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身為妻子?,孟元元在秦家儘職儘責照顧,也算是替他給?秦家兩老?儘孝,安分?也穩當。
隔著一麵牆,他聽見隔壁的話語聲,那是他的妻子?在照顧小妹。於一些事上,他顧不上的事,她總能及時處理,這一點很好。
他往床頭看了眼?,瞧見那把?五弦阮鹹,伸手拿了過來。
上頭的琴弦還是在南城時換的蠶絲弦,他給?的鶤雞弦她沒用?。其實,相比於蠶絲弦,鶤雞弦更?有韌性,也不會傷到手指。
拿起阮琴,賀勘也就看到了壓在下麵的紙張。本?來,他對孟元元的事沒什麼在意,如今倒在心中生出幾分?好奇,因為越是靠近她,便覺得她與他想象中的並不一樣。
比如她並不無知,相反知道的很多,會寫字、會彈琴,且很願意去學一些東西,不管是書上的,還是平時日子?裡的。
“琴譜?”賀勘捏著紙張,看著上麵的娟秀字跡,“她還寫琴譜?”
透過薄薄的紙張,他想起了一年半前?的紅河縣。與孟元元的初見,女子?一身碧色,像極了江邊柔柳,輕盈多姿,會輕易抓走人的目光。
他亦然。
偶爾聽同窗們議論過,鎮上卓秀才?的外甥女如何美?麗。他那日去卓秀才?的書鋪,好巧就見到了她……
嘴角抿緊,賀勘沒再往後想,那段日子?對他來說始終過於焦頭爛額。
他低頭看眼?床鋪,兩床分?開的被子?,就好像現在的他和她,隔閡著。
“以後,總會解開這些生疏的。”賀勘自言自語。
畢竟她是他的妻,往後都會留在身邊。
。
隔壁,秦淑慧的房間。
孟元元幫著倒了熱水,為小姑喝下,便坐在床邊幫人順背。夜深了,她沒有叫醒竹丫,自己陪著秦淑慧。
“嫂嫂回去罷,我沒事兒。”秦淑慧眯著眼?睛,昏昏欲睡。
“睡罷,今晚我在這邊和你睡。”孟元元道了聲,手中力道合適,不輕不重。
秦淑慧嗯了聲,混沌的腦瓜兒沒有多想,身子?放鬆開,在枕頭上蹭了蹭。
孟元元見人慢慢睡過去,輕著步子?到了桌前?,將燭火吹熄。
屋中瞬時陷入黑暗,隻窗紙上被外頭的雪映著發白。
她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看得出隔壁自己房間的燈還亮著,隨後沒多想,走回床邊,與秦淑慧擠上了一張床。
一夜過去。
次日的天空真正晴了出來,明亮的日光照耀,白雪泛著刺目的光。
有了孟元元挖回的草藥,秦淑慧沒有什麼大礙,精神很好。眼?看著天好起來,這樣下山隻是遲早問題。
山路還沒有完全清出來,但是賀家家仆已經送上來些食物和骨炭,說是過晌應當路就會清出來。
賀勘大清早去了清荷觀的大殿,與主?持說話。
孟元元回到自己房間,人已經不在。看去床鋪上,已經收拾的乾乾淨淨。
她換了件衣裙,今日想去竹林西麵探望空清道人,感謝人家前?兩日的相助。摸了摸自己素淨的發髻,她簪上兩枚黃銅桃花簪,隨後出了門。
融雪的時候最冷,風兒一來,小刀子?一樣,讓人的臉生疼。
吳媽從房中出來,攏著厚實的襖子?:“元娘子?,你真要過去?”
孟元元看去前?麵的竹林,點下頭:“自然,人家雪中送炭,怎麼也要過去道一聲謝。”
“說的也是。”吳媽一笑,也就沒再說什麼。
不知為何,孟元元覺得吳媽麵色有些古怪,見人轉身離開,也就沒再多問。
她小心踩著小徑走著,然後就進?了竹林。竹林不大,但是相當茂盛,風一過,葉子?相互間拍打著,刷刷作響。
林子?中的三岔口,往西的那條最深,根本?看不見頭。
孟元元手裡提著裙裾,腳下走得仔細,沿著小徑一直往西。如此走了一段,就看見了竹林外的小院兒。
剛走出林子?,正在院中打水的女道看見了她,放下水桶迎了過來。
“道長。”孟元元衝著來人欠身行禮,臉麵微低。
女道三十多歲的樣子?,灰色的厚棉道袍罩住身軀,頭頂竹簪子?彆成簡單的道髻:“娘子?是秦姑娘那邊過來的?”
她對著孟元元上下一打量,彎腰回了一禮。
“是,”孟元元應道,軟軟的唇角勾起淺笑,“大雪封山,我家小姑受了空清道人幫助,特來跟道長道謝。”
說著,將手裡抱著的茶包送上前?去。
女道客氣?一笑,接了茶包,忙側身江路讓開:“娘子?屋裡坐坐,空清道人在裡麵。”
“有勞道長。”
“娘子?管我叫紫娘就好。”女道又是往孟元元臉上看了看,麵上一片喜氣?,“地滑,小心腳下。”
孟元元看去前?方領路的女道,心中微詫。這明明是塵世?間女子?的用?名,道觀中不都會摒棄俗世?,改換道名嗎?
