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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183 字 6個月前

早的生意人,剩下小一半是上朝上值的官員,和早起做工的百姓。

騎在高頭大馬上,很容易遇見同僚,迎麵來了禦史,再走一程又遇上太常卿,大家熱鬨地打個招呼,太子殿下不管走到哪裡都受禮遇。

不過今日趕巧,在安業坊口的朱雀大街上遇見了尚書右仆射,未來的嶽丈大人遠遠就朝他叉起了手。

淩溯勒馬放緩速度,拱手回了一禮,“上輔。”

嶽丈和郎子確定關係好久了,但一般都是朝堂上相見,沒怎麼私下交談過。今日路上遇見,辛道昭自然要打聽一下女兒的境況,客氣道:“家下女郎莽撞得很,不知是否適應宮中的規矩?”

淩溯道:“小娘子一切都好,幾位授業的傅母對她讚不絕口,上輔不必擔心。也請帶話給府上夫人,澤清一定仔細看顧小娘子,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的。”

老嶽丈聽了這話,心下稍感寬慰,轉頭看看這身經百戰的準郎子,不免又擔心起來,“就是我那殊勝啊……她脾氣有些倔強,且不撞南牆不回頭,我與她母親也常因這個感到困擾。若是她在行轅老毛病又犯了,請殿下看在臣的麵子上,不要與她計較,她畢竟是姑娘家,姑娘家還是要愛重為上。殿下可以告知老臣,讓老臣仔細管教,若是再不聽勸,領回家重重責罰也好……殿下千萬不要與她置氣,氣傷了貴體,臣一家實在擔待不起。”

這既是打圓場,也是為自己那糟心的丫頭尋退路。

辛道昭是個十分疼愛孩子的父親,殊勝天天戳在他眼窩子裡氣他,他恨不得早早把她嫁出去,眼不見為淨。但時候一長,半個月不見,他又牽腸掛肚起來,擔心孩子在行轅吃虧,畢竟人家是太子,有身份有地位,人生得高大,戰場上還殺敵如麻。萬一相處得不愉快,雙方打起來,殊勝就算再彪悍,也難免要落下乘。

像昨晚上,老父親做了個夢,夢見孩子邊說邊抹眼淚,控訴太子的種種惡行,他驚醒之後睜眼到天明,再也沒睡著。

夫婦二人一合計,很後悔讓她配了太子,但旨意已經下了,等閒不能更改,隻好在太子麵前使使勁,萬一他想把人退回,辛家是十分願意回收的。

淩溯自然也聽出了他話裡的用意,和煦道:“上輔言重了,小娘子在行轅這段時日,言行舉止樣樣都妥帖,沒有任何可讓人挑剔之處。至於上輔說的那些毛病……”他又笑了笑,“是人總有脾氣,小娘子日後就算有失當之處,我也可以包涵,上輔就不必為我們擔心了。倒是我,要多謝上輔與夫人,教養出這麼好的太子妃,恩賞於我,我卻還不曾登門,向上輔與夫人道過謝。昨日還與小娘子商議呢,中秋宮中設宴,當日她回不去,等十六日歸家,可以與家裡人聚一聚。”

辛道昭一聽,頓覺這郎子很上道,騎馬的姿態也愈發鬆快了,笑著說:“哎呀,殿下恩典,臣夫婦感激不儘。我也與夫人說來著,殊勝與誰結親我都不放心,唯獨與殿下,我是放一百二十個心。殿下從容弘雅,人又溫存,朝野上下誰人不稱道!如今你們還未成婚,就這樣有商有量,將來還愁什麼?必定是一對人人豔羨的好夫妻。”

淩溯笑得更含蓄了,微低了低頭道:“上輔抬舉了。我這些年一直征戰,其實不懂與女郎的相處之道。現在小娘子進了行轅,我與她朝夕相見,也從她身上學會了很多道理。”

辛道昭的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我家殊勝是個有福氣的,得遇殿下,還有什麼所求!”

