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真的是——無可理喻無可救藥!
“將來要是你真的跟林墨這丫頭在一起……可能……唉!”
段琛說,
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將客房內的東西,一樣一樣收拾回自己的房間,
望著已經不在了的、但還保留著那溫柔的熟悉的氣息的每一個角落,
段琛突然感覺到眼睛一酸,
抱著箱子的手,一下子就鬆了。
紙盒砸到了地毯裡,
裡麵小時候的玩具骨碌骨碌滾落了出來。
一條鮮紅色的紅領巾,在黑暗陰沉的屋內一角,
隨著窗外傾盆而下的大雨、狂風,
吹的邊角飛揚。
【小時候,隻要學校裡要求買什麼資料,我爸爸媽媽一定二話不說就給我買全套的,老師說什麼他們都覺得老師說得對,所以當年我沒發到紅領巾,就算後來爸爸媽媽知道了是有內幕的,也從來沒告訴過我。】
【他們,一直都說,老師這麼做,還能害了你?】
……
盛路被最近選拔化學優秀教師的事情,搞得忙到飛起。
材料太多了,頭頂還壓著一個林墨的事件。
學校裡的意思,讓他去勸一勸,林墨最好能開出來沒病的證明,實在不行乾脆休學——
“不然對你教師教育方麵的評價,有可能會有影響。”
林柏答應了他,帶林墨去看病,那兩位家長是真的太聽孩子老師的話了,盛路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同意。
咚咚咚——
大門被敲響。
家裡沒人,盛路正對付著中午的剩菜,整理材料,晚自習他都請假了,就是為了這個優秀教師公開課的名額。
起身去敞開門,
走進來一個濕漉漉的身影。
“段琛?”盛路驚訝道,“你……你怎麼突然?”
段琛放下手中的傘,
二話沒說,
雙膝彎曲,
猛地跪在了盛路麵前。
“盛老師……”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求您,我找不到您的缺點,您是個優秀的老師,找不到任何可以拿捏您的軟肋,”
“我也很清楚,您作為一個老師,拿著鐵飯碗的教師編職工,是、人得先自己活著,才能去顧及他人;”
“包括您之前讓林墨去看看身體原因,為什麼不能跑步,究竟是出了什麼狀況,打心底裡是擔心她的高考吧,要是身體出狀況了高考考砸,降的是您的升學率影響的是您的名聲;以及寒假裡舞弊的事情,明明知道林墨是被誣陷的,但是不能站出來為林墨發聲,得罪校方和張萱的下場會直接乾係到馬上就要評選的優秀教師;再者這次跳樓,林墨的家長要帶著她去精神科開證明,也是您去勸的吧,您的確是去勸了,但是勸的其實是希望能開個證明,讓一切就這麼翻篇,不要繼續影響太多人……這些,我都知道,”
“你作為一個人,這些,的確是都沒錯,這個年頭,又有誰不是先為了自己為了自己家人過的安穩而活。”
“段琛……”盛路扶著段琛是手,在聽到這番話後,瞬間靜止在了半空中,
他漲紅了臉,好半天才憋出幾個字,
“你在說什麼呢!先起來!彆跪在這兒……”
段琛卻搖搖頭,眼眶紅著,帶著少年人的堅定赤誠,這些光在三四十被生活磨礪的不成樣的中年人眼裡,早就是死去多年的初心,
年少十八,永不磨滅的希望。
少年問他的老師,
“可是您真的就願意,一個學生一輩子就這麼被生產成流水線上的工藝品了嗎?他們曾經滿懷希望,那麼地相信你們,將自己的老師當成信仰,相信他們的每一句話,哪怕不理解、感到迷茫,也都會按照老師的指引走下去,”
“老師卻把學生當成了工具,出了問題第一時間想出來的是如何壓下事情不要波及自己的利益……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畢竟我不是老師您我沒辦法去評價彆人的處境為人為事,而且林墨的問題也真的不是一件事兩件事就能解決。這裡麵扯及到了教育的腐朽固定化,上麵枝繁葉茂,下麵早已爛的無法吸收新鮮營養,卻又太龐大了,牽連的太多了,扯一根,動一個係統。多少受了不公平待遇的孩子都是這麼走過來的,為什麼單單在林墨的身上,要不一樣要去追究正與錯?”