隻是想想,倒也不會真的開口去問,便就跟著人的腳步往屋中走去。
走在前?頭的紫娘腳步略快,推了房門走進?去。
孟元元在後麵,正等在門外,看著屋中一名道人正背對於她,跪在蒲團上,對著麵前?的供桌,一句句的讀著道文。
“夫人,您瞧誰來了?”紫娘腰身彎下,在跪著的道人耳邊輕聲道。
“錯了,”道人並不動彈,仍舊微闔著眼?睛,聲音淡淡,“這裡沒有什麼夫人,隻有空清。”
紫娘忙稱是,又道:“是孟娘子?,她來看您了,還給?您帶了茶來。”
話音甫落,空清的後背一僵,一句道經生生於唇邊斷開。隨後,她回轉過頭來,看向門外。
“空清道長。”孟元元喚了聲,對人淺淺行禮。
“元娘來了?快進?屋。”空清道了聲,伸手搭上身旁紫娘的手,從蒲團上站起來。
她轉過身來,同樣的灰色道袍,因為剛才?跪著的原因,上頭落了些褶皺。
孟元元微愣,因為對方的那聲呼喚,元娘。一想可能是秦淑慧告知人家裡的,也說得通了。
“打攪道長了。”她一手提起裙裾,輕輕巧巧的進?了屋。
走近這幾步,她也就看清了這位空清道人。人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嘴角淡淡的細紋,看著比紫娘大一些,雖一身簡樸的道袍,可仍難掩飾本?身的優雅容貌。
空清從孟元元進?來起,目光就沒離開過,上至眉眼?,下到端秀的步伐,一一看在眼?中。
“來,快坐下。”她示意著牆邊的桌椅,轉而又對紫娘道,“房裡的點心,快去端來。”
紫娘稱是,快著步子?去了另一間。
孟元元隻想過來道聲謝,沒想到空清這樣熱情?招待,一時也不好說離開,便隨著人的意思,隔著一張桌子?坐下:“這兩日,多謝道長對我家小姑的照顧。她生來體弱,最是畏冷,虧著您送去的銀骨炭。”
她的聲音軟軟柔柔,讓人聽了心生愉悅。
空清擺擺手:“不是什麼大事兒,姑娘家的好好注意才?行。”
孟元元稱是,對麵的這位道長說話很是讓人舒服:“記下了。”
紫娘從內間出來,將一碟紅豆餅擺上桌來,一同擺上的還有兩個茶盞:“娘子?多坐一會兒,我去燒水泡茶。”
“對對,”空清接話道,指著孟元元帶來的茶包,“就泡這些。好久沒有飲茶了,今日挺好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的聲音慢慢變小,後麵低下頭,隻剩嘴邊的笑。
孟元元看著,總覺得空清的笑略有苦澀:“好。”
聽到她答應,空清轉過頭來,點了下頭。
積雪開始融化,房簷上滴滴噠噠的落下雪水,在地上砸出了一排小小的孔洞。沉寂幾日的鳥兒忽閃著翅膀,開始覓食。
“元娘,你喜歡吃什麼?”空清問,邊撚起一塊紅豆餅送過去,“我讓紫娘給?你做,在這山上十年了,也不知道外麵時興什麼樣的點心。”
孟元元伸手接過:“道長太客氣?了,已經受過您不少照顧,這些元娘都很喜歡。”
這話讓空清很是受用?,又說讓孟元元走的時候全部帶上。
說了一會兒話,孟元元知道空清不算是清荷觀的道人,隻是在這邊清修。是有俗家人在道觀或者寺廟中修行,但是方才?空清說在這山上十年了,卻不多見。
茶水衝好,兩人個端著一盞茶,外頭是化雪的聲音,倒顯得這裡幾分?寧靜。
“元娘,你在洛州可還住得慣?”空清抿了口茶,隨意啦著話。
孟元元點頭,最開始進?賀家的確各種不自在,可是後來也算安定下來。心中算了算,大概也待不了幾日了罷。
見她說話輕巧,一幅恬靜樣子?,空清眼?中難掩喜愛:“這樣好的女兒家,定然會讓他心儀的罷。”
“道長說什麼?”孟元元隻聽人聲音很小,並未聽清是什麼話。
空清笑笑:“沒什麼,喝茶罷。”
這時,紫娘從外麵進?來,臉色有些不自然:“道長。”
“怎麼了?”空清問,半盞茶端在手心上。
“是,”紫娘看看兩人,又往身後院子?瞅了瞅,小聲道,“是公子?……”
“元娘。”
還不等紫娘說完,院中便傳來一掃清冷的聲音,是賀勘。
“啪”,空清手中的茶盞脫落,在桌麵上滾著,裡頭剩下的茶水儘數灑了出來。
見狀,孟元元忙伸手過去,扶起了茶盞:“道長,我該回去了。”
空清看著房門,眼?神發空,聞言回過神來:“哦,你要回去?”
孟元元點頭,站起身來,對人欠欠腰身,隨後走出屋來。
外麵陽光正好,賀勘背對站著,身形挺立在院門外,單手習慣背在身後。
聞聽腳步聲,他半側著身子?回過頭,見著女子?身影緩緩而來:“回去罷。”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等著她到了身側,他便抬步往前?走。
孟元元稍一抬頭,賀勘已經正臉往前?路看去,可她還是瞧見了他麵上的陰沉。她也不多問,沿著小路往前?走著。
“公子?,”後麵,紫娘跟著追出了院外,“進?屋去坐坐罷。”
前?頭,賀勘腳步不停,已經踏進?了竹林,冷冷淡淡撂下三個字:“不必了。”