太子溫言絮語,老嶽丈甚感安慰,本著幫襯自家人的宗旨,辛道昭一麵策馬與他並行,一麵也告知他一些看不見的黨爭,和須規避的要點。

還有最要緊的,有些話在他心裡翻滾了很久,一直沒有機會同他說,今日正逢左右沒有外人,便悄聲道:“近來有個趨勢,我旁觀良久,總有些擔心。像尚書省與秘書省,其中任職的部分官員是殿下舊部,遇見難以決策的事,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回稟太子殿下。可一個朝堂,不能有兩種聲音,殿下明白臣的意思嗎?朝中一切當由聖上決斷,殿下聽令於聖上,下臣眼中更要隻有聖上。諸如軍政、稅賦、民生等,聖上下令,殿下實行,這才是君臣父子之道,萬萬不可有違啊。”

淩溯聽他的這番話,心裡很是感激,也知道隻有真正的自己人,才敢於這樣直言勸誡。

江山打下來後,剩下的便是守成。他浴血奮戰多年,一手帶出來的戰將紛紛在朝中任要職,平常養成了習慣,動輒奏報東宮,自己有時候疏忽,也深知道這樣不好。

每一個當上帝王的人,都不容許朝中有除自己之外的第二個決策者,即便這人是親兒子也不行。擅權逾越,功高蓋主,都是禍事的前身,意氣風發時,就需要這樣的當頭棒喝,才能讓自己清醒一些——

不是做得多,操心得多,便對國家有功績。為儲君的前提,先是當個父親眼中可以依托的好兒子。

心頭撥雲見日,他鄭重向老嶽丈拱起了手,“上輔的教誨,澤清謹記在心。”

辛道昭點了點頭,“還有朝上正議的,處置容城郡公私設率府一事,殿下切不可參與。容城郡公是太後侄孫,這件事聖上尚且不好裁斷,殿下即便再不忿,也隻說聆聽聖裁就是了。”

所謂的率府,是太子左右衛,區區郡公是絕沒有資格去籌建什麼率府的。往輕了說,是不將太子放在眼裡,往重了說是僭越犯上,混淆血胤。但這種事正因為與太子有關,則更要謹慎處置。前日朝堂上就在商議這件事,他當時捏著一把汗,唯恐東宮有什麼措施,還好,太子按捺住了。就算是老丈人過於操心了吧,今日遇上,一定要再三提點才放心。

淩溯頷首,“畢竟牽扯到太後,我自是不便多言的,不能因一個外人,傷了祖孫的情義。”

“對。”辛道昭說,“想必聖上最後會請太後裁奪,殿下隻管聽命,準錯不了。”

翁婿兩個一路相談甚歡,含著笑進了朱雀門。前朝的老臣,其實新朝的新貴們很難攀交,他們自重自大,且食古不化,若不是結下這門姻親,辛道昭是絕無可能與淩溯說這番話的。

淩溯到這時才體會到聖上的用心,都說迎娶前朝太子妃是撿人剩下的,可誰又懂得其中的益處。將來舊臣這一派便是他最好的輔佐,起碼現在的聖上,是全心全意為著接班人考慮的。

果真老臣的見解,是多年混跡朝堂積累出來的經驗,朝政大事決策之後,便輪到了容城郡公的案子。

又是一頓唇槍舌戰,所有人都在義憤填膺,指責容城郡公狂悖。

聖上將視線轉向了殿上的淩溯,“太子之見,何如?”

