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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算太久,繞過了一小?片柳樹林後?,一座臨河而建的灰瓦青磚四合院就躍入了眼簾。

機敏的老陳頭遠遠瞧見?圍在?四合院大門外空地上的人群時,麵上的自得瞬間散去, 就連清清靜靜的水聲仿佛也變得有些?吵人。

真是怎麼躲都?躲不過,瞧瞧這烏泱泱的一大片人腦袋,難不成村裡的男女老少都?齊刷刷地跑到趙先生家門前?來了?

男的扛著鋤頭, 女的提著菜籃,還有小?孩在?人堆裡鑽進鑽出。

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往趙家大門處瞧,那神情熱切得就像是擠在?縣城燈會上看雜耍跟猴戲似的。

“嘁,真不像話, 都?沒事乾了不成,就隻顧著瞧彆人家熱鬨!”老陳頭撇嘴嫌棄,手腳卻?十?分實誠。

他揮著鞭子拍了拍大青牛屁股,麻溜地趕著車擠到了人群外圍,側頭問一名青年道:“二栓子,這是在?圍著瞧什麼熱鬨呢?趙先生家出什麼事了?”

難不成村子裡的人都?提前?知道趙先生家有親戚上門的事了?

二栓子語氣誇張道:“老陳叔, 您該想?不到吧,趙先生原來不僅會讀書寫字, 他被貶來北疆之前?,竟然還中過狀元呢,還是六首狀元!”

二栓子其實不並知道六首具體?是哪六首,但總之是頂頂厲害就對?了!

二栓子抬了抬下巴,點了點不遠處穿著一身青布儒衫的青年,語氣不屑道:“這不,周耀文?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趙先生的過往,回村一頓挑唆慫恿後?,他親娘侯二嬸子又巴巴地跑來找趙先生鬨呢,趙先生沒讓他們闖進門去,就在?門口跟他們講了好一會兒的道理了。”

老陳頭理清楚因果乾係後?,猛地扭頭看了林曄亭一眼,那驚訝皺巴的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您妻兄當真中過狀元嗎?”

林曄亭沉默地點了點頭。

趙拙言此人品性雖一般,但讀書確實十?分厲害。

老陳頭心裡納罕,卻?又暗自腹誹道,就算趙先生真中過狀元,跟周耀文?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有什麼可?鬨的?

老陳頭這念頭剛落,趙家大門外,周耀文?的親娘侯氏估計是講道理又沒講得贏趙先生,竟不管不顧地撒起潑來。

她扭曲著一張老臉,指著趙拙言大罵道:“你個黑心肝的奴子,少在?老娘麵前?東拉西扯!”

“你既然娶了周紅英,那就得恭恭敬敬地尊我一聲祖母,稱耀文?一聲小?叔才是!你一個被流放發?配的罪人,我們都?還未嫌棄你,你倒還裝腔作勢拿喬起來,要不是你這些?年藏著掖著不肯指點耀文?,耀文?又何至於蹉跎了十?多?年都?未考中秀才!”

“這些?年咱們家供耀文?讀書科舉幾乎是勒緊了肚皮過日子,耀文?為考科舉更?是幾乎要熬乾了心血精力,這都?是你害的!是你欠咱們家的,你休想?要賴掉!”

侯氏理所當然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咱們家占理!你今日要麼賠給我們兩百兩銀子,要麼就答應以後?會指點耀文?,並保證讓他明年能考中秀才!不然咱們沒完!”

老陳頭聽了這話隻覺得十?分荒唐!

占理……,占的是哪門子理,你侯氏癡心妄想?的歪理麼?!

