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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洛陽並不忌諱這一點,笑著道,“但有時候,法術就是很好用,比如……”

她打了個響指,房屋內外彌漫著的濃煙便直接消失了。然後巫洛陽才說,“我們可以一起學習,失敗了用法術掃尾,這樣就不用擔心會有危險了,怎麼樣?”

燭看了她一眼,點頭。

巫洛陽這才拉著她回到屋子裡,將火爐中已經完全熄滅、不再冒煙的木柴取出來,放在一邊。一邊取,還一邊分析,“我覺得你塞得太滿了,所以它才燃不起來。下次試試減少一點。”

燭在一旁點頭。

巫洛陽將木柴都取出來,便將位置讓給燭,由她來操作。

打火用的其實不是火石,而是巫洛陽之前閒著沒事煉製出來的一個小玩意。

是按照攻擊性法器的標準來煉製的,但因為用的材料普通,雖然最後做成了,但成品自然不入法器之列,攻擊力也十分一言難儘,啟動之後隻能噴出一縷小火苗,巫洛陽索性就當成打火石用了——比那個方便。

燭經過上一次的失敗,顯然也已經有了經驗。她先將乾枯的樹葉和細枝放進去一些,點燃,然後再加入略粗一些的樹枝,等它們開始燃燒了,便往裡塞更粗的木柴。采納了巫洛陽的建議,這次她隻放了三四塊就收手。

火果然順利地生起來了。

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雖然巫洛陽不會嘲笑她,但是對方在旁邊看著,燭多少也感受到了一點壓力,要是失敗了,那多丟人?

幸好……

這個念頭才在腦海裡轉完,她就聽見身邊的人“撲哧”一聲笑了。

燭轉頭去看,便見巫洛陽看著她,笑得眉眼彎彎,毫無陰霾。初見時那個冷銳的,帶著鋒芒、一身殺氣的巫洛陽,似乎已經看不到半點影子了。這讓燭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問,“笑什麼?”

然而她這一問,巫洛陽就笑得更厲害了。

燭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抬手去摸自己的臉頰,“我臉上有東西?”

但她忘了,自己的手剛才拿過燒黑了的木柴,這一摸,反而把臉也弄花了。巫洛陽笑夠了,取出一塊柔軟的布料,上前替她擦拭,“我來吧,不然你再摸下去,就要變成小花貓了。”

燭這才意識到,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自己的手。之前她用手擦過汗,肯定也蹭上了黑灰。

不過,剛才她在說什麼來著?巫洛陽不會嘲笑她?

……是她想多了。

燭從巫洛陽手中奪過布料,直接去水潭那邊洗了一把臉。

但巫洛陽不在身邊,她看著水麵上自己的倒影,又忍不住也笑了。

凡人的生活,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但……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有趣,她會一項一項地嘗試、體驗。

……

山裡的生活平靜而恬淡。

光陰流轉,四季輪回,日子便如流水般輕快地淌過,等到人回過神來時,它們都已經化作了腦海裡定格的影像,被珍藏在記憶深處。

十世輪回身終究還是給燭留下了一點好處,雖然不多。

比如,她的麵貌永遠停留在了年輕的時候,青春不老。但不老的隻是容顏,她的壽元仍然是凡人的標準。

也許是因為她雖然已經放棄了那條路,但這些年來始終沒有放下對佛法的研究,當大限將至時,燭自然地心生感應,明白時間已經到了。

很快,她的身體就衰弱了下去。

而這是不可能掩飾的,巫洛陽很快也察覺到了。

儘管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到了這個時刻,還是無法忍住那滿溢的悲傷。

她隻是勉強克製住了,沒有在臉上帶出來。隻是更加用心地照料躺在床上的燭,親手給她喂飯,擦身,更衣,在休息時緊緊地把人抱在懷裡,親%e5%90%bb她的臉頰和額頭。

從頭到尾,她們沒有談論過這個話題,仿佛隻要不說不問,那一刻就會來得更晚一些。

直到這一天——這是一個陽光明%e5%aa%9a的春日,山穀裡花香陣陣、蜂忙蝶舞,一派盎然之相,一早起來,燭的精神就比往日更好,不想待在屋子裡,讓巫洛陽抱她出去,躺在瓜果架下的躺椅上,享受這最後的悠閒時光。

躺椅很大,足以躺下兩個人。巫洛陽挨著燭躺下,沒有鬆開抱著她的手。

燭閉著眼睛,曬了一會兒太陽,才像是閒聊一般地開口,“你都知道了。”

她總是這樣敏銳,又這樣坦然。

巫洛陽眼眶一熱,有些不忍地轉過臉去,低低地“嗯”了一聲。

燭握住她的一隻手,十指緊扣,慢慢地說,“我這一生,前半段渾渾噩噩,隨波逐流,遇到你,才算是真正地活過,已經心滿意足了。唯一愧對的,便是你。”

巫洛陽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拚命搖頭。

燭又說,“你會後悔嗎?你修習的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功法,即便第九層未能大成,在整個修真界也依舊無人能敵。若是打破封印出去,頃刻間便能揚名天下,卻被我困在這無名山中,未能踏出一步。”

她的聲音很輕,連語氣也是微弱的。說這樣長的一段話,對她來說,似乎也是非常大的負擔。

巫洛陽閉了閉眼睛,跟燭緊扣著的手用力收緊,“你放心,我不會打破封印,更不會離開你。以前,現在,往後,都是如此。”

“不。”燭連忙搖頭,“你應該離開這裡。”

她說,“巫洛陽,我放你自由了。”

巫洛陽的視線模糊了一瞬,她用力壓下了那些翻湧的情緒,勉強笑了笑,“沒有你,我要這自由何用?”