“包括餘水水,你想讓林墨將來也成為餘水水嗎?是的,你是老師當了二十多年獲行政獎無數的優秀教師,怎麼可能不在乎?甚至你明明知道林墨的文科那麼優秀卻依舊咬定她可以學理,也是看中了林墨有爆發力舍不得這個可能會上985的苗子吧。教職工表彰大會上,每年升學率優異老師,能有機會去平步青雲吧!”
多麼尖銳而一針見血的言辭,盛路被羞辱的潰不成軍,但他卻莫名沒有舉起拳頭對著少年大打出手,按照他現如今的為人處事,早就該用長者的威嚴要求這個孩子不要再說了,讓他閉嘴。
可他卻沒有。
因為他那已經死去的初心,
突然在深埋深淵下的爛泥裡,
微微跳動了那麼一下。
段琛渾身都被樓外的雨濕透了,水珠一滴一滴,從黑色的頭發絲上一根根滑落,是那麼單薄那麼狼狽,
眼神卻是那般的熾熱,
猶如一道光,
讓那腐朽大樹下深埋的執教之人的心,
第一次拿到教師資格證第一次站上講台年少方剛想要去用最誠摯的情意澆灌每一個求知樹苗,對這份事業最原本的熱愛。
一點又一點,
再次,燃燒。
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
“兩千多年的中華教育,孔子坐在大樹下傳道、對每一位學子諄諄教誨,那麼純粹的教書授業解惑對文明的傳承,為什麼就走到了今天這個模樣,的確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可是,我相信您,一定還保留著那份對教學的熱愛。”
“盛老師,我不是一個多麼好的學生,張萱餘水水的事情隻要我想,我都可以讓他們身敗名裂,無論手段如何卑劣。但您是一個好老師,那些肮臟的事情,您不會去沾染,我也……不會對您用。”
“可我還是希望,您能……幫幫林墨,現如今隻有您還有一絲希望能將她從深淵爛泥中拉出來一把了,隻有您,可能還能去勸地動林墨的父母。這個過程雖然或許會很艱難,但,”
“我真的很想,數十年後,我可以牽著她的手,在蒼蒼長街的榕樹下,遇見您時,能對您自豪地說出來那句——”
【老師,那些年少時的狂妄理想,從來都不是一場空夢。】
【因為,曾有你們最赤誠的支持!】
第41章
沉在深淵中的人, 總有一天,會看到光。
林墨跟著父親,來到了市醫院的精神科。
有人專門來接見了他們一家三口, 林墨並不覺得奇怪, 隻是還是在見到那個見她的親戚醫生那一刻, 還是有些羞恥,
精神科啊……
也不知道該叫幾姑的女子跟父親握了握手, 說了好些話, 女人回頭看了眼林墨,笑得挺和善,
“行吧,也不知道哥你是怎麼請得動首都第六人民醫院的專家來坐診。”
林柏苦笑了一聲。
姑姑帶著林柏去掛號,這次的掛號相當麻煩, 用的時間也很長,林墨和劉彩兩個人坐在姑姑所在科室的辦公室裡, 一人坐在長椅的一邊,
距離了好幾個人的間距。
林墨看到有小娃娃被年輕的媽媽抱著, 來到打針的地方, 護士給生了病的孩子紮針,小孩疼的哇哇大哭, 那母親便把小孩抱在懷裡,心疼的拍著孩子的背,
“不疼不疼,寶寶乖,不疼不疼。”
得有多少年, 或許很多年前,自己也曾經被母親這麼抱著, 輕聲安撫。
可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林墨什麼都不知道,她想著可能今天在醫生的檢查下,按部就班診斷出她並沒有什麼問題,然後開了證明,當作證據交給學校,
過不了兩三天,她就又要背著柴文網,
回學校,
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
有什麼東西正在堵住林墨的心,就算都已經知道了結果,在深夜裡咬著被子告訴自己人總得活下去,