看熱鬨的人也在?七嘴八舌地低聲發?表意見?。

“侯二嬸子真是越老越不要臉皮了。”

“就是,當年她就偏心周耀文?,為了供周耀文?讀書科舉,紅英她娘病了都?不肯拿銀子出來買藥,逼得周老大鋌而走險進山叫狼給咬死了,最後?周大娘子也沒能挺過來去,害得紅英和她哥從小?就沒了父母。”

“當年為了給周耀文?湊遊學的銀子,她還想?將紅英賣給一個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財主做妾呢!要不是紅英拿刀比在?了周耀文?的脖子上,險些?就要落入了火坑,哪裡還能等到被流放發?配來棗花村的趙先生。”

“呸!我就沒見?過像侯氏這般偏心之人,如今又為了周耀文?,竟然連外姓的孫女婿都?算計上了。”

“她哪有本事算計趙先生,這些?年她來趙家鬨過無數回,可?有哪回從趙先生手裡討到好了?”

“也是,趙先生明明瞧著最是好脾氣的一個人,可?就是能將無恥潑辣的侯氏給治得死死,還半點也叫人挑不出理來,當真不愧是中過狀元的人呢。”

林歲晚沒聽清眾人嘰嘰咕咕都?說了什麼,隻墊著腳努力往人群裡瞧。

她想?看看哪個是自家外祖父,也想?看看自家外祖父會如何應對?。

*

“侯老太太,您這賬算得不全。”

說話之人大約有四十?七、八歲。

他穿著一身藏藍色棉布書生長袍,烏黑頭發?用同色的布巾子齊齊整整地束成髻。

其個頭中上,身量富態,容貌和善,氣質無害。

“唉,這賬竟然還不全,兒怎麼覺得侯老太太這賬編得可?太全了!”

接話之人年歲大約在?七、八歲之間。

他穿著一身小?小?的青綠色書生長袍,頭發?用同色布巾子裹成了一顆小?包子似的發?髻。

其身高四尺,體?型圓潤,容貌討喜,氣質可?愛。

父子倆挨著站在?大門前?,都?將雙手一模一樣地攏在?了袖子裡頭。

林歲晚有些?意外。

意外被祖父嫌棄的外祖父竟然是長這個模樣。

更?意外自己竟然還有個年歲跟她差不多?大的小?舅舅!

二栓子聽見?趙氏父子這一拋一接的說話方式後?,突然激動道:“開始了,開始了,趙先生父子又要開始說雙簧了!”

趙拙言似真心實意地替侯氏打算一般,笑嗬嗬道:“侯老太太這賬啊,確實算少了!照這般算法,侯老太太一家可?真就虧大了。”

男孩催促道:“兒瞧著侯老太都?快急死了,您就彆賣關子了,快說說,這賬到底該咋算?!”

“這賬啊,得這麼算……”

趙拙言將攏在?袖子裡的雙手伸了出來,掰著指頭煞有其事道:“第一,這興安縣每年錄取生員名額有限,要不是其他讀書人都?爭著搶著不肯謙讓於周耀文?,他何至於考個秀才都?要考七、八回?這賬啊,得記一筆在?興安縣其他的讀書人頭上。”

“第二,這興安縣縣令在?任六年,要不是他挑著撿著始終不肯錄取周耀文?,他又何至於考個秀才都?要考七、八回?這賬啊,還得再記一筆在?興安縣縣令頭上。”

“第三,神武帝君登基後?以科舉取士取代了九品中正製,要不是他推著扶著要提拔農戶寒門之子,周耀文?又何至於考個秀才都?要考七、八回?這賬啊,還得再記一筆在?神武帝君頭上。”

男孩聞言神色大孩,連連阻止道:“哎呦喂,我的爹唉,您這賬算得可?實在?荒唐,頭兩筆還說得過去,最後?怎麼連神武帝君也欠上他周耀文?了?”

趙拙言看著侯氏,大為佩服道:“以侯老太太之癡心妄想?,怕是這天下人都?欠她那寶貝兒子的呢。”

侯老太太被這父子倆的雙簧懟得麵色發?青,哆哆嗦嗦剛想?要撲上去撓他們兩下時,那大門卻?突然從裡麵打開了。

一名穿著藕粉色短衣,灰色長褲的女子,提著一把剔骨刀走了出來。

女子有三十?多?歲。

其個頭不矮,體?態豐腴,麵如滿月,眉眼柔和。

她掃了看熱鬨的眾人一眼,爽朗笑道:“這日頭都?快落儘了,諸位都?用過夕食了?”

