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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40 字 6個月前

臉上愈發升起和暖的笑意,溫聲道,“將軍,不知金府率可曾向你透露過我此來的目的?”

淩溯自然是知道的,卻還是說不曾,“小娘子有什麼話,當麵與我說吧。”

居上隻好重新組織了下措辭,委婉道:“就是探訪修真坊的事……將軍也知道,我與高庶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他被關押之後,我每常憂心他缺少用度,所以總想去看看他,送些日常所需的東西。”說罷又轉了個話風,“將軍千萬不要擔心我有彆的圖謀,隻是出於幼時的情義,儘我所能罷了。因為上回不知道規矩,擅闖了修真坊,結果被金府率帶到官衙來了,既有那次的教訓,我想著還是事先征得同意,再去探望為好。”

淩溯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抬起眼眸望過去,探究道:“高庶人不是一般的囚徒,小娘子又想探望嗎?”

那雙眼睛是真的讓人有畏懼之感,不過一顧,就能洞穿人心一樣。

居上硬著頭皮說是,“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強將軍所難了,畢竟將軍也是聽命於太子殿下。這樣吧,勞煩將軍替我引薦太子,我親自向太子陳情。我想太子殿下是位仁德的儲君,把我的所思所想據實回稟了,殿下一定會答應的。”

結果那位淩將軍緩緩蹙起了眉,“小娘子要見太子?”

“對啊對啊。”居上笑著說,“索性拜見了殿下,也免得將軍為難。”

這話說完,對麵的人居然笑起來,不是帶著或輕慢、或嘲弄的意味,就是單純的笑,仰起唇角,露出了潔白齊整的牙齒。

居上被他笑得訕訕,心想這人真是無禮得很,這是多好笑的事,值得他高興成這樣!

他笑歸他笑,她就這麼一本正經看著他,大約他也意識到了,終於重整了表情,輕咳一聲道:“太子殿下很忙,朝政的事已經讓他分身乏術了,小娘子若是為了這樣的小事求見他,恐怕殿下未必願意見你。”

“所以才要麻煩將軍呀。”她儘力遊說,好話當然也說了一籮筐,“我知道東宮有十率府,金府率是率府率,官居正四品,這樣品階的人遇事還要向將軍呈稟,那就說明將軍一定不凡,少說也是太子賓客。況且將軍出身淩氏,或者與太子沾著親,那更好說話了,我來求將軍準沒有錯。將軍,我從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麵冷心熱的人。你看你還特地為我傳話給陸給事,如今世上,像將軍這麼熱心腸的人不多見了。譬如我要去見高庶人這件事,總是討得太子殿下的準許才是長遠之計,否則每去一回,向將軍呈稟一回,那不也耽誤將軍的正事嗎。”

而淩溯呢,實在被她那句麵冷心熱驚呆了。

他活到這麼大年紀,好像從來沒有人這樣評價過他。像他這種十四歲上戰場,殺人如麻的戰將,要如何才能得到這等讚美呢,可見這姑娘的嘴甜,甜得違心,甜得沒邊沒際。

平複一下心情,他說:“小娘子不用給我灌迷魂湯,我從不多管閒事,也不是什麼熱心腸。我隻問小娘子一句話,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見高存意,還是見太子?”

居上沒想到,人家一句話便直達靶心,將她的真實想法看穿了。

難道自己偽裝得不夠好?還是說得不夠委婉?

回頭看看藥藤,藥藤表示小娘子說話並沒有什麼疏漏,明明很周全,很麵麵俱到。若是被人看穿,也隻能說明看穿她的這個人太厲害,平時一定是刑訊逼供的高手。

既然人家問得這麼直白,那一定不能承認,居上乾笑道:“當然是見高庶人。我與太子素不相識,求見太子殿下,也是為了順利探訪高庶人啊。”

可對麵的人好像並不相信,那張臉上神情莫測,打量了她兩眼方道:“太子殿下公務巨萬,尋常不會見外人,我勸小娘子打消見他的念頭,最好也不要去見高存意。不過今日你既然求到我門上,我也不好拒人於千裡之外,你要去修真坊,這件事我準了,但請小娘子不要聲張,悄悄探訪為宜。”

居上有些失望,可又不能顯得失望,遲遲“哦”了聲,“那就多謝將軍了。不過這件事,當真不用通稟太子殿下嗎?萬一出了什麼差池,太子殿下不會怪罪嗎?”

“所以就請小娘子不要出任何差池,也不要害得淩某為難。修真坊是重地,小娘子若去探望,不可逗留太久,至多一炷香時間,去去便回,小娘子能答應嗎?”

居上點了點頭,不答應也不行啊。

雖未能見到太子,能去看看存意也是好的。他被關押了那麼久,身邊沒有一個人照應,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無論如何,還是要多謝這位淩將軍,便起身向他肅了肅,“總算今日不虛此行,我就說嘛,淩將軍是好人啊。”

淩溯對這句好人十分心安理得。複又問:“小娘子還有旁的事嗎?”

居上說沒有了,“為了我的這點私事,耽誤了將軍半晌,實在不好意思。那我就告辭了,將軍請留步。”

淩溯站起身,目送她走出了正堂。待人去遠後,方轉頭吩咐身邊的人:“這幾日盯緊修真坊,凡在周邊逗留的人,都先拘起來,嚴加審問。”

一旁的翊衛恭敬應了聲“是”。

***

那廂居上從左衛率府出來,無奈地同藥藤坐回了車裡,攤著手道:“你看,白忙活一場。”

藥藤提起冰鑒上的茶盞,給她斟了半杯涼飲子,一麵道:“這位淩將軍,看上去真不簡單,他八成是看透了小娘子想見太子,所以一口就回絕了。”

居上納罕,“我想見太子的心,看上去那麼迫切嗎?”

