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子,領進主家教養。
方瓊年少英俊,風流多情,時家那些適齡的小姑娘們沒少被他騙情騙心,時輕鳶也在其中。
時琉想罷,望向酆業這具身體的眼神頓時好奇又複雜。
這樣姿容就招得時家小姑娘們動心惹事,那要是叫她們見了封鄴的本來模樣……
“啊什麼啊?你個土丫頭,亂看誰呢!”
時輕鳶手裡鞭子一甩,啪地一聲脆響,就抽在時琉正坐著的木榻旁邊。
時琉沒能躲開,受驚望她。
時輕鳶原本就是嚇唬這個旁係丫頭的,見她睜大了眼,像沒對上過修者鬥法的模樣,更忍不住壞心,揚手就要再補上一鞭子。
隻是胳膊還沒抬起來,時輕鳶忽然“哎呦”一聲,鞭子鬆脫墜地,她吃疼地抱住手腕。
等回過神,時輕鳶惱揚起頭:“方瓊!你竟然為了她打我!”
酆業背靠在時琉坐著的木榻雕欄前,垂著眼皮,他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柄翠綠玉笛,尾端還墜了片晶瑩剔透的葉子。
聽見時輕鳶惱聲,酆業依然眼都沒抬下:“她給我許了寶物,作為交換,這幾日裡我會近身看照。你再敢比劃她一下,這鞭子怕就要噬主了。”
“她、她一個旁係的小丫頭,能許給你什麼寶物?你開價,我出她三倍!”
“她的三倍?”
酆業冷冷淡淡地嗤了聲,修長指節沿玉笛一撫而過——
笛聲清厲忽鳴。
壓不住那人聲線薄涼嘲弄:
“你也配麼?”
“你——!”
時輕鳶氣得恨恨跺腳,怒指他鼻尖:“就你這反複無常的,活該時璃看不上你!”
“……”
鵝黃衣裙來得快去得也快,屋裡門一開,風一轉,外麵已經不見人影了。
榻上。
時琉怔怔望著門口:“時璃…”
酆業未抬眸,以神識隨便一掃:“依方瓊記憶,時璃是時家家主的獨女。方瓊喜歡她。”
“……”
時琉低頭,下意識握緊了玉佩。
原來是…獨女啊。
看來她那一“死”,死得真好……死得大快人心。
時琉不想承認的,在看見時家玉佩時本能生出的最後一絲希冀,就這樣輕飄飄地碎成了齏粉,沒入心底再看不見的地方去。
她本就不該抱有幻想,也不想再回到那個牢籠裡。
時琉輕呼吸,平定心緒後,她仰眸看向酆業:“我們去哪裡找留影石?”
酆業停頓,回眸:“我以為你隻想自由過五日。”
“畢竟是你和狡彘幫我出來的,幫它做好正事,我也能輕鬆……”
時琉忽想起什麼,不安問:“時家家主,也下來了嗎?”
“沒有,隻下來了一個三長老,”酆業察覺什麼,“你怕那個家主?”
“我是怕他…他修為高深,號稱凡界千年來的第一強者,對你不利。”
酆業唇角輕抬,眸裡儘是譏諷,卻一字也懶得分辯:“下午他們要外出曆練,那個三長老帶隊,留影石就在他身上,到時候見機行事。”
“好!”
榻上少女醒回神,深吸氣,肅然以對,“我會幫你看好時機的。”
“…?”
走到窗旁,酆業短暫沉默了下,“是我見機行事。”
時琉一懵:“那我做什麼?”
“你?”少年側回身去,薄唇隱見似笑非笑的弧度,“跟著隊,彆跑丟了就行。”
“……哦。”
時家子弟曆練,雖進入幽冥,但也並不會專挑險惡之地。這趟下來,多還是為了打探天機閣卜卦所言的“魔頭降世”的事情。
曆練弟子隻是順便,自然保全為上。
下午的曆練,時琉一路上好奇得像個參觀遊者,四處張望,見什麼都新奇。
不過酆業始終未有離開,護她左右。
從頭到尾,沒勞她裝模作樣抬一下劍,這趟曆練的邪祟窩點就已經被蕩平了。
時琉看得清楚——
酆業也全程沒動手。
“方瓊好像是時家年輕修者中最厲害的,”中途休息,打掃戰場,時琉趁機蹭到他身側,輕著聲說悄悄話,“你一劍不出,會不會不太好?”
酆業仍是把玩那把長笛,“我出了才會不好。”
“?”
時琉懷疑望他。
沒等兩人再做交談,耳邊迫進來聲驚呼:
“這是什麼!”
時琉立刻被勾走了好奇的目光。
他們蕩平的這處邪祟窩點,藏在一個破敗廟宇裡——幽冥穢土也有信者,不少佛廟道觀散落十五州各地,像眼前這處,顯然就有幾千年的曆史了。
而那驚呼聲,就是從廟宇後的密林裡傳來的。
時琉按捺不住,好奇地跟著時家其他修者過去,酆業作為看照的,隻能也跟了過去。
等繞過廟宇,穿了密林小道,看清麵前空地上的巨大石像,時琉也驚住了。
這石像看著古舊破敗,像是千百年不曾打理。但模樣壯觀,氣勢駭人,尤其高得不見頂,站到石像最下麵仰頭往上,幾乎看著這石像巍峨聳立,好似要直入雲霄裡去。
即便是在凡界人間,也極少見這樣高大的神佛像。
時家子弟中有修為高深的,乾脆禦劍飛了起來,要去上麵看清楚這石像的全貌模樣。
時琉飛不上去,隻能站在地上,仰得脖子都酸。
看了半晌,時琉就確定了一件事——
應當是個男子石像。
不過非佛非道,身上隻著了件鬆散衣袍。石像倚山坐在那兒,像是睨天又或眺遠,散漫,倜儻,不羈,高大無邊,一個衣袍角都比她人高。
明明也看不見全貌,但時琉不知怎麼就覺著……
這石像真眼熟。
不等時琉想明白這點古怪感覺的由來,禦劍飛行到最上麵的弟子下來了。
——臉色青白、連滾帶爬地下來的。
“酆、酆都帝!”那弟子嚇得不輕,連搓著袖子下的雞皮疙瘩,“這是酆都帝的像!”