得活著,得活著啊……
心臟,還是會不受控製地鑽疼。
林柏拿著交了費的單子回來,看不出什麼表情,站在劉彩麵前低頭跟她說了幾句話,母親抿著嘴,林墨猜她應該是在怨恨自己。
“墨墨,”林柏轉過頭,對著林墨一揮手,手裡的單子嘩啦嘩啦響,
“走了。”
林墨站起身,跟在父母身後。
前方是醫院裡冰涼的長廊,滿世界的白色,還有灰色的倒影,陽光就像是遺忘了這麵白色的土地,都吝嗇的連一根帶有溫度的光都不願意分過來。
這種地方,承載了太多人的絕望。
精神科在門診部大樓的後方,是一個很高很高的八邊形大樓。林墨記得這個大樓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建立,很多年前他們還沒搬家時家裡還沒買車時奶奶病重的那一年,林柏每天都會騎著摩托車將林墨從幼兒園接到醫院裡,
小小的林墨趴在奶奶病床邊看童話書,父親和母親在門外說話。
能聽到劉彩很鄙夷的爭吵。の思の兔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到最後奶奶的命也沒留住,林墨對奶奶的回憶少之又少,更多的形容都是後來每次在家裡提起奶奶在世,劉彩一頓冷嘲熱諷。
林墨跟在父親的身後,穿過一條又一條的白白的樓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了奶奶,想著想著又想到了爺爺,
在他們家還沒有撕破臉前,更早是初三還是高一的時候,林柏有一天回鄉下爺爺家,
回來時,帶著一大堆綠油油的菜。
林墨坐在飯桌上寫作業,林柏坐在她對麵給她看著答案,低頭擺弄著手機,
突然就說了一句,
“墨墨,”
“爺爺今天問起來,”
“‘墨墨怎麼不跟著回來啊……爺爺真的很想墨墨了,好久沒見墨墨了……’”
有那麼一瞬間,林墨是真的恨劉彩。
到了精神科的那層樓。
有不少病人在這裡進進出出,林墨看到其中很多都是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高中生,還有正在考研的大學生,
原來有這麼多人,都生病了。
並沒有走正常程序,去到精神科正區門口前掛著的那幾個“今日出診專家”的號下看病。
姑姑跟前台的小護士低頭說了幾句,小護士聽到了一個名字,瞬間眉眼彎彎,打了個電話“哦哦哦好的主任”說完,
對姑姑往診室長廊儘頭一指,
“最裡麵的那個辦公室!”
“安教授早就過來啦!”
林墨又看了一眼那牌子上的“今日出診專家”,
一頭霧水,
並沒有……姓“安”的這個專家名字鴨?
莊重的診室大門被推開,
在得到允許後,林墨隨著父母,進入到診室中。
踏進房間那一瞬間,
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餘教授。
*
“小林同學今年幾歲了?”
安醫生和藹地低頭問林墨。
林墨坐在空曠的靜音室圓茶幾旁邊,手裡捧著一杯水,
桌麵上放著一個白色的花瓶,裡麵插了幾束顏色溫柔的假花。
永遠不會凋零。
林墨:“18歲。”
醫生:“真是個美好的年紀。”
醫生:“沒有談一場美好的戀愛嗎?”
林墨:“……”
她不知道這個心理醫生,為什麼突然問她這麼不著邊的問題。
似乎……跟想象中的心理醫生,不太一樣。
她不是就是來開一張精神狀態沒問題的證明嗎?怎麼卻弄得和真的在進行心理治療似的?
醫生溫柔笑了一下,雙腿交疊,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