藥藤搖頭,“婢子覺得很含蓄,且把緣由也交代清楚了,隻是不知為什麼,被淩將軍看破了。”

居上長長歎了口氣,“這千年的狐狸火眼金睛,我的伎倆瞞不過他。不過也好,可以去看望存意了,藥藤,多預備些吃的用的,明日咱們送過去。”

藥藤說好嘞,回到家後讓廚上現做了各色糕點,居上又為他準備了幾套衣裳、書籍還有筆墨,甚至連洗頭的皂莢膏都裝進了包裹裡。

這回行事,阿耶是知情的,雖心裡有些打鼓,但既然與東宮的人都說定了,也沒有阻止她,隻是望著居上歎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門道,我這老父親是做不得主了。”

彼時大家在一起用暮食,三嬸倒是很愉快,樂觀地說:“殊勝就是有本事,不聲不響已經結交了東宮的將軍。”一麵打探,“那位將軍是什麼職務?官居幾品呀?”

這卻難倒居上了,她茫然說:“隻知道也姓淩,在東宮任職,沒問過究竟是哪個職上的。”

楊夫人則搖頭,“糊塗得很,人家幫了你的忙,你連人家是誰都沒弄清。”

李夫人道:“姓淩,必是皇親國戚。”

二哥辛重誨的妻子韋氏是鄭國公長女,鄭國公家早前與淩氏結過親,她每每回到娘家,總能探聽到些秘辛,便道:“如今長安城裡到處都是皇親國戚,若是姓淩,又在東宮任職,那必是很親近的宗室。要是知道名字就好辦了,可以托人打聽打聽。”

反正沒有鹽,鹵也好,太子近侍很不錯,日後太子一旦登基,人家少說位列公侯。

在座的幾位阿兄發笑,“咱們家幸好隻有三位女郎,否則可要愁死人了。”

居上也很不願意大家圍繞她的婚事討論不休,忙給左右的妹妹們夾菜,“玉龜,你吃這個……玥奴,要湯餅麼?”

這時李夫人慢悠悠說起,“我昨日去西市,遇上千牛將軍的夫人,同我提起了二娘。”

正吃湯餅的居幽聽母親點了自己的名,納罕地抬起眼來。

眾人都望向李夫人,顧夫人問:“怎麼?要說合親事嗎?”

李夫人笑道:“倒也不是挑明了說合親事,隻是說起京兆尹的長子,說那小郎君聰明好學,為人寬厚什麼的。”

居幽不太樂意,對她母親道:“阿娘,我年紀還小。”

她母親卻道:“十六歲,不小了。”

“可大庸朝起女子都晚婚,阿姐不是須滿十八歲才嫁入東宮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反正也不是什麼上綱上線的事,楊夫人見她不高興,就也沒有再多言。

第二日居上讓人把東西全搬上了馬車,一路趕往修真坊。這次可以直到坊內了,車馬停在門前,居上隔著坊牆招呼:“存意!存意!”

兩個月沒見的高存意,倒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潦倒,至少人看上去很整潔,不過清瘦了不少。聽見有人叫他,匆忙從屋裡出來,一見是她,頓時高興不已,忙到門前接過包袱,笑著說:“長久不見,你怎麼來了?”

“我不該來嗎?”居上挎起兩個包袱進門,邊走邊道,“原本早來看你了,可惜那天剛出坊門就被逮住了,外麵看管很嚴,後來輕易不敢來。這次也是事先向左衛率府報備了,才能這樣大搖大擺進來。”放下包袱後又回身打量他,“你沒有好好吃飯嗎?還是他們在吃食上克扣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高存意搖了搖頭,苦笑道:“關在這種地方,就算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居上隻得安慰他,“事已至此,就看開些吧,飯還是要好好吃的,否則傷了身體,還得讓他們派醫官來診脈……藥這種東西,少吃為妙。”

因為你不知道人家會在那黑乎乎的湯汁裡動什麼手腳,先帝就是這麼無緣無故沒的。高存意知道她關心他,心裡便升起融融暖意來。且自己被禁足在這地方,除了那些送飯的卒子,一個人也見不著。今日她來看他,仙子從天而降一般,怎麼不讓他高興。

於是接過居上從包袱裡掏出來的東西放下,把她的手合進掌心,溫存追問:“這段時間你在外麵好不好?可有人因為咱們的關係為難你?”

居上抽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吧,至多提親繞開我,沒有人刻意為難我。”

高存意聽了,滿麵愧疚,“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因為我,你何必受這委屈。”說著趨身,抱住了她。

軟軟的姑娘,擁在懷裡能驅散心頭的陰霾。

他把臉埋在她肩頭,喃喃說:“殊勝,我心裡苦……太苦了……”

搬運東西剛邁進門的藥藤見他們這樣,頓住了步子。

外麵天頂上響起了隆隆的雷聲,要下大雨了。

第15章 囚。

居上有些不自在,其實早前高存意有時候也愛做些親昵的小動作,最後一般都因挨揍不了了之。現在他成了這樣,自己也不忍心苛責他,便抬起手,在他背上拍了兩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難,可再難也要咬緊牙關堅持下去。如今大曆剛開國,淩家對你監管甚嚴,等過段時間朝綱穩固了,自然就鬆懈了,到時候我們再想想辦法,把你接出去。”

高存意不說話,身子微微顫唞,看得出確實很悲傷。

居上尷尬地回頭,見藥藤站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