“……”
時家隊伍裡一時嘩然。
好奇過來的都是年輕人,這會聽了這個一手造就了不知多少屍山血海的可怖名號,沒幾個不神色遽變的。
“怎麼可能!”離著時琉不遠,一個年輕男修者嚇得尖了聲,“那個三界禍首……”他不自覺輕了聲,“幽、幽冥之主,都死了上萬年了,幽冥怎麼還會有他的像?”
“千真萬確!不信你自己上去看!立像的人寫得清清楚楚——先師酆都帝,不孝徒敬立。”
“……”
隊伍裡嘩然一片,神色各異,聊什麼的都有。
故事時琉聽得最多,自然也最不感興趣。看了許久這天工造化般的神像,她轉頭尋找酆業的身影。
——好找得很。
在一眾神情劇變的時家子弟中,隻那麼一個,冷淡睥睨,八風不動,此刻就懶洋洋靠在石像那寬大足以容人的衣袍褶皺裡,低闔著眼簾,半睡不睡的。
好像旁人說那些驚天撼地的奇聞驚跡,他半點都提不起興趣。
真古怪的少年。
時琉想著,輕步過去。
到了他旁邊,時琉還未及開口,就先聽著了不一樣的聊天。
是旁邊兩個年紀輕的小姑娘悄聲說的。
“我飛上去看過了,青麵獠牙,凶惡可怕,當真嚇人得緊。傳聞沒說錯,這酆都帝果然是個至惡魔頭,難怪當年幽冥萬鬼都俯首作奴。”
“可我看過古籍野史,說惡鬼麵下,他本人好看得沒天理,連五帝裡的南蟬仙子都傾慕於他哎。”
“南蟬仙子?怎麼可能?”
“真的,這個我也聽說過!”兩個意見相左的小姑娘中又加入了一個,“據說仙界儘知,從他死後,南蟬仙子為他數次閉關千年呢!”
“天哪,仙子好癡情,好感人啊。”
“……”
時琉聽得眼神怔忪,一副驚歎感慨,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的模樣。
酆業早察覺她過來,抬眸半天了,隻見著少女神魂也呆頭鵝似的僵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走什麼神。”他微皺著眉,問。
“啊?…啊,”時琉這才回過神,眼神裡略起異彩,“果然很感人。”
“什麼感人。”
“南蟬仙子為了酆都帝,閉關千年啊,”時琉輕歎,“千年哎,我關幾年都受不了。”
酆業漠然:“哪裡感人了?”
時琉:“為一個人閉關千年,這不夠感人嗎?”
“……”
長笛懶收,酆業冷淡低哂:“旁人喜歡的,你送與旁人,那叫感人;你喜歡的,非要送與旁人,那叫強人所難。”
時琉噎住。
半晌,少女難能有些惱——覺著他說得極對,可又心疼那個被說強人所難的南蟬仙子。
她繃了幾秒:“你不通情愛。”
酆業聞聲嘲弄地笑:“紅粉骷髏,色迷心竅而已,隻有你這種愚者才會深陷其中。我自不會通。”
“?”
時琉再次被噎住,她仰眸睖他:“你怎知酆都帝不喜歡南蟬,說不定他們兩情相悅,這些都是你信口猜測而已。”
“……”
酆業輕眯了下眼。
半晌,他把揉著長笛尾綴的那片翠綠欲滴的葉子,慢條斯理地垂了眸,然後笑了。
“行。”
——
等這趟回去,焚香沐浴然後吃了她的時候,他一定叫她死個明明白白。
第6章 豐州鬼蜮(六)
◎救世紫辰。◎
傍晚,時家的曆練隊伍回到城中。
大半日下來,時家那位帶隊長老始終隨行在隊伍中,沒有單獨離開半步,酆業與時琉也就沒有找到探查和奪取留影石的機會。
時琉一路新奇張望,而酆業看著也並不急迫,就閒散地轉著長笛,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
不過方瓊在時家的受歡迎程度不容小覷——
曆練全程,哪怕某人冷得像塊在極北寒泉裡泡了上萬年的寒冰玄鐵,眼神都淡漠淩厲,也無礙他身旁鶯燕環繞。
時琉悄然藏起心裡那點愉悅。
尤其是看酆業明明躁戾不耐,偏還因為“方瓊”身份不能太過激反應的模樣,她就要很費力才能憋得下彎起來的嘴角。
——再讓他大言不慚,說什麼強人所難,紅粉骷髏色迷心竅之類的話。
嗯,報應。
能從鬼獄暫時脫身,哪怕隻有五日,時琉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欣形於色,又忘了沒兜帽遮掩,一不小心,她偷偷幸災樂禍的表情就落進了酆業的眼裡。
長眸微斂,酆業手裡長笛忽地收停。
“我累了。”
時琉聽見身後不遠,青年聲線清淡漠然,“到了前麵茶館,休息片刻吧。”
“?”
時琉茫然回眸。
方瓊是如今時家家主的義子,又是時家年青一代中最傑出的修煉子弟,他在這個曆練隊伍裡的話語權原本就和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