怕燭還要繼續說下去,她又急忙地轉移話題,“你呢,你是前輩高僧的十世輪回身,距離合道隻差一步,隨時都能立地成佛,卻因為我而功虧一簣、沉淪苦海,你後悔嗎?”

“不苦。”燭微微笑了起來,“我不後悔。佛度眾生,我隻度你。”

雖然大願未成,可是巫洛陽活著,清醒而自由地活著,沒有被那魔功所控製,她的前半生,便也不算白白蹉跎,終究還是有點用處的。

巫洛陽用力貼了一下她的臉頰,“那我也不後悔。”

兩人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但彼此都有意地避開了交代後事這個環節。

直到燭的精神漸漸弱下去,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她抬起手,想摸一下巫洛陽的臉,卻沒有力氣。巫洛陽抓住這隻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燭看著她,慢慢地說,“我真……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那就帶我一起走。”巫洛陽說。

在燭驚愕的視線中,她從儲物戒裡取出了一柄眼熟的匕首——她來的時候,手裡拿著的就是這樣一柄匕首,還曾用它威脅過燭的性命。但那之後,就再也沒有用過它了,一直靜靜躺在儲物戒深處,直到此刻。

她將這柄匕首放在兩人交握的手心裡,抓緊。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救下來的,現在,也帶我走吧。”巫洛陽說著,將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臟,一邊還給燭解釋,“但凡還有一口氣,那魔功便能自愈。可若連一口氣都沒留下,想來它也沒辦法了。”

燭此刻已無力阻止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匕首紮進她的%e8%83%b8口。

然而下一刻,她便驚愕地發現,從巫洛陽的傷口裡流出的雖然也是一片鮮紅,卻並不是血液,而是絲絲縷縷的火焰。

這些紅色的火焰很快連成一片,將兩人包裹在其中,點燃了她們。

燭看著這一幕,眼中有震驚,也有恍然,“紅蓮業火……”

難怪,難怪她總覺得這功法與佛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難怪她覺得它並不是魔功,隻是修行者都無力掌控它,原來修到了極致,第九層大成,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沒有學習過任何佛法的普通修士,自然是不可能掌控這種力量的。

因為那是連因果罪孽都可以一並燒儘的地獄之火。

至於它掌控修行者,製造殺戮,不過是一層表象而已。世人皆有罪孽,自然便都在灼燒的範圍之內,包括——巫洛陽這個修行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所以,隻有當她連自己也要毀滅時,這第九層功法,才算是大成,引出地獄的業火,焚燒一切。

——《焚身心經》,原來功法的名字是這個意思。

巫洛陽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有這種變故,但現在,一切都不由她控製了。鮮血一般的火焰持續不斷地從她的心口流淌出,並向四周蔓延。

到處都變成了一片紅色,映在兩人已經變得有些遲滯的眼中。

巫洛陽忽然笑了一下,覺得這紅色有點像新婚之喜,正襯了“燭”這個名字。

洞房花燭啊……

流淌的紅蓮業火似乎也帶走了她的生命力,讓巫洛陽陷入了一片恍惚之中。她看到這漫天的火焰不斷鋪陳、鋪陳,直燒向虛空深處。看清那個畫麵,巫洛陽的身體微微一震。

她認出來了,那就是她獲得功法的那個秘境!

此刻,它也被業火點燃,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這一刻,巫洛陽沒有回顧自己的一生,而是看向了被她抱著的燭。

很奇怪,火燒了很久,她們身上的衣物都已經燒光了,兩個人卻都沒有被灼痛的感覺。

兩人在烈火之中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巫洛陽釋然一笑,慢慢閉上了眼睛,徒留燭茫然地躺在原處,看著業火焚儘一切之後,又重新被收攏回來,在她頭頂聚合成一朵巨大的紅蓮。

——魔功的來源已經被業火焚儘,不會再為禍世間,她當初發下的大願,竟然以這樣一種荒謬的方式,達成了。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沾濕了巫洛陽仍貼著她的臉頰。

這是燭作為“人”最後的情緒。

然後,她功德圓滿,立地成佛。

命運!那神秘莫測、無法掌控的命運,在繞了一個巨大的圈子之後,又回到了原點。

……

“燭師妹的心燈熄了!”守殿弟子慌裡慌張地將這句話封進傳訊符裡,尾音聖旨帶上了幾分哭腔。

從燭師妹回到棲山寺開始,幾十年的時間,她雖然好像隻是個存在感不強的凡人,什麼大事都沒做過,但因為特殊的身份,卻還是不免成為了棲山寺弟子心目中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

不必她做什麼,她本人便是榮耀的證明。

十世輪回,曆經千年,這樣的修行方式,一般人哪裡敢嘗試?隻需有一世迷失了自己的道路,行差踏錯一步,就會徹底沉淪在輪回之中,不可能再醒來。

但她卻已經修到了最後一世,隻差一步功德圓滿。

可是現在,她的心燈熄了!

雖然從她的心燈開始出現各種奇怪的狀態之後,守殿弟子心底就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她還是無法接受。

傳訊符才發出去,下一刻,住持和幾位長老就出現在了心燈殿。很顯然,事情緊急,他們沒有慢吞吞地飛過來,而是直接用大神通挪移過來的。

幾人也顧不上滿臉淚痕的守殿弟子,匆匆走入殿內。

和守殿弟子說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