯擅自打斷景述行的仙途,縮在角落裡念清心咒。

景述行應當安撫遲露,告知她自己絕無離開她的想法。

但他突然不想這麼做。

“阿露,不相信我啊……”景述行歎息,語氣裡滿含失落。

遲露連忙擺手否認:“非也,但成為至高者的機會擺在眼前,是誰都會心動吧?”雖然靈華宮並不會。

“……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你真棒!”她很快放棄了掙紮,熟練地認錯道歉。

旋即,遲露感到自己腰身一緊,被大手牢牢地箍住。

眼前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在逢月城的廢墟之上,被遲露從城內救出的青年含情脈脈地看著她,語氣甜膩地開口。

“少宮主,阿露,我想要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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