淩溯捧著笏板拱了拱手,“本朝初建,陛下蔭封九族,是陛下洪恩,臣亦受君父恩典,不敢妄加論斷,一切聽憑陛下裁決。”

那些太子舊部,原本因此憤懣不已,但見太子這樣回應,一時便都偃旗息鼓了。

聖上要的是朝堂上主次分明,輕重得宜,太子沒有借著眾人起哄而說出什麼獨斷的話來,尚且能令君父滿意。

聖上慢慢頷首,“先褫奪其爵位,嚴令禁足,接下來如何處置,再行商議。”

這件事便這樣定奪了,對於淩溯來說,不曾有任何影響,也讓聖上在太後麵前有了交代。

散朝之後退出含元殿,他仍舊返回東宮,東宮之中有宮廚,這麼巧,今日送來了卯羹。

這是一種拿兔子燉製的膳食,以前因為常在軍中捕獵,野兔吃了不少,早就有些膩了。但今日倒又挑起了好興致,隨意嘗了一口,發現燉煮的東西,口感和香味總不及燒烤的好,然後便撂下了,擺擺手,讓侍膳的撤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日受了風寒的緣故,整整半天頭還有些發暈。他在殿裡轉了兩圈,走到窗前看花,始終不得緩解,心裡思忖著,要不要早些回行轅歇息。-思-兔-網-

恰在這時,右衛率府兵曹進來回稟,說西市上發現一個販賣騾馬的商隊,行止奇怪得很,從瓜州來,過所上卻沒有沙洲的朱印。

淩溯抬了抬眼,“薩保拿住了嗎?”

兵曹說是,“府率已經拷問過,也問出些端倪來,但那薩保指名要見殿下,府率不敢拿主意,特命卑下前來回稟殿下。”

一旁的詹事何加焉顯然不讚同,“不管是什麼來曆,有內情稟報陳府率就是了,何必非要麵見殿下?殿下`身份尊貴,這等審案的事就交由下麵的人承辦吧,殿下不必親自前往,以防其中有詐。”

淩溯沉%e5%90%9f了下道:“瓜州一帶尚不安穩,戍守的是前朝節度使,朝中派出去的人被截在了半道上,生死不明,或者這薩保能帶來什麼有用的消息。”

沙場上征戰的人,從來不怕涉險,決定後便出宮,直奔右衛率府衙門。

左右率府分列安上門兩側,從東宮過去不過一盞茶工夫。快步進了府衙,堂上的人犯暫時被押下去了,率府陳律上前叉手,將盤查來的消息如實稟報了一遍,“這支商隊與瓜州軍做過交易,據說瓜州節度使徐自渡曾召見薩保,但具體說了什麼,薩保緘口不言,隻說要見了太子殿下,才肯據實相告。”

淩溯在上首坐定,轉頭下令陳律:“把人帶上來。”

陳律道是,向手下示意,很快那薩保就被押解上了正堂。

淩溯垂眼看下去,這人與印象中的粟特人不一樣,沒有那麼高大,甚至可說是瘦小。微微躬著腰,臉上遍布日曬雨淋的滄桑,看人的時候眯覷兩眼,嘴角帶出扭曲的弧線……因綁縛著兩手,艱難地扭動了下`身軀,沒等淩溯盤問,他先開了口,尖細的一道小嗓門,向上求告著:“小人肩背受過傷,將我兩手綁起來,小人疼得連氣都喘不上了。”

淩溯並不理會,蹙眉打量他,“你說瓜州節度使曾召見過你,可向你打聽過長安城中的布防和臣僚任免?你這次入長安,是否受了徐自渡的委派,據實說出來,孤可以饒你不死。”

那薩保似乎有喘症,呼吸格外急促,勻了勻氣息才道:“小人在瓜州時,確實與徐節使有往來,商隊也常為節度使府上內眷運送胭脂水粉,布匹香料之類的東西。這次小人來長安……節使有交代,讓我去東市見一個人,並附有書信一封……”

他一麵說,一麵扭動,說到書信便停頓下來不再繼續了,隻是望著淩溯,沉默不語。

淩溯隻得示意翊衛替他鬆綁。

麻繩一落地,那薩保終於舒展開了四肢,呼呼地粗喘了兩口氣,摩挲著綁出紫痕的手腕道:“太子殿下,不是小人拖延,實在是這裡人做不得主,小人怕交出書信,就給抹了脖子,還是要見到太子殿下本人,才敢將信件交付。請殿下先答應小人一個條件,小人為徐節使辦事,完全是受他脅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