眾人沉默一瞬……

“還沒呢,我說我這肚皮咋老是咕咕的響呢,嗬嗬。”

“哎呦,家裡還等著我剛洗菜下鍋呢,瞧這耽擱的。”

“我家的雞鴨怕是還沒進圈,我得趕緊回去瞧瞧!”~思~兔~在~線~閱~讀~

“一起,一起!”

“我衣服也得晾起來!”

圍著瞧熱鬨的眾人紛紛散去,仿佛家裡都?有多?少的事情在?等著他們回去做一樣。

地方空出來後?,老陳頭趕著牛車上前?了幾步,剛想?對?趙拙言說,他家有親戚上門,卻?瞧見?趙拙言竟先迎了過來。

圓潤的胖子健步如飛,熱情似火。

他一把握住了林曄亭的手,笑得十?分開懷道:“哎呦,妹夫,我算著日子,料想?你們應該就是今日能到!這不,羊肉鍋子都?燉好了,快快!趕緊的,咱們待會涮羊肉吃,你們是想?吃芝麻油碟子的,還是麻醬碟子的?陳大哥,勞煩您幫忙帶路了,進來喝一杯再走,可?不許瞎客氣啊。”

林歲晚呆呆道:“……外祖父,我想?吃麻醬碟子的。”

忽略過程,隻看結果,這流放還真就像串門走親戚一樣啊。

另一邊,侯氏在?看見?周紅英提著刀出來時,就顫顫巍巍地拉著他兒子跑了!

老陳頭借口大青牛快扛不住車架子要鬨脾氣了,也非常有眼色地離開了。

林家人和秦雍叔侄父子跟著趙拙言的進了四合院,但都?心思各異,真正開開心心等著吃麻醬涮羊肉的估計隻有林歲晚一人。

第35章

趙家四合院許是剛建起來還沒幾年, 那一磚一瓦也都還未染上多少風霜。

廂房和正房加起來一共有十來間屋子,窗門家具都是嶄新成套的雕花榆木,布置規劃得?也俱都精巧。

方院半畝, 裡麵種?著花草,也養著雞鴨, 高雅的白玉蘭樹底下藏著生活氣十足的雞糞鴨屎,瞧著,呃,倒也還算和諧。

趙拙言拉著林曄亭的胳膊走在前邊,一邊引著眾人去正屋客廳裡落座,一邊笑嗬嗬感慨道:“妹夫啊,我原以為這輩子怕是再不能相逢了, 卻沒想到十多年後,竟然還能兒女雙全,子孫環繞。”

客廳裡有不少圓椅, 趙拙言和林曄亭於主位坐下?後,看?著林歲午和林歲晚又高興道:“這是午哥兒和晚姐兒吧,都長這般大了,好好!模樣都生得?不像你們父母, 光這點就很?好,打眼?瞧著就知?道以後定是有出息的!”

這話臊得?林紹年麵紅耳赤,氣得?趙華瑩牙根發癢。

趙拙言又扭頭瞧了林歲曉一眼?,繼續誇讚道:“曉哥也轉眼?就從奶娃娃長成翩翩少年郎了,模樣也不像你爹,好, 也好!”

林歲晚並?不在意她外祖父是如?何地貶損她爹,隻巴巴地望著花廳中間的那兩張大圓桌子眼?饞。

桌子形狀設計得?有些獨特, 外麵一圈高,中間臉盆大小?的一塊卻凹下?去有七、八寸深,正好卡著放了一個燃炭火的紅銅鍋子。

紅銅鍋子灶門裡炭火正燒得?劈啪作響,上麵敞口的湯盆裡,奶白色的羊湯正“咕嘟咕嘟”地直冒泡。

紅彤彤的大棗和枸杞在滾燙的熱浪裡不停翻舞,大塊